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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羽听闻此话,眸底划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许皇后,李芸茹,两个隐患一次性铲除。
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然而此刻心情却颇为沉重。
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宁若水会为了打垮许皇后而……做出如此牺牲。
她的至亲骨肉,说舍弃就舍弃了,她当时心中难道就没有半丝犹豫么?
皇帝有句话说得好:宫中哪个妃子不想母凭子贵,有了喜,谁不是想方设法要安胎,丽妃纵然想要陷害皇后,也绝不会赔上自己的骨肉?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事实却是,宁若水真的是自己舍弃了孩子的。
“陛下,您……您说什么?”耳畔传进了李芸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让臣妾去出家,陛下何出此言?”
“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但你是祥瑞附体之人,朕将你留在身边,是逆天而行。”皇帝的语气毫无波澜,“也许早就注定了你不能再继续待在宫中,祥瑞玉兔一事你忘了么?从那时候开始,你便已经得到了祥瑞玉兔的庇佑,然,它只是庇佑你一人而已,你的福泽并没有传递到朕的身上,不是么?”
“陛下,您到底在说什么?”李芸茹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臣妾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那朕再跟你解释一遍。”皇帝忽然伸手,抚上了李芸茹的发,“国师卜算到我出云国有祥瑞降落,祥瑞择主,择的是命格有福之人,祥瑞所附身之人生在后宫之中,既是福又是祸,祥瑞本身是福,但遭受了玷污,便成了祸。朕虽是九五之尊,却终究是凡人,大不过天,不能逆天而行,不能沾染祥瑞附体之人,因此,芸茹,你不能留在朕身边了。”
“陛下,臣妾要反驳国师的话!”李芸茹被皇帝一番话吓得肩头轻颤,“从来只听过祥瑞是福,哪有听过祥瑞引祸,一定是国师判断失误,臣妾不可能招来祸端的!若是陛下执意要赶走臣妾,那臣妾不要祥瑞玉兔了……”
“芸茹,有些事情,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皇帝面色一沉,“朕知道你不甘心,但为了还宫中一个安宁,你必须听国师的,居于庙堂那样的清静之地为我出云国祈福,国师早有劝告,若是朕一拖再拖犹豫不决,或者质疑他的话,这宫中只怕别想安宁,闹心的事,会延续下去,甚至危及朕以及朕身边人,你如今看见了,朕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丽妃的孩子是皇后所害,关臣妾什么事!”李芸茹此刻已然不复镇定,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臣妾做的事,为何要臣妾领罚,陛下你真就忍心送我去庙里当尼姑?”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父皇送你去庙里,这怎么能算是罚,应该是恩泽才对。”李芸茹身后,静默了许久的苏惊羽开口,不疾不徐,“祥瑞附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贵妃娘娘为何就不理解父皇的良苦用心?送你去庙中清修,既是为你好,也是为了父皇好,国师所言何时有假?”
“苏惊羽你给我住口!”李芸茹转过身,目光如箭般射向苏惊羽,“本宫与陛下说话,哪能容许你插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送你去当尼姑你去么!”
“我若是祥瑞附体之人,我一定去,绝不反抗。”苏惊羽的声线一派平静,“只可惜我并不是。”
李芸茹被噎了一下,“你!”
“父皇,惊羽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苏惊羽抬眸望向面色阴沉的皇帝,心中猜到皇帝此刻应该对李芸茹很是不满,忙趁热打铁,“惊羽若是祥瑞附体之人,父皇让我去庙里清修,纵然我心中不甘,我也必定要去,我若不去,便成了自私自利之人,与其遭受骂名,倒不如接受现实,父皇觉得惊羽的话有没有道理?”
