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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祁攸当即眯起了眼,生怕香灰掉进眼中,朝着一旁的属下呵斥道:“还不快过来帮我打理!”
属下从怔愣中回过了神,忙上前要去拍君祁攸头上的灰。
“别拍!”君祁攸磨了磨牙,“拿盆水来!”
香灰洒了一头,这要是用手拍,不得拍个灰头土脸,灰尘满屋飞。
一旁的属下闻言,忙跑开去打水,不多时,便端着一盆凉水回来了。
君祁攸接过那盆子水,抬到自个儿的头顶上,哗的一声浇了自己一头。
香灰接触到水便湿润了,不至于在空气中飞舞。
君祁攸揉了揉眼,起身,准备去沐浴。
这一身灰,多半得洗个把时辰了。
再说小蓝,一脚蹬翻了香炉之后,便又回到了角落里蹲着,颇为安静,叫也不叫唤一声。
而它的一双瞳孔,则是盯在君祁攸身上,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游移着,直到他离开了屋子。
君祁攸离开屋子时,还不忘了朝着属下吩咐,“看好那只猫。”
一众下属并成一排站立在门后,望着屋子角落里的黑猫,与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真是一只有心机的猫儿。
与此同时,楼下——
掌柜的正在查账,余光倏然间瞥见一道红影从门外迅速闪了进来,他忙转过头去看,正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俊美脸庞。
“不想死就给本大爷老实交代,那姓君的混账东西在哪儿!”
掌柜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震得险些脚软,望着身前的红衣男子,支吾道:“什么姓君的……这位公子说的话,恕我听不懂。”
“装蒜。”君清夜伸手一把拎起掌柜的衣领子,“就是那个给你钱让你胡说八道的人,他还在你这客栈里对不对?如实交代,他在哪间房?你若是不说,我上楼一间间地去闯,若是因此坏了你的生意,本大爷可是不赔钱的哦。”
迫于君清夜的威胁,掌柜只能妥协,“那位公子在三楼,一整层都是他的人,这位公子你若想去找麻烦,那想必是自讨苦吃啊。”
君清夜冷笑一声,转身,迅速奔向三楼。
小十的分析果然是正确的,君祁攸一直便是停留在客栈里,从未离开。
一路奔至三楼,到了楼道口,君清夜便瞥见几道熟悉的人影。
都是君祁攸的贴身护卫。
“二公子?”护卫们见到君清夜,均是吃了一惊。
二公子是怎么找上来的?他不是应该离开了么?
“不容易啊,还记得我是二公子。”君清夜冷哼一声,“他在哪儿?”
众护卫面面相觑,不吭声。
“不说是吧?我一间间撞。”
“大公子在沐浴。”终于有人回答了君清夜的问题,“二公子若是找他有事,请稍候片刻。”
“在沐浴?”君清夜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他现在并没有和那只小猫呆在一起?那只小猫在哪儿?”
好极了,他直接抢了猫,再开溜。
护卫们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君清夜冷哼一声,身影呼啸而过,到了走廊尽头第一间,一脚踹开房门。
没有。
第二间,踹开。
没有。
“二公子,你……”众护卫想去拦他,却拦不住,只能看着他将一间间房门踹开。
同一时刻,小蓝所在的屋子里,众人也听见了门外杂乱的声音。
好似有人闯上来了?
依稀听见‘二公子’两个字,众人微微一惊,想去门外看情况,不料转身之际,身后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站于门后的几人被踹开的门板大力扇到了旁边,跌倒在地。
“不告诉我又能如何,老子自个儿也能找到。”君清夜望着角落里被束缚着的黑猫,笑了笑,一个闪身上前,发现黑猫脖颈上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项圈,上头有锁孔,项圈连着绳索,而绳索,是连着一丈之外的椅子角。
君清夜将绳子握于双手手心,试图用内力将其扯断,然而他试过几回之后,皆是徒然。
这绳子也不知是什么鬼材质,竟然断不开。
君清夜放弃了撕扯,身影一闪到了绳子的尽头,只见那绳子尽头并无打结处,而是挂着一个铐子,那铐子扣在椅子脚上,无法取下,同样需要开锁。
君清夜又试图想将铐子给掰坏,试了几次依旧未果。
这君祁攸鬼花招还真是不少,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人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清夜磨了磨牙。
事到如今,只能靠钥匙了么?
而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带小猫离开时,身后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子声音,“怎么,想带它走?”
