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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基管中心的大门,程勉拦了一辆车直接回了何筱一个人住的小区。
一路上,何筱都没说话,直到到了家里,程勉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才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没有放声大哭,偏是这样隐忍的低泣,让程勉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略显笨拙地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低声哄着她:“不哭了,这不没事儿吗?”
何筱没吭声,依旧低着头掉眼泪。
程勉轻拍她的背,安抚了几下,去卫生间取了条毛巾,过了遍热水之后,半蹲在何筱面前给她擦脸,动作温柔至极。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用手包住她的脸,让她微微抬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他说:“我最不会哄人了,所以咱不哭了,行不行?”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何筱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贴着脸,过了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嘟囔说:“再也不回那儿上班了。”
程勉低声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往下说:“那就不上了,就在家给我搞搞后勤,我又不是养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何筱绷不住笑了。可一想刚才的场景,还是觉得后怕,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程勉扶着何筱躺到了床上,把刚才被刘科长碰过的羽绒服和工装外套全部扔到了一边,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睡一会儿。”
何筱眨巴眼睛看他:“你不走吗?”
“不走。”他说。
何筱这才安心了。她不是个爱粘人的人,可如果此时此刻他陪在她身边,她会感觉好很多。
虽然累极,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何筱睁开眼,就看见程勉正坐在一旁,低头看着她。她想了想,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着玩的,不管出不出今天这个事,我都不想去那儿上班了。工作稳定是不错,可总觉得没意思,同样的活儿干一个月可以,要让我干一辈子,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
“那你当我是跟你开玩笑?” 程勉斜躺下来,手指轻抚着她鬓角柔软的头发。
何筱偏过头看他,一米六八的个子被棉被紧裹着,只露一张脸出来,看着比平时小巧的许多。程勉没忍住,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般,她今天受到了惊吓,他也不敢太乱来。
出乎意料地,何筱没躲,反倒向他怀里靠拢。喜从天降,程勉赶紧将人圈住。
就这样静默了十来分钟,程勉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何筱突然闷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然后及时赶到的?”
程连长心说那叫及时吗?真及时的话,那混蛋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别想碰。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当兵太久,练出来的警觉性?”想想这位爷又说,“也可能是你我心灵相通?”
他说完,回头看她。何筱看他那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没忍住,又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给他:“既然你有警觉性,干嘛还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告诉他?万一他要是不死心,找上门怎么办?”
程勉拨弄着她的头发,闻言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想找上门,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当兵这么几年,甚少在外提及自己的家庭。虽然他的背景在部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也很少拿出来压人。骨子里的傲气作祟,年龄越大越觉得那是件很丢人的事。
只是这一次不同。如果那刘科长是小喽啰一个,那么之前他那一番狠揍想必已经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倘若是他真有背景,那么他应该就有本事查到这基地大院二号楼住的是什么人。即便是程副司令员的位置不足以威慑到他,还有他刚从总参退下来的爷爷和在总装身居要职的舅舅。
也许没必要这么麻烦,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科长还能通了天。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告诉那些想找何筱麻烦的人,她不仅有后台,而且还很硬。
何筱哪里知道他当时能一下想这么多,只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倒也明白了些许。彻底放下心来了,她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程勉就这么陪着她,看着她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抬手看了眼腕表,意识到再不走就要误了晚上的会时,才轻手轻脚地放下怀中的何筱。这一走又不知得多长时间才能见到她了。程勉发现现在自己是巴不得赶紧把何筱娶回家,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能让一个职业军人缺乏安全感的,恐怕也就是爱情和婚姻了。
程勉自嘲一笑,轻吻了下何筱的额头,快速整容离开。
回到部队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炊事班长老朱知道他们连长不讲究,下了碗面条卧了两鸡蛋就给他端了出去。
程勉拣了个位置坐下,还没开吃,就看见徐沂打帘从外面进来了,跟他回来时一样,满身都是雪。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雪天,咱们在这郊区,出外采买也不方便,不知道老兵离队前的最后一餐能不能搞好。”徐沂拍拍身上的雪,望着外面的天说。
“量力而为吧。老吴说司务长跟他立过军令状了,酒保准管够。”
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他们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了,所以也都明白,道别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大醉一场。无论是对那些要走的,还是他们这些仍要留在的人。
徐沂在他对面坐下:“你吃着,我说着。这两天就得把留队名单上交到师里,所以我想着开支委会之前,咱两先开个小会,商量商量,看这名单怎么列,顺序怎么排。”说着他竟忍不住叹口气,“到了关键时刻,队伍也愈发不好带了,这几天以来,不少兵跑到我这里问连队对留队的人选有什么想法,怎么安排——”徐沂失笑,“你说,到这节骨眼,咱们还能有什么想法?”
程勉抬头看他一眼:“不容易啊,能让一向温良俭恭让的徐指导员也没脾气。”
“少拿我开涮。”徐沂正色,“你是连长,你先拿个主意。”
“要让我说,这事儿没什么可商量的。思想摸底、民主测评、专业考核都搞过了,想列名单排序也不是没有依据。做这事儿要干脆果断,一犹豫就会感情用事,到时候再想端平这碗水可就不容易了。”
说的轻巧。
徐沂苦笑,把手里拿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看看吧,这是今天专业技能考核的成绩。”
程勉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吃完,拿起成绩单才看了一眼,就怔住了:“什么情况?宋晓伟专业考核怎么排倒数去了?”
“照理说,按照今天这种情况,他应该是连及格分都拿不了。”
“这种情况?旧病复发,从高墙上摔下来,这是宋晓伟他自己愿意的?这只能算特殊情况,师里面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沂说,“宋晓伟在军区比武的时候拿回来的荣誉,师里面有谁不清楚?机关下来考核的干部也是基于此,还有他以往一贯的优秀表现,才给出了这个分数。只是程勉,现在不是强调主观感情因素的时候,我们更应该重视的,是客观现实。”
不得不承认,在现实面前,徐沂永远比他理性。
程勉揉揉发胀的眉间:“那就先按这个把名单排出来,开支委会的时候,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意见。”
根据前期测评和考核的结果,两人定下的名单其实并没什么悬念,最终开完支委会提交给师里面的跟他们最初设想的相差无几。
所幸宋晓伟够争气,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兵,在民主测评里名列前茅,这多多少少能够弥补他在专业技能考核环节的失误。
交完名单那天,程勉稍微松了一口气。基本做到了问心无愧,他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一半。
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刚回到连里,就迎面撞见了赵小果。程勉蹙了下眉,伸手拽住了他:“慌里慌张干什么去?”被纠察逮住又丢他们连里的人。
赵小果倍感冤枉:“门岗打电话,说有个人需要咱们连接领。”
程勉哦了一声,“说没说是谁?”
“说是从山东过来的,是找宋班长的,听那口音是个年轻女人。连长,我寻思着,是不是……”
程勉稍一思忖,将脸盆交给赵小果,说:“我去接。”
程勉飞快地跑到门岗,连头也没顾上擦,湿头发让风一吹,不一会儿就硬的跟冰碴一样了。
随手胡撸了一把,程勉来到那个穿着朴素,背着一麻袋东西的年轻女人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他开了口问:“你是宋晓伟的家属赵慧芳吧?”
年轻女人忙点点头,白皙的脸上透出点红来:“是,我就是赵慧芳。听说宋晓伟今年不能回家,我过来看看他。”
程勉在心底叹了口气,迎着赵慧芳略显期待的眼神,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宋晓伟,他受伤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