她这时候发言,在李芸茹看来是落井下石,但在皇帝看来,却是合情合理。
李芸茹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那么不仅仅是抗旨,更是自私。
皇帝目光一紧。
李芸茹就那么不愿意为他付出么?瞧她那不乐意的模样,跟她心平气和的说,反而说不通。
他决不允许有人忤逆他。
“不必多说,芸茹,你接受现实吧,你若再有异议,就是抗旨,抗旨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皇帝冷眼看她,“朕只是让你去清修,又不是要你下地狱,你为何如此不情愿?虽然你今后不能呆在朕身边,但朕不会忘记你的。”
李芸茹闻言,几乎要哭出声来,“不,陛下,臣妾不想离开您,求陛下让臣妾留下来,臣妾不想做什么祥瑞附体之人,那只祥瑞玉兔,臣妾愿意还给国师……”
“够了,朕决定的事儿,任何人莫要妄想改变!”皇帝厉声道,“来人,将李贵妃带回她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一步!”
“陛下,您不能这样,陛下——”
李芸茹被哭喊着拖走了。
苏惊羽见此,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冷嗤一声。
若是自己当初不放过她,揭穿她和严昊影的奸情,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剁的。
可为了国师的信誉着想,她不能揭穿李芸茹,留她一条命让她远离宫中去做个尼姑,已经是宽待她了。
“希望接下来,这宫中能够安宁。”皇帝似是叹息了一声,而后迈步到了榻边坐下,握上了宁若水的手腕。
苏惊羽望着他,此刻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惋惜沉痛之色。
他是九五之尊,有无数宫妃,孩子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都说帝王多情也薄情,连他都那么惋惜哀痛,若水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这个孩子呢?
苏惊羽叹息一声。
……
这一日,宫中注定又不能平静。
继太子被废,贬为荣郡王之后,又有三道旨意自养心殿传出,如大石投湖一般,激起不小的浪花。
皇后许氏,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心狠手辣,有失妇德,难立中宫,故废其后位,贬为庶人。
贵妃李氏,为祥瑞庇佑之人,应居清静之地,不可居于宫中,故顺其天意,革去一切封号,送往青山寺清修。
丽妃宁氏,秉性柔嘉,温恭谦雅,蕙质兰心,故晋封为德妃。
……
“德妃?惊羽你觉得,我配得上这个徳字么?”宁若水倚靠在床榻上,边吃着苏惊羽递过来的小米粥,边问着。
“管它配不配得上,除皇后与贵妃之外,当属贤、良、淑、德四妃品级最高,这往后再也没有别人欺压你的份,只有你欺压别人的份。”苏惊羽说着,自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宁若水,“这里头的补药,你一天吃一颗,直到吃完为止,你滑了胎,正是身体虚弱之际,气血不足,这瓶药你可一定要记得吃。”
“嗯,一定记得。”宁若水接过了药瓶,放在了枕头边上,“摔下阶梯的那会儿真是痛得我想死,可如今躺在榻上,肚子里少了个东西,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有点儿难过,不过收获也挺大的不是么。”
“我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苏惊羽见她像个没事人似的,不禁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难过,你憎恨皇后,咱们可以想其他的法子打垮她,你为何要那么狠心地舍弃你的孩子去对付她?为了打垮她,赔上孩子值得吗?我以为孩子在你肚子里那么久了,你总该对他有点儿感情才是,可没想到你……”
宁若水的狠心可谓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是有些难过,但我并不后悔,我此举是确保能将那个老女人逼上绝路,你说,她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推下阶梯,谋害龙种,这样的罪名栽在头上,她哪还能有翻身的机会?陛下与太后必定恨死她了。”
宁若水说到这儿,冷哼一声,“她还妄图挑拨你我二人,讥讽我把你当成挡箭牌,说你庇佑我,我却不把你当回事。现在你看到了,我已经除了她,除去你我共同的敌人,否则以后指不定她要怎么耍什么阴谋诡计对付我们,她恨我也恨你,我只能选择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对付她,当我摔下阶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粘了锅的鱼,难翻身了。”
苏惊羽听得怔住,“你将她逼上绝路,为的就是证明你对我有多忠诚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是我想永除后患。”宁若水垂下了眸子,“反正我又不心疼,你唠叨个什么劲,我看你的样子比我还心疼那个孩子。”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我如今已经不是利益关系,而是闺中好友,我怎会因为敌人一句随意的挑拨离间之语而对你心生隔阂?”苏惊羽拧起眉头,“你这人真的是……”
“你怎么就那么啰嗦呢?”宁若水撇了撇嘴,“你再怎么数落我他也回不来了,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了?”