君清夜听着这声音,面色一沉,转头望向来人,“不错,我就是要带小猫离开。”
“你问过我的意见了么。”君祁攸踏入屋内,一头乌发湿润地披在肩后,有几缕贴在脸颊两侧,随着他的走动,有水珠从发上滴落在地。
他显然是急忙赶来,连头发都还未擦干。
“我为何要问你的意见。”君清夜冷哼一声,“不问自取,是为贼也,用无耻的手段占有他人的东西,你倒是问心无愧?”
“你是在教训我么?”君祁攸迈步到了椅子边坐下,悠悠道,“笑我无耻,你没有资格,因为你是一个比我更加无耻的人,我即便再无耻,也不会无耻到男女通吃,这么长时间了,你究竟考虑清楚没有,贺兰尧与苏惊羽,你究竟心仪哪一个?你认真思考过么?你中意的两个人都不中意你,反而两情相悦,这大抵是世间最好笑的事了,兴许他们一直在嫌你烦,而你呢,却还要为他们东奔西走。”
“你住口!”君清夜低斥一声。
“我为何要住口。”眼见君清夜气恼,君祁攸非但不收敛,反而笑得更加愉悦,“二弟,你不觉得自己太傻了么?你从前快活似神仙,自从遇上那两个人,你变了,变得愈发不像你自己,你的洒脱,你的肆意,你的傲慢,好似被你全抛诸脑后,在他们面前,你卑微得像一只小宠,你对他们百依百顺,他们可曾多看你一眼?在他们心中,你还没有这只黑猫来的重要。”
“你!”君清夜目露凶光,一个箭步上前,揪起君祁攸的衣领,扬起了拳头。
“你又想对我动手?”君祁攸倒是气定神闲,“从前,你虽与我发生争吵,却不会对我动手,而你对我动手的这两次,均是为了他们,他们究竟给过你什么恩惠,值得你如此,俗话说长兄如父,我自认为供你衣食住行这么多年,尽了作为一个兄长的义务,到头来却比不上外人重要,为了外人,你甚至要与我断绝关系,君清夜,摸摸你的良心,你这么做,算不算忘恩负义?”
君清夜闻言,扬起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商人最在意的是利益。”君清夜冷笑,“你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利弊,分析得失,你觉得一旦付出就必须要得到回报,这就是你。而我,我深知情爱二字并不简单,你喜欢他人,就要强迫那人也喜欢你么?这世上从没有这样蛮横的道理,我只遵从自己的内心,若是我也图回报,那我与商人又有什么两样?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你是自私的,而我,是无私的。”
他自认为,对待贺兰尧与苏惊羽,他是单纯的,这感情中并不掺杂利益。
“对,你最无私,但在我看来,你的无私,一点儿都不值得。”君祁攸嗤笑一声,“为人付出不求回报,听起来倒是很伟大,你可以不要求等价的回报,但至少应该要求有一点点回应吧?若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就应该放弃了,再不放弃,那就是犯贱。”
“你才贱!”君清夜低斥一声,“你这个卑鄙小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犯贱?小羽说的不错,你就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你有钱了不起?”
“有钱当然了不起。”君祁攸底气十足,“这世上不会有人与钱过不去,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便是一种势力,你这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是永远看不明白这一点的。这只蓝眼黑猫,我就是喜欢,试图将它驯服成我的宠物,你又能怎么着?”
“但它不是你的!”
“我知道它原本不是我的,我不介意把它变成我的。”君祁攸说着,指节扣紧了椅子把手,语气清冽,“你觉得我抢了贺兰尧的东西,便是我错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与贺兰尧,其实是同一种人,我们都卑鄙、狡猾、不择手段,我们都是小人,而非君子,小人与小人之间,还要遵守君子的那一套规则么?”
“说得好。”倏然间门外响起一道清冷如玉石的男子声音,熟悉而久违。
君祁攸听闻这道声音,挑了挑眉。
君清夜松开了君祁攸的衣领子,转身望向房门外。
一道雪白的修长身影缓缓迈近,手中握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缚着七八名护卫。
护卫们好似麻花一般被拧在了一起,由着贺兰尧拖曳,艰难地扭动挣扎着,连转身都困难。
原来,就在君氏兄弟二人争吵的这片刻时间,他将走廊外头的护卫们都收拾了个干净,并且捆绑。
君祁攸与君清夜争执得有些激烈,便没有注意屋子外的动静,此刻见贺兰尧拖曳着一大帮属下进门,顿时眯了眯眼。
“一手交人,一手交猫。”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你若是不将我家小蓝还回来,可莫要怪我送你这些护卫去见阎王。”
“喵呜——”屋子角落里的黑猫一见到贺兰尧,当即叫唤了一声。
“这些家伙,原本就是我的死士。”君祁攸听闻贺兰尧的话,只是低笑一声,“他们受我恩泽,要为我生为我死,这样的死士,我还有很多,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七八个人的性命么?”
