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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在这里枯坐无聊,张猪儿的好意他当然领了,主仆两人跟着张猪儿一起往里走,穿过大堂门房,就是庭院,有左右耳房和门房,然后再过一道门,院落更大,有左右厢房和正堂,在这里,孙承宗看到十几架大型马车停在院中,车辙都是沉甸甸的,他不觉有些奇怪,这些车辆不停在外头却直接停在了这里面,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些车全部是货运大车,每车运力在七十五石左右,道路条件不理想的话也有五十石……当然,泥泞翻浆的道路条件除外。
到了二堂门前,张猪儿的面子就不管用了,在这里站岗的不是外头的镇兵,而是侍从室护卫处的人,没有惟功的命令,什么人也进不来。
“先生,我有事先走了。”张猪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道:“大人一定会很快见您的,我就不陪着了。”
“猪儿小兄弟好走,这一次有劳你了。”
孙承宗对张猪儿印象很好,聪明不说,骨子里有股子厚道劲,聪明人和厚道人的集合体是最叫人舒服的。
“呵呵,小事而已……先生,没准过两天您又要看我做事了。”
张猪儿挤挤眼,说了一句孙承宗不懂的话,一转身,大踏走了。
孙承宗也是没有等多久,在二门外站了一小会儿,里头一个青年军官跑了出来,笑嘻嘻的向孙承宗道:“恺阳兄,你来了应当提前通知我们,好叫小弟去接你。”
“是用诚?”孙承宗眼前一亮,大步上前,也是叉手一礼。
张用诚在惟功体系里的地位不必多说了,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加衔副将,实职参将,都督同知,卫指挥使世职,论官职是正经的二品武官,而孙承宗还没有释褐,身份地位相差很远,张用诚居然亲自跑出来迎接,除了两人在京里因为都善于经营,又都生性谨慎细致而互相生出来的好感之外,只有一个解释,孙承宗在惟功心里的地位不低。
当然,想叫惟功亲自出来迎接也是不可能的……礼贤下士也要有一个度,孙承宗如果现在有官职在身,接一下倒可以考虑,否则的话,张用诚出来就是最高的礼遇了。
“自京师一别也好些日子了,”张用诚笑嘻嘻的道:“恺阳兄当时不如和我们一起来算了,大家路途上还有个伴。”
“这一次来,倒是格外开了眼界。”
孙承宗原本想把路上的事说给张用诚听,转念一想,天性细致的他把话又咽了回去,只道:“不过现在不及详谈,还是有空再说吧。”
“嗯,我现在城中尚未有自己的住处,等有了住处,一定备一桌酒,请恺阳兄大驾光临。”
身为武官,还兼理那么大的商行的大掌柜,居然连自己的住处还没有,孙承宗心中十分感慨,深深看了张用诚一眼,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好了,大人就在东花厅,我还有事,不陪恺阳兄进去了。”
“好,用诚请自便。”
说起来孙承宗很不习惯用人的名字相称,但每次劝张用诚等人取字或别号,他们就拿惟功来挡住孙承宗,再者说,张用诚等人原本也有自己的名字,惟功赐名也等于赐字号,其实算是重生,他们没有心思再取别的字号,就感觉惟功大人所赐的名字已经很好了。
在东花厅前,有一群军人在警备,带队的是壮实青年孙承宗也认得,知道叫罗二虎,是惟功的近卫头领,此时罗二虎正低声和一个长相白净的青年军人说笑着,两人见孙承宗过来,也不盘问,都是含笑让开道路。
孙承宗向众人点了点头,这才往花厅去,此时惟功也过来了,笑吟吟的站在门前,对着孙承宗笑道:“别来无恙,恺阳兄!”