“……”
“我明日就要走了。”片刻的沉默之后,苏惊羽道,“要去办一件急事,因此不能再拖延时日,你自个儿在宫中要多保重。”
“我会的。”宁若水冲她淡淡一笑,“记得带上我送你的护身符。”
苏惊羽闻言,撩起了挂在腰带上的护身符,“我戴着呢。”
就在二人说话间,有一名宫人端着果盘进来了,到了榻前道:“娘娘,宁王妃,奴婢方才在外面听到消息,说是齐王殿下终于醒了。”
“齐王醒了?”宁若水挑眉,“那敢情好,没准要不了几日,咱们要改口叫太子殿下了呢。”
苏惊羽闻言,低笑一声,“遗憾的是,我等不到四哥册封太子,只能等我出远门回来后再道贺了。”
“无妨,我备两份贺礼。”宁若水道,“等齐王册封太子,我送上自己的那一份,再帮着把你和宁王那份送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苏惊羽笑道。
“你明日何时走?”宁若水道,“我送送你?”
“得了吧,你还是躺着吧。”苏惊羽说到这儿,又补充一句,“别忘了吃药。”
“……”
是夜,月凉如水。
皎洁的月辉透过纱窗,打在床榻边的两双靴子上。
榻上,苏惊羽躺在贺兰尧的臂弯中,轻唤一声,“阿尧。”
贺兰尧应了一声,“嗯?”
“有件事儿我还未告诉你,昨日,我去了帝都十里外的云间寺……”苏惊羽说到这儿,顿住了,等待着贺兰尧的回话。
“然后呢?”耳畔传入贺兰尧的声音,依旧悠漫轻柔,“见过我母妃了?”
“不,我没来得及去看她。”苏惊羽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还记得贺兰陌被禁足时,许皇后出宫去云间寺上香祈福的的事么?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母妃就在那儿,正要是两个人碰上了,许皇后会不会刁难,我便向乌啼打听了母妃的法号,准备去看看她,但我着实没想到,许皇后去云间寺,竟然是去见我父亲……”
接下来,苏惊羽将来龙去脉都对贺兰尧说了一遍,最后轻叹一声,“原本是想去见母妃的,但苏折菊提出了要我带他回府,当时我脑子里想象着他们父子相认的场面,又消化着皇后与我父亲的那些恩怨情仇,一时间就把要见母妃的事儿给忘了,等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于是,我就没见成。”
贺兰尧听闻此话,静默片刻后,道:“你想与我一起去见母妃?”
“其实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这事儿,怕勾起你脑子里不愉快的记忆,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若是没有你的介绍,我都不知该怎么跟母妃搭话。”苏惊羽在贺兰尧怀里蹭了蹭,“我希望还是咱们一起去看她比较好,由你带我去,将我介绍给她认识认识,否则我自己去看望她,要我怎么说呢?直接上去说一句我是你儿媳?那我该叫她母妃,还是明空师太?”
苏惊羽的话将贺兰尧逗笑了,“你觉得呢?该怎么称呼?”
苏惊羽无言。
“既然你想见,那么明日我便带你去见她。”贺兰尧说着,将苏惊羽揽紧了几分,“睡吧。”
苏惊羽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闭上了眸子。
……
第二日。
苏惊羽同贺兰尧起了个早,洗漱换装之后,月落乌啼已经将马车备好。
一行四人上了马车,由月落乌啼驾着马车驶向了宫门外。
马车才驶出了宫门,苏惊羽等人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而后是熟悉的清润嗓音传来——
“十弟,弟妹,我送你们到城门外如何?”