“原来你的人品也就这样了,我早该猜到的。”贺兰尧轻挑眉头,“在你君楼主看来,人命是如此低贱,我杀掉你一群护卫,都不能让你将偷来的东西物归原主,在你眼中,一群忠心的下属,都敌不过一只不听话的猫儿?”
“蓝眼黑猫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君祁攸不疾不徐道,“十大灵宠,任意一只都是人人欲争抢的香饽饽,我作为帝都第一的首富,难道不配拥有一只了不得的宠物?十大灵宠可遇而不可求,至于下属,没了还可以再培养。”
“这可是你说的。”贺兰尧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那就莫怪我当着你的面,将他们杀个精光。”
贺兰尧说着,将绳索稍稍一扯,扯到了身前,伸手便掐上了一人的脖颈。
“慢着!”君清夜出声阻止,随后,走到了君祁攸身前,朝他伸出了手,“钥匙。”
君祁攸淡淡道:“如果我不给呢?”
“你疯了?”君清夜磨牙,“你真的要为了一只猫,而不顾一群下属的性命安危?他们并没有错,为何要如此对待他们?”
“你与其在这儿跟我叫板,不如去劝贺兰尧放下屠刀。”君祁攸不咸不淡道,“说到底,你还是帮着外人,他要杀人,你不去劝他,反而来训我。”
“这事原本就是你做得不对,你有何资格要求他放下屠刀。”君清夜望着君祁攸的神色颇为阴沉,“说,要怎样你才能交出钥匙,放了那小猫?”
“想要我将小猫归还,可以。”君祁攸面无表情,“你跟我回楼里,好好学着经营生意,不要再整日游手好闲,我君家几代从商,个个都是做生意的料,除了你。从小到大,你干过几件正经事?你挣过几个钱?你就像个市井的地痞流氓一样,不学无术,头脑简单,一无是处。整日跟在某些人身后跑,没半点儿出息,丢人现眼。”
君清夜:“……”
“你自行斟酌。”君祁攸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世上除了你大哥我,还有几个人是真的在意你的?你问问你身后的那位,他可曾在意你?我依稀能猜到答案,他不仅对你毫不在意,反而对你厌烦至极,你问问他,是不是?”
君清夜闻言,静默片刻,转身望向贺兰尧,“小十,你讨厌我么?”
贺兰尧的神情一派平静,“不。”
“那么,你在意我么?哪怕只有一丝?”
贺兰尧道:“也不。”
既不讨厌,也不在意。
若说一定要有一种情绪的话,那只能是:感谢。
感谢他曾经的相助,感谢他曾在他们困难之时伸出援手。
正是因为君清夜一次次的相助,他才会在君清夜被尹清罗掳走时,设法潜入宫中搭救,才会在君听被尹清罗掳走时,看在君清夜的面子上将其救出。
他贺兰尧欠下的人情,会还。
用小羽毛的话来说,他们与君清夜之间,存在的应该是:友谊。
“我明白了。”君清夜笑了笑,随即转身,朝着君祁攸再度伸出手,“钥匙给我,如你所愿,我会开始学做一个正经的生意人,不会再丢君家人的脸,若是出尔反尔,我就遭雷劈。”
“很好。”君祁攸轻挑眉头,将手伸入衣袖中,掏出了一根银质的钥匙递给君清夜,“那小猫脖子上的项圈,与系在椅子角上的铐子是一样的锁孔,都可以用这把钥匙开。”
君清夜将钥匙接过,俯下身,将扣在椅子脚上的铐子打开。
‘咔’的一声,铐子开了,君清夜又走到小猫身侧,将它脖颈上系着的项圈也打开了。
他将项圈取下,小猫重获自由,当即一溜烟蹿到贺兰尧身边,扑腾进他的怀中。
贺兰尧伸手抱住了小猫,朝着君祁攸淡淡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
“是吗。”君祁攸回以一笑,“那我倒是很期待了。”
君清夜听着二人的对话,面上无甚表情,只淡淡道:“我去和小羽告个别,他们此番去鸾凤国,我不会同行了。”
君祁攸道:“去吧,记着答应我的事儿就好。”
君清夜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贺兰尧敛起唇角的笑容,亦转身离开。在经过那一群被捆绑着的护卫身侧时,他扬起了手,手掌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将绳索划了开,释放了一众护卫。
而后,他才踏出了屋子。
君祁攸见此,冷哼一声。
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那么稀罕那只黑猫。
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想借黑猫来让君清夜答应他的条件,同时也在提醒君清夜,应该结束长久碌碌无为的日子,开始学着如何经营生意。
君家庞大的家产,他也需要会打理才是。
君祁攸正想着,余光忽然瞥见有人靠近,抬眸一看,正是被贺兰尧释放的那群护卫,护卫们此刻均是面色潮红,目光中透着迷离之色,仿佛无意识地朝着他靠近。
君祁攸见此,当即低喝一声,“你们作甚?滚开!”
