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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一声锣响!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也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嗷地一声喊。www.Pinwenba.com接着腰鼓咚咚,金钹叮嚓,约摸四五十人齐声附和。
“铛”!又是一声锣响。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接着,依旧是那几十张嘴,异口同声呼喝。
循声望去,一拨人打北边上了山。乍眼看,有那么四十多号人,其中十几个是后土教的装扮,剩下的则是衣着各异,不知什么来路。可也正是那衣着各异的二十几人,轮番去抬正当中的两乘藤轿。藤轿上拿竹条编出骨架,顶覆麾盖,给轿子上的人遮阳避日。
左边那乘红绸缎麾盖的轿子,后面竖了面迎风张扬的高幡,上书“功德无量,火灵圣姑”八个金边大字。底下,同样是金灿灿地绣出个粗体隶书的“祝”字。右边那乘轿子则是杏黄麾盖,其后同样有面招摇飘展的高幡,只是比左边的稍稍矮了几寸。幡上醒目地写着“法力无边,后土混元”,最下方则是个“封”字。
就这样,一拨人敲敲打打,咋咋呼呼,营声造势而来。
“大师兄,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郝阳远望山上,阴气重重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乌鸦嘴!”封悯之正得意地享受着称颂赞誉,突然听见这么句丧气话,气得给了郝阳脑门一巴掌。
郝阳憋屈地说:“师兄,是你让我瞧着前面的,不信你自己看。”
封悯之撩开麾帘,微微倾出身子,举目远眺。果然如郝阳所说,山上秃鹫盘旋,乌鸦聒噪,像是血战初息的沙场,一派肃杀。
封悯之沉吟片刻,心说的确不对劲,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于是侧过身子,朝左边的藤轿招呼着:“祝姑娘,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乌鸦嘴!”话音刚落,麾盖下那苗条的身子婀娜扭动了一下。一只纤手从袖中露了出来,皓腕如玉,柔若无骨。只是,指尖飘散的丝丝火花,却实在让人心慌。郝阳眼明,看出祝宛熠是要发脾气,忙拍了拍封悯之,低声说:“师兄,当心了!”
可是封悯之,兴许是世间少有的异类,根本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反而觉得那玉手火焰相映,更显娇艳。在他眼里,美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是极美的。
葇荑拨动,粉甲弹点出飘飘红芒,轻抚在地。拾撷起一颗光滑明亮的石子,裹上暖红色外裳,雀跃着从乱石堆里脱颖而出。红裳莹莹,不时擦出朝气蓬勃的火星,在封悯之心里,这便象征着那千百种美好的希冀。红色,是喜庆,火花,是愿望,这两者合而为一,相濡以沫,编织出了朦胧的大红烛下洞房喜楹,鸳鸯枕边玉人娇羞……
“娘……啊!疼!”封悯之飘飘然地,一声“娘子”正要叫出口。可突如其来的疼痛,撞碎在他的眉心,只差半寸就能打瞎他一只眼睛。结果刚刚喊出一个字“娘”字,就不禁大叫喊疼。
“哈哈,乖儿!你哪里疼,为娘给你瞧瞧!”祝宛熠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笑疼了肚子。连同那乘轿子摇摇晃晃,可苦了下面抬轿的人。
话续前言,这两人不日前离开定安县的时候,恰好碰上一群地痞流氓沿街抢掠商贩的摊子。祝宛熠瞧不惯,上去就要打抱不平,后土教这些人更是刚刚吃了铁戍的气,这下全都撒在了那帮小混混的身上。
一通痛打,下手倒也有分寸,没往要害上招呼。封悯之冒出个念头,心想此行漫漫,不如让这些人来当脚力,也免得他们再为祸乡里。于是,花银子买了这两乘藤轿,一行人昼夜兼程,今日终于到了青阳山。
“祝姑娘,你未免太不温柔了。”封悯之抱怨着,赶紧给伤处敷药,唯恐留疤,坏了他这张脸。先前服药过量的浮肿已经消了,因而这几日心情大好,喜气洋洋的。郝阳都挑大拇指说:“大师兄最近好脾气啊,揍我的时候下手都比以前轻了。”
“温柔?姑奶奶让你看看,什么是温柔。”祝宛熠说着,要让轿夫停脚,那架势分明就是想收拾封悯之。
“别!这样就挺好!祝姑娘,你瞅瞅前面吧,像是快到血天宗了,我觉得小心为是。这样,你在这等着,我先上去看看。”封悯之说。
祝宛熠翘首望去,喃喃道:“说不定,就能碰上那个野小子了。”
“祝姑娘,你说什么?”封悯之没听太清,问道。
“要你管!少废话,那里到底是不是血天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抬轿子的换一茬,快走!”祝宛熠不容置疑地吩咐着,哪个敢有异议。郝阳更是会来事儿,抡起锣锤,用力敲下。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四十几人,簇拥两乘藤轿,继续迈开步子上山。
走着走着,祝宛熠和封悯之毕竟坐得高些,且两人修为较扎实,最先看清了山上的一切。
“停!”封悯之神色严峻,众人忙站住脚,又都去看祝宛熠的反应。祝宛熠的脸色不甚明朗,但不置一词,众人也就听了封悯之的安排。
“你们几个,都走吧。”祝宛熠说道,那二十多个地痞流氓愣了一下,接着如蒙大赦,叩头谢恩。
“快滚,别等姑奶奶改了主意!往后再敢为非作歹,打断你们的狗腿!”祝宛熠厉声道,这些地痞流氓连连答应,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
“郝阳,你们也走吧。”封悯之淡淡地说。
郝阳闻言道:“师兄,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是看不起咱师兄弟了?”