“托福,一切都好。”
“不算都好,”惟功笑道:“受了一场虚惊吧。”
“既然是虚惊,自然是还好。”
“哈哈,恺阳兄向来一本正经,不料倒有此妙语呢……来,请坐,大丫,上茶。”
孙承宗一时不曾去想“大丫”是谁,当即坐下,便与惟功谈起当日之事,最后肃容谢道:“能得脱危难,还是仰仗大人之力,当然,更要谢那个叫张一敬的仁兄了。”
“呵呵,他们也是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恺阳兄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与张一敬说的一样,惟功也是不愿孙承宗介入太深,毕竟情报体系有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能保密还是保密一些的好。
“对了,有件要紧的事……”
孙承宗刚起一个头,外间却传来吵闹声。
在这会子,他感觉身边有人,却是一个相貌十分出挑,堪称绝色的丫鬟模样的女孩子,手中提着水壶,正要来给自己加水。
他突然醒悟过来,张惟功远戍在外,这个丫头怕是预备做通房丫鬟,甚至是取为妾侍的……虽然勋贵和官绅,甚至是商人家族都讲究与正妻生子,甚至备有打胎药,丫鬟妾侍怀孕了先行打掉,正妻实在生不出嫡子来,这才会叫妾侍和通房丫鬟生子,象惟功这种远驻在外,三两年内不得回京的大人物,又当少壮之年,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人,似乎也不为大过。
一想明白,孙承宗神情有些尴尬,虽未站起身来,却是向大丫连续点头致意,以示感谢。
这是一种礼貌,不过大丫看孙承宗威严刚毅的脸庞,加上秀才生员的身份,以往都是她不得接触的,此时见这个青年士子对自己这样客气,心里明白是因为她在房里伺候的原因,怕是有更进一步的误会,当下心里又觉有些甜密,更多的却是羞不可当。
这么一点功夫,外头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大丫却听出来,是自己的父亲在外头与罗二虎几人争执。
“叫他进来吧。”
惟功有些不大高兴,李佑他是看着老成,不光是看大丫才叫留下来,此人敢反抗强权,又本份老实,留在身边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是那种恃宠而骄,不分场合混闹的性子,怕也是留不得他了。
“叩见总爷。”
李佑一进来,就直接跪了下去,砰砰连声,一直叩头。
“爹,咋了?”大丫花容失色,想靠近去扶李佑,李佑虽跪着,却是摆了摆手,叫大丫不要过来。
“李佑,你弄什么鬼?”惟功也不客气,喝问道:“若无重要事情,喧哗吵闹,随意闯入,立刻就开革了你。”
“只要总爷饶了辽阳军民,纵将小人打死也是小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求总爷饶过辽阳城军民,我等平素虽苦不堪言,但好歹一家大小也能在一起过活,也算和乐,左邻右舍,彼此照应,都还过的下去,要是总爷你收我们的房和地,赶我们出城,再派兵弹压,一城老小,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人人都有父母妻儿,总爷体谅则个,想想我们这些小军和家人的苦楚吧。”
说到动情之处,李佑嚎啕大哭,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着。
大丫也是红了眼圈,用惊疑不定的眼光,看向惟功……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自己已经颇有好感的贵介青年,居然是如此狠心。
“你在哪儿听到消息?”
“全城已经尽知。”
“在下今日进城,也是听了一耳朵,正想与大人说起此事呢。”孙承宗适时插嘴,他的脸上,也满是疑惑的神色。
他当然不信惟功是这样的人,不过,其中的是非曲折,想来也很复杂……
“你们哪……”惟功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李佑,又瞟了一眼大丫,这才正色道:“谣言当止于智者,外人就算了,你们在我这里也有一阵子了,我做事岂有不顾别人死活的时候……嗯?”
“这个……”
李佑有些迷糊,今日之事,给他的冲击真的不小,他有些左右支拙,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孙承宗倒还坦然,笑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只是纯粹的谣言。”
“当然了。”惟功道:“全城一下子传遍了,没有人在里头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岂有这般容易的事?”
他向孙承宗又道:“历来兵变可能是一时的突变,但多半也是有人组织,至于民变,则断然没有什么振臂一呼,万夫响应,或是同时传扬某一种谣言……都是有人暗中操控,播弄,从黄巾道再到挑动石人天下反,无不如此,皆是如此。眼下城中这事,恺阳兄,你说是纯然自发,还是有人挑弄?”
“我明白了。”孙承宗是何等样人,一听就知道了惟功不可能被瞒住……城中已经如一口烧开的油锅,惟功坐拥数千强兵,还有张一敬那样精悍强干的手下,连自己在驿站遇袭都能事先知道,怎么可能坐在一座油锅上而不自知?
惟一的解释,便是明知而放纵,这里头的学问就大了去了。
孙承宗道:“如此,在下明白大人的想法了……坐视其播弄而不加理会,待全城骚然,派大军迅速弹压,抓捕不法,到时候,容易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