然而,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的护卫们,这会儿却都像是没听见他的号令,非但不滚开,反而逼近了他,伸手愈触摸他。
君祁攸脸色一黑。
看护卫们的神情,显然是被贺兰尧下了药,这一个个的思春样,真是让人看得膈应!
此刻君祁攸边上依旧站着三两名护卫,见到这阵势,当即要去拉扯中了药的护卫们,却没想到,那些中了药的护卫们,一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发了疯一般的扑向来人!
清醒着的护卫就这么被扑倒。
中了药的护卫们虽然神志不清,但力气与功夫还是有的。
“公子!他们发疯了!”
“我看不是发疯,是发春!”
君祁攸磨了磨牙,“把他们全打晕!”
而就在他说话之间,又有几人朝着他扑了上来,君祁攸忙躲闪开,却还是被一人抓出了腰带,狠狠一扯。
君祁攸一时被绊住了脚步,想要将那人踹开,边上的两人却一人抱住他一边大腿,双手胡乱地在他身上游移。
“该死的,你们这群废物!”君祁攸火冒三丈,扬手两拳将抱着他的几人打晕,随后急忙整理好衣襟。
他大爷的,裤子险些都被扯下来。
贺兰尧所说的‘因果报应’,便是这个了?
他抓了这厮的猫,这厮就设计他被自己的下属们调戏。
简直——混账!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还没倒下的护卫们,继续朝他扑了上来。
“一群饭桶!”他朝着清醒的护卫呵斥着,“找几根绳子来,把这群蠢货给我吊起来!吊起来!”
活了这么多年,都还没被姑娘调戏,反而被几个爷们调戏了。
简直——膈应死了!
这一头君祁攸因为被护卫吃豆腐而暴跳如雷,另一头,君清夜已经到了苏惊羽等人的落脚点。
“小羽,你们此去鸾凤国,我就不同行了。”君清夜望着对面的人,笑道,“或许,我不跟着你们,你们会更轻松些。”
苏惊羽闻言,微讶,“为何忽然做出这个决定?”
她忽然便是觉得此刻的君清夜有些古怪。
缺失了他原有的玩世不恭与轻佻,一瞬间有些正儿八经,让人好不适应。
“我总是跟着你们,你们难道不烦?”君清夜道,“你是不会看上我的,这一点我心中还是很清楚的,只是我一味地脸皮厚打搅你们的生活,小羽你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是挺招人烦的?”
苏惊羽眉头一拧,“你究竟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胡言乱语。”
“我现在只问你两个问题。”君清夜笑道,“你讨厌我吗?”
苏惊羽道:“当然不。”
“那么,你在乎我么?”
“也不……”苏惊羽说到这儿,补充道,“相识这么久以来,你还不懂我们之间的情谊么?这是友谊,真正的友谊,是不存在厌烦的,友谊与情爱是两码事,我不喜欢你,不代表我厌倦你。”
“你对我是友谊,可我对你却不是,我问了你和小十一样的问题,你们的答案也都是一模一样。”君清夜耸了耸肩,“或许我大哥说的有理,我不能再无休止地犯贱下去,是时候做些有出息的事了。”
“谁说你犯贱?”苏惊羽冷笑,“他才犯贱呢!人有七情六欲,人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对自己对他人问心无愧,那就不是犯贱,你虽然有些偏执,有些欠抽,但你绝对不是犯贱,莫要听你大哥的,他简直不可理喻。”
“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倒也舒坦了不少。”君清夜唇角轻扬,“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打搅你们真的打搅得够久了,久得我自个儿都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小羽,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