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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功的特训是每天都展开,除非是进宫的日子,这一段时间一直就是呆在城西冷铺之中。朝局如何,天下如何,他暂且倒是没怎么关注。
张惟贤父子的事也是进行之中,不知道张元德走了十二团营哪个副将的关系,果真调了一千兵士到城外的武清伯的园子工程去效力了,其中还有二百左右的匠人,张元德出了大力气,李伟对他十分感激,亲自到英国公府来致谢了一回。
说来他是亲臣伯爵,但没有掌军,所以自己是没有这份权力的,否则的话,也就不必上窜下跳的去求人了。
张元芳没有帮这个忙,李伟倒是也不曾责怪,毕竟张元芳名声在外,是京城勋贵圈里有名的异类,倒是他对惟功印象不坏,知道惟功曾经求过他七叔不成功后,居然还将惟功叫了过来,当面致谢,毕竟是商人出身,没有什么心机,弄的当时张元德父子十分尴尬,好在惟功谦谢之后,迅速溜走,免得大家继续为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惟功每日自己练功,训练他的顺字号的小伙计们,和七叔七婶在小院中关起门来自成天地,隔几天进宫陪陪小皇帝骑马,还教教皇帝射箭,虽然万历进展十分缓慢,但有一个皇帝门生,也是颇有一份成就感。
同时和潞王的关系也是颇有进步,毕竟潞王与他年纪更近,而且比起万历皇帝来没有太多的顾忌,相处起来居然也十分融洽。
日子没有波折就过的很快,一转眼就是十来天功夫过去了。
这日傍晚,一家子正欲开饭,门外来兴儿却是送了封请柬过来,却是朱鼎臣下帖子请他赴宴。
两人从未有过交结,但帖子送上门来,却也不好峻拒,只得换过衣衫,走上这么一遭。
从英国公府到成国公府路途并不远,惟功骑马,来兴儿手提灯笼在前头,天黑之后,颇有巡街的兵马司军兵,一看是写着英国公府字样的灯笼,立刻便是过来一队,一直送到成国公府才停下来。
在英国公府里,惟功一家是被打压的异类,月例钱都是拿不足的悲剧角色,管帐的张福就没正眼瞧过他们,连带着来兴儿这小厮都提不起劲头来,每天病怏怏的没有精神,倒是在此时颇为感受到了国公大宅门的显赫威风,这令来兴儿感觉良好,走到成国公府门前时,一直都有趾高气扬之感。
“惟功弟来了,大驾枉顾,真是蓬荜生辉,请,请进。”
张惟功当然没有资格叫国公府大开中门,朱鼎臣也只是站在角门处迎接他,虽然嘴上说着欢迎的话,但看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欠奉一点儿欢喜的色彩。
“朱兄召唤,岂敢不来?”
惟功也是直接道:“不过不知道召小弟过来,有什么吩咐?”
“不敢,”朱鼎臣板着脸道:“是家曾祖父点名要见你,请随我来吧。”
“什么?”惟功身形一震,实难想象,赫赫有名的国朝第一宣力勋臣,居然点名要见自己!
“别什么了,快请吧!”
朱鼎臣却十分不耐烦,他的性格气质,实在是和张惟贤接近,所以交情莫逆,时间长了,自然会受张惟贤兄弟的影响,对张惟功印象十分恶劣。
此时他也不愿多说,只是在头前带着,几个小厮提着成国公府的灯笼,在一边照亮。
其实这灯笼都无甚必要,整个公府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奴仆丫鬟穿行其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间或还能听到女人的浪笑声响,显然这宴会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宴,而是当时的贵族最喜欢的有乐队,戏班子,还有妓女的酒色征逐彻夜不眠的欢宴。
听到这样的声响,朱鼎臣脸上也是有厌恶之色,不过他的爷爷到父亲,再到诸叔父,全部都是这般德性,甚至他一些小弟弟,年方十二三,已经颇为喜欢这些个调调儿了。
隔着花窗,隐约能看到一些戴着方巾,穿着贴里的身影,看胡须的长度,年纪当在不小,却是搂着一些姑娘,放声欢笑,种种不堪之态,十分明显。
朱鼎臣的脸上是厌恶和难堪,张惟功却是有感慨之色。
不仅是成国公府,还有英国公,襄城伯,各家勋贵,都是如此这般的模样。大明的勋戚,不论是洪武开国还是永乐靖难,到现在来看,基本上是烂到根上了。
“这就是曾爷爷所居之处,惟功弟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候。”
“有劳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四周遍布山石的小院显的特别的宁静静谧,隐约有蛐蛐等虫鸣的声响,还有一群群的萤火虫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飞翔着。
张惟功深吸口气,昂然而入。
“小子见过成国公!”
