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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昭元十四年,十月。lanhen
已经入了冬，京城早冷下来了。
自从这一年一月出了福州府海寇一案,之后东南沿海倭寇海贼是肆虐,从一月至今九个月时间,东南沿海一带遭遇了大小十几次倭寇海贼上岸劫掠,自然倭寇不是次次如意，皇帝翻看了每次奏折，虽然十次抵御海寇就有六七次胜利,但是,东南沿海依然是受到很大打击。
不将海寇除，彻底平了东南沿海海寇之事,皇帝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皇帝忧愁此事，也思念东南一带季衡。
御案上摆着季衡近又送入京折子。
皇帝性格坚毅,很有城府，且杀伐决断，果决心狠，大臣们一向是不敢触其逆鳞。
虽皇帝绝不是一个仁慈之君，但是只要臣子不惹他，他一向是十分和蔼。
几个被他召进宫大臣外等候他召见，柳升看皇帝面沉如水，就上前轻声说，“文大人，季大人，赵大人等几位大人已经到了，外等着皇上召见。”
皇帝又看了看季衡上奏那封折子，然后对比了一下前一阵子闽浙总督汪秉直上奏折子，才对柳升说，“传吧。”
柳升应了，这才无声无息地退出了书房，出去宣了几位大臣进去。
文大人走第一位，另外几位大臣跟着他鱼贯而入，然后就是行礼，皇帝之前沉着脸，此时却舒展开了一些，对他们和蔼道，“众位爱卿平身，赐坐。”
皇帝一向是爱赐坐，这就免了大臣们有时候一站站一两个时辰痛苦。
虽然皇帝对大臣这些事情上十分优待，但是有时候翻起脸来那也是雷霆之怒，没人承受得起。
几位大人都是老臣了，心思深沉，年纪轻轻皇帝跟前也是完全不敢倚老卖老，恭恭敬敬谢恩之后去坐下了。
之前一直和皇帝唱反调，要禁海坚守内陆萧阁老萧大人，已经被皇帝革职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现五位阁臣就缺了一位，不过皇帝也没有提拔另外大臣补上缺口意思。
皇帝道，“朕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听你们说一说东南用兵之事。”
季衡下东南短短五个月时间，给皇帝写回了有近二十封奏折。几乎是隔几天就有一封。
皇帝对收到季衡奏折，自然是十分欣喜，不过季衡那奏折里从来就全是政事，对二皇子殿下那是问一句也没有，每次皇帝读完折子后就又要憋闷一阵子。
其实他也知道季衡又忙又累，写折子到时也是要让朝臣们再看看，不便上面问候皇子殿下，但是，皇帝总认为真想关心杨麒儿时候，季衡也总是能够关心，例如随着奏折写封密信带回来，那也是可以，但季衡却似乎完全把儿子忘了。
季衡这近二十封奏折，几乎将东南沿海倭寇海贼之乱原因和治理之法全都涵盖了，对皇帝来说，是全系统治理之法。
已经有翰林为皇帝将季衡这次写这封折子抄了几份，于是他就对柳升打了个手势，柳升马上明白其意，将那抄写几份奏折拿了送到几位大臣手里去。
季衡四月中旬下东南沿海，至今已经半年时间。
皇帝本意是不要他上战场，且给汪秉直下了旨意，要他好好保护季衡，决计不能让他涉险，但皇帝都控制不住季衡，汪秉直又怎么做得到。
所以季衡自己调查了闽浙各巡检司和卫所，且几乎每次都亲历战场，然后总结了倭寇之乱，和治理之法。
倭寇之乱，季衡所述理由，其一是东南沿海海防薄弱，卫所**力量软弱且不作为，让倭寇海贼可以乘机行事；其二是倭国动乱，且让本国之民入海前来劫掠；其三是朝廷实行禁海几十年，只留了广州作为商埠设立了市舶司，让其他地方就只能走私，走私之利甚巨，人追逐利益，先是入海走私，之后力量壮大，就直接化为海寇了，化为海寇，开始还是只敢海上劫掠，后来发现朝廷东南沿海卫所力量十分薄弱，就直接上岸劫掠了，这等无本生意，自然十分便宜，他们顺利劫掠几次之后，行动就是猖獗。