“四哥来送了。”苏惊羽轻挑眉头,随即掀开了马车车帘,便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贺兰平。
“劳烦四哥来送。”贺兰尧悠悠道,“这儿到城门路程也不短,四哥还是不用送了。”
“无妨,我今日得闲,送一段又如何。”贺兰平朝着二人笑道,“许久没骑马了,正好也骑出来晃悠一圈。”
苏惊羽贺兰尧闻言,自然不再说什么。
一行五人出了城门,马车便停了下来。
“四哥,请回吧。”苏惊羽朝着贺兰平道,“就此别过了,珍重。”
“你们也是,出门在外,多多珍重。”贺兰平朝着二人笑了笑,随即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抛给了贺兰尧,“十弟,接着。”
贺兰尧见荷包飞来,伸手接住,抓到荷包的那一瞬间,那熟悉的手感让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里面的是什么。
“这些是最后的存货了。”贺兰平如此说着,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后调转马头,策马潇洒离去。
“里面是什么?什么最后的存货?”苏惊羽从贺兰尧手上拿过了荷包,打开一看,微微一怔。
西域五色瓜子。
这玩意当初是作为贡品送进宫的,各宫都分了一些,犹记得贺兰尧当初最爱啃这个,且他手上的也是量最多的,有贺兰平送的,还有她从宁若水那里要的。
“四哥对你倒是真好,老给你送吃的。”苏惊羽轻笑了一声,而后捏了一枚瓜子拿到口中嗑。
“小青率先去了云间寺等候我们,这会儿想必到了。”贺兰尧朝着月落乌啼道,“继续赶路。”
马车继续行驶了起来。
一行四人都不知道的是,马车后三丈左右的地方,一名红衣斗笠男子骑着枣红色大马,紧紧跟着。
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道路上的行人车马不少,因此苏惊羽等人自然没有察觉。
“小十跟小羽这是想去哪儿呢,都不带我玩。”君清夜紧跟着前方的马车,自语着。
原本他是在大街上晃荡的,可一个不经意的抬眼,便看见了一对驾着马车的双生子,不正是永宁宫那两小太监?
那么他们身后马车里坐着的自然就是他常常思念的人了。
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牵着马跟上去了。
几日不见心中所思之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他们可能不待见他,但他能看着他们也好,远远地看着那二人的风姿容貌,都很吃得下饭。
君清夜一路跟着,却发现马车所过的地方愈来愈偏向山郊,这才猜测,他们该不会是想去寺庙?
帝都之外最近的寺庙当属云间寺,青山寺,与清凉寺,前二者都是尼姑清修的地方,清凉寺则都是和尚。
看小羽他们所行的这条路,显然是去云间寺的。
君清夜跟了一路,直到苏惊羽二人下了马车改为步行,他便也将马找了棵树拴着,跟了上去。
山路是搭成阶梯式的,十分好走,没走多久便看见了云间寺。
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贺兰尧牵着苏惊羽的手走向了寺庙,然而还未走近,便见寺庙里走出两道身影,其中一名是挺着大肚的妇人,另一名则是身着青色僧袍的女子。
苏惊羽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微微一怔。
那女子虽是穿着僧袍,但她满头乌发绾梳而起,斜插一支青玉簪,竟是带发修行。
看似二十七八的年纪,再看相貌,水眸清冷,浓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扬起,精致的鼻梁之下,抿着的唇是樱花般的淡色,肌肤细润,如出水芙蓉半秀而不媚。
一个清丽而淡漠的女子。
贺兰尧脚下的步子一顿。
“阿尧,怎么了?”苏惊羽被贺兰尧牵着,眼见他不走了,便有些有些疑惑,转过头看他时,却见他的目光落在那带发修行的女子身上。
苏惊羽见他难得怔愣,顿时想到了什么,试探般道:“阿尧,那个不会是……母妃吧?”
云间寺的尼姑,除了阿尧的母妃,还有谁能够让他发愣。
但是——他母妃怎么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竟然那般年轻!
同一时,二人身后的君清夜望着那一身青色僧袍的女子,低喃道:“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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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清夜:我的节操呢?谁看见掉在哪儿了,麻烦帮我捡一下。
萌十:目测我要被我妈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