封悯之不屑地说:“血天宗的人,我见了那么多,个个比铁戍厉害十倍百倍。你们跟着去,半点忙也帮不上,只会碍手碍脚。”
郝阳的脸拉了下来,说:“师兄,我们几个是没用,可也至于拖你后腿。不错,咱师兄弟没本事,没骨气。可别人看不起咱,你这做大师兄的应该心知肚明啊!我们哥几个……”
“明什么明!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封悯之丝毫不近人情地抢白着,又漠然道:“知道自己没骨气,那还不快逃命去?别假惺惺的了,装模作样跟我上去,到时候耽误得我施展不开,你们成心的吧!”
郝阳“大师兄,你这话让人寒心啊!师兄弟平日里对你打心里敬重着,难不成你就是这么看咱们的?”
“杂碎。”封悯之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郝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悯之虽性情乖戾,但对师弟们从不曾有半点鄙薄。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字字流露这鄙夷和厌恶?
封悯之转过脸,讥笑着凑近了,对郝阳说:“我说你们,是,杂,碎,啊!”
“师兄,你怎么说这种话!”群情激奋,后土教的人个个面有不悦。
“蠢,这些话我憋了好久,今天没忍住,就说出来了。”封悯之往藤轿里一躺,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颠上颠下。
这下,众人更是吵嚷开了,只有郝阳默默地看着封悯之,一言不发。
“师兄,你倒是说清楚了,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你都当成啥!”
“对,说清楚了!不给个交代,俺们不走!”
“师兄,你说我们杂碎也好,今天我们偏不走!”
“够了!”郝阳突然高喝,顿时鸦雀无声。
“师兄,”郝阳拱手道,“姓郝的明白了,打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互不相干!李虎、阿彪!别在这丢人现眼,让‘毒公子’看笑话,走!”
郝阳说完,朝封悯之作了个揖,转身下山。李虎、阿彪都是性情汉子,相互看了眼,叹上口气,也朝封悯之作揖走了。
剩下的人里,排行高的还有个贺枝山,见郝阳他们走了,便对众师弟说:“愣着干嘛,给大师兄行礼,快跟上郝师兄!”后土教众人听了,先后不情愿地作了揖,摇头晃脑地离去。
“小贺,你也走吧。别当自己了不起,你也不过是……”封悯之说着,自行打住了,闷声不语。
“大师兄,我也不过是什么?”贺枝山问道。
“你心里有数,何必非得说出来?”封悯之朝左边撇开了脸,拿后脑勺对着贺枝山,只有祝宛熠能看见他的神色。
“是,我心里有数。大师兄,保重吧!”贺枝山说完,深深一揖。
听着贺枝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封悯之出神良久,最后从藤轿上一跃而下。扭动脖子,舒活筋骨,对祝宛熠说:“祝姑娘,咱们走吧。”
祝宛熠从轿子上跳下来,捏着拳头说:“你这人,真不直率!”
“上面什么样,想必姑娘你也看见了。我要是再直率,这帮蠢材都得没命。”封悯之说着,勉强一笑,朝千机窟迈步走去。祝宛熠快步跟上,两人并肩而行。
走了有那么三五百步,本来的炭黑色的地面,渐变成暗红。龟裂的缝隙,填出纵横交错的赤溪,汨汨潺潺。阴风飒飒,似鬼哭狼嚎,不胜凄凉。
千机窟,遍山横尸,流血漂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