而季衡又言主要原因还是东南沿海防卫薄弱，没有强大力量之故，故而朝廷加强东南沿海海防，为当务之急。
这封阐述倭寇海贼之乱缘由折子是七月上呈，随着这封折子，还有总结东南沿海一带《万里海防图》，将东南沿海以前海图做了精细考察和绘制，并且将海防卫所和海寨现如今状况做了精确描述，从地理位置，人员状况等方面作手，向皇帝详细地阐述了现如今东南沿海，特别是闽浙一带海防薄弱。
这封奏折长逾万字，有理有据，送到皇帝案头，皇帝一看，心里就十分有数。
之前不少大人上过此种奏折，但是谁又有季衡这让人醍醐灌顶。
皇帝让翰林院抄了奏折，送到内阁去，让内阁大臣们传阅。
季衡下东南时，虚岁算来，正好及冠。
虽然是状元之身，但是就加闽浙巡抚，依然给人感觉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朝中大臣不满不少，觉得这是皇帝宠爱季衡而不乎实情，就将如此重要位置给了季衡，大家都等着季衡铩羽而归。
季衡这折子一传，便让这些本来等着看好戏大臣闭了嘴。
这封奏折送到皇帝案头才十天，紧接着又一封重要奏折又送上了皇帝案头。
便是季衡同汪秉直汪总督以及都指挥使赵致礼“御敌海外，坚固海岸，以守内陆”海防防御方案折子。
这个海防方案定下了之后东南海防御敌之法。
因这个折子只是一个大纲，随后季衡补充了几个折子，将具体办法补充了上来。
于是，到这十月奏折里，便是提出，东南沿海一带招兵练兵，组成几大自由兵团，用于机动策应，不必固守一地，这样对于打击不知从何处登陆倭寇海贼为有利，因为调动起来方便。自然，这样也就有一个十分不利地方。
就正如徐家一直坚守广东，护卫广东一带海防线，且将这一带管理不错，虽然倭寇海贼闽浙江苏山东一带出没，甚至是行动猖獗，但是对广东一带却很少骚扰，是因为徐家军广东一带确是十分厉害，倭寇海贼自然是欺软怕硬，就不会去骚扰广东一带。
这样让将军自主招兵练兵组成机动兵团，力量强大，十分必要，但是后很容易就只听命于上位将军，不受朝廷和皇帝节制。
这一封折子里因为对东南沿海一带几个带兵将军都作了分析，是和皇帝说私房话，故而是一封密折。
季衡所分析这些，皇帝心里也清楚，正如徐家军现皇帝和朝廷已经无法节制，广东一带几乎是不认皇帝只认徐家镇国将军，但是，皇帝还是得仰仗徐家军。
而现如今闽浙江苏一带因为打击倭寇海贼有功而声名显赫起来赵致礼赵家军，皇帝也是要担心以后节制不住他。
所以，季衡奏折里让他再提拔几位有能力将领，将每个军队人数做控制。
这封密折皇帝看完后，沉默了很久，那封让抄给内阁看折子，里面没有分析理由，只是恳请皇帝再派将领练兵。
几位大臣看了之后，一时都没有发表意见。
这些大臣自然心里都有考量，东南用兵是十分劳民伤财事情，国库这几年虽然稍稍有所充盈，但是要用来补东南用兵无底洞，还是不足以。
过了一会儿，文阁老作为首辅便说道，“将湖北之兵调往闽浙以解燃眉之急，倒是好些。”
季大人便道，“之前也从广西调了兵到江浙，但是借调之兵面对战事，多不力，十次战事能胜一两场便是好，反而对地方骚扰十分严重，又因是借调之兵，并不听从将领指挥，作用根本不大。反而是直接从地方上招兵练兵，因其是守护家园，面对海寇，便十分卖力，才是胜多败少。赵致礼招收五千兵马，便能抵御近万海寇，便是这个道理。微臣并不赞成从湖北调兵，练兵只要练得好，半年便可堪用。”
文大人一向是处着中庸之道，怎么不费力怎么来，这时候被季大人反驳了，他也不着恼，只是看着皇帝，不再说话。
皇帝其实自有考量，但是先并不表示出来，只要听几位大臣意见。
这边正讨论，突然之间，大家都听到了似乎是不远处传来了响亮哭声。
本来讨论几位大臣都停了下来，皇帝则是一惊，马上起了身，对他们说道，“调兵与否还要再论，长远之计，招兵练兵也是必须，若是要招兵练兵，要用哪几个人，你们也合计合计。”
如此说完，他便直接往外走了，又说，“朕一会儿便回。”
几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觑，赵大人是个十分耿介，便说，“陛下将皇子殿下抱到这里来了吗？”