进屋之后,一个小厮上前,在地上铺上红毡条,惟功毫不犹豫,在地上跪了下来,叩首行礼。
“叫我一声朱太爷爷就行了。”
“是,谨如命!”
“站起来,叫我瞧瞧!”
漏夜之中,这屋子里灯光也不算明亮,大约是老人不喜欢太过刺眼的灯光,屋子里就是两个角落点着明烛,随着人的身影,一晃一晃的。
在朱希忠打量惟功的时候,惟功也是在打量着对方。
一个身形阔大,虽然年过七旬,看起来仍然虎虎生威的老人,目光灼灼,有若实质一般,惟功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阵发紧,整个身体都在可以一跃而起的警觉之中……这个老人给他的压迫感这么强,已经是一个垂暮老人都是如此,如是在其盛年又将如何?
朱希忠微微一笑,突然将手掌摆开,步子往前猛然一跨!
惟功冷哼一声,身子斜侧,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只要稍一使力,就可拔刀迎战!
两人的动作都很快,朱希忠压迫的动作根本不象一个垂死的老人,而惟功的反应也只能用迅速来形容。
“好,哈哈,太好了!”
朱希忠收了势,喘了几口粗气,胸膛都起伏着,但他还是很舒服的坐在椅子上,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惟功。
“反应好,身子已经蕴藏劲力,显是已经将桩功练到极致,将力气养住了,再过几年,你的身后就远非常人能及。好啊,想不到咱们勋贵子弟之中,还能出一个真正的百人敌!”
“朱爷爷过奖了。”
“嗯,性子也好,不矫情,大方得体,这才是将门将种!”
“朱爷爷,将种在勋贵圈里才是骂人的话啊……”
“呸!”
朱希忠须发皆张,大怒道:“老子就是将种!”
惟功怕老头子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道:“小子亦是将种,朱爷爷息怒。”
“嗯,你很法不……”朱希忠看到惟功,眼神中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啊,你是张溶那厮的孙子,不是老子的孙子,可惜了。”
他又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话题问的很空泛,但惟功知道老头子的意思,当下毫不犹豫,率直答道:“宁为百夫长,不为一书生,小子愿到边关为将,为国家征诛不服!”
“好,太好了,若不是老头子实在不能喝酒,实在想和你小子喝上几杯啊……”
朱希忠十分感慨,对惟功也是越看越顺眼,索性站起身来,转回内室。
过不多时,他将一个紫檀木匣交给惟功,郑重道:“这是四川总兵刘显在京师时送给老夫的,是他们刘家的练气秘法,如果你没有根基,这东西得之无用,现在你已经入了大道之门,这东西于你就是宝贝了。”
惟功下意识的打开观阅,但见匣子里头是厚厚的手稿,都是用浅显的白话写的运气和健体的行动记录,心得体会,还有一些拳法和刀术的精要法决。
“此物太贵重了!”
将门世家,都有自己的独得之秘,象现在辽东李家的骑射马战之法,俞大猷的棍法剑法海内独步,西北将门贺家和尤家的射法等等,这些名将都出于将门世家,全部都有自己独得之秘。
眼前这些手稿秘决,就是前任四川总兵刘显所写,而刘家也是将门世家,刘显之子刘铤才十三岁,但勇武之名海内皆闻,他家的秘传之法,当然十分珍贵。
“不妨。”朱希忠道:“此物是刘显当初赠给老夫,老夫承他的情也早就还了,现在只要你答应不将此物随意外传,就可以将它拿走了。”
“这是厚赐。”惟功无论接受什么,都能坦然受之,甚至冯保和张居正送他书籍时,他也十分淡定,但此次有了这种对他有极大帮助的锻体之法,还有各种武器和兵法要决,令他十分激动。
呆了一会之后,他才放下木匣,又在地上跪拜下去,此次行礼,比刚刚还要郑重许多。
朱希忠捋须微笑,坦然受了惟功的大礼。
赠书之德,也算是半个师徒,等惟功起身之后,屋里的气氛又多了几分随意。
“你自己好好练吧。”朱希忠道:“可惜老夫命数已尽,时间不多了。”
惟功也是看出这老人其实油尽灯枯,现在能如常说话虽不是回光返照,但也是因为曾经是武学高手,锻炼摧伐过自己的身体,所以能强自支撑,换了普通的老人,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了。
惟功毅然道:“朱爷爷有什么吩咐,但请说来,只要小子能办到的,一定不会叫朱爷爷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