语气里带着些惊异。
季大人则是叹了口气，不发表意见。
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对现这个唯一皇子疼爱非常，前阵子皇子殿下生了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皇帝就着急得不行，简直是孝子贤孙一般地日日守着，于是近这几天，他白日里勤政殿处理政务，直接就将皇子给安排勤政殿西屋里面了。
之前礼部为这位皇子上了不少字为名，没想到皇帝没一个看得上，后来他自己为皇子定名为“祚”，“祚”乃福运之意，是个好字，但是所谓国祚，正指皇位，一个皇帝，将儿子定名为“祚”，无论是谁，也都能够看出其中深意了。
且现皇子有了九月大，皇帝意思是他周岁时立为太子，已经让礼部去做准备。
皇子这个名，便曾朝中引起过轩然大/波，皇帝陛下还位，怎么就好让儿子名为“祚”，有些官员认为这个不吉利，不过皇帝一意孤行，非如此不可。大臣们可拗不过他，于是只得作罢。
于是这位二皇子，大名叫“杨奉祚”，小名儿叫“麒儿”，正是个受人关注小不点。
此时他刚撒了尿，尿裤子上了。
奶娘抱着他哄他撒尿时候他不撒，把他一放进那大大摇床，他就撒了，于是就哭闹起来。
皇帝陛下进了房间，照顾杨麒儿奶娘侍女们都赶紧行礼，皇帝到孩子身边去，“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奶娘正给杨麒儿换裤子，赶紧回道，“回皇上话，殿下尿裤子里了，就哭起来。”
其实杨麒儿这时候已经没哭了，只是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他越长越大就越像皇帝了，皇帝倒是爱他刚出生时候像季衡。
奶娘给杨麒儿换好了裤子，皇帝就将儿子抱到了怀里，杨麒儿已经长得不小了，脚上还很有力，不仅爬得，还能够自己攀着摇床栏杆站起来。
他是很有些聪明劲儿，而且很粘皇帝，嘴里已经能够嘟噜出话语来了，皇帝怀里爱娇地蹭了一下，就委屈地唤了两声，“爹爹。”
皇帝对他无比宠爱，椅子上坐下后就脸贴脸地他那柔嫩小脸上蹭了一下，又亲了亲他小鼻子，哄了两声后又问奶娘，“这个时辰他该要饿了，粥呢。”
奶娘容氏就说，“就送来了。”
皇帝一度觉得容氏奶水已经出了近十一个月了，不会好了，所以又安排了另外乳母，不过杨麒儿挑食得很，别人奶水他都不喝，于是至今还是只喝容氏奶水。
从八个月左右时候，太医院就给二皇子制定了饮食谱，除了喝奶，还有营养粥要喂他。
但二皇子吃了奶就不吃粥，故而总是先喂粥，之后再喂奶。
一会儿就有侍女送了粥进来，带着淡淡一点药味，试吃女官先试吃了，皇帝才亲自舀了粥喂儿子。
杨麒儿是很给他面子，小手握着小拳头扯着皇帝陛下衣领，有时候还会抓到他脸上去，好会张嘴吃饭，吃了两口了又要摇头闹一阵然后再吃，好皇帝他身上有无比耐心，喂了半碗了，杨麒儿不再吃了，他才不喂了。
又接过侍女呈上来温热巾帕给杨麒儿擦嘴，杨麒儿乖乖让他擦，就又不要坐着了，要站起来，皇帝只好把他抱着站自己腿上，一手托着他小屁股，一手搂着他背，道，“乖乖地，到奶娘那里去，朕还有事呢。”
杨麒儿一把抓上他耳朵，嘴里嘟囔叫他，“爹爹……”
皇帝笑着亲他脸，站起身来要将他递给奶娘，他就扯着皇帝耳朵不放，房间里侍女们都看到皇帝被扯得眉头都皱了一下，皇子殿下手上力气可不小，揪着人可痛了，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奶娘赶紧将杨麒儿手指给掰开了，这才解救了皇帝。
皇帝也不恼，还是笑着和儿子说话，“乖乖吃奶，等下午咱们回麒麟殿去，朕陪你玩。”
说着他就转身走了，杨麒儿看着他开始委屈起来，瘪着嘴要哭，又被奶娘哄了过来。
皇帝揉了揉被儿子扯痛了耳朵，这才继续回书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