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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点名的那人抬起头来,众人赫然看见那男子面上带着半块银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大致也能看出相貌年轻。
有人听到‘君楼主’三个字,朝着身旁的人小声道:“这一位我有所耳闻,是个人物,出云国人,在出云国的帝都名气颇大,家财万贯。”
“君楼主?莫非是极乐楼的君楼主?据说前两年在出云国的富甲中可排上前三位呢。这两年极乐楼的名气愈来愈大,兴许也是帝都首富了。”
“那与咱们这位何老板比起来,不知谁更厉害一些?”
“谁知道呢。”
“话说回来,他如此富裕,今日赴宴竟然不带贺礼来么?何老板竟还开口问他要了,看来是有好戏看了。”
君祁攸将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听在耳中,无声一笑。
按理说他原本与这姓何的首富不相识,但就在前几日,这位首富竟然逛到了地下黑市,看上了一批丝绸,正好是极乐楼对外售卖的物品,这首富看着喜欢,颇为慷慨地要大量购买,并且提出想要见他这位老板,而他当时伤了肋骨休养不想见客,便回绝了,让手下的人交接这笔生意,这姓何的首富留下话,让他有空去何府喝喝茶。
这年头,富人想结识富人是很普遍的现象,而据说这位首富风流好色,想见他的原因,恐怕不仅仅因为是同道中人。
外界传闻君楼主英俊挺拔,玉树临风,想必是这姓何的女子对他起了什么心思。
可惜啊,对方都过了而立之年,又不是什么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他都懒得结识。
原本以为跟这女子不会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因为贺兰尧,不得不结识了。
原因还得从今日午饭过后说起。
他没想到又会这么快遇见贺兰尧。
按理说他关了贺兰尧几天,以这厮狭隘的心胸与阴险的性格,定会设法打击报复才是,然而,这一次贺兰尧上门却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做交易的。
“君楼主不必紧张,我这次来不是找你算账,算账的事咱们留到下一次,我来此,与你做一笔交易。”这是贺兰尧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
“贺兰兄,即使你是来找麻烦的,我也不会紧张……想做什么交易?我洗耳恭听。”
“我要结识一个人,需要渠道,我的身份并不方便拿来用,自己找上门显得心怀叵测,因此需要一个引荐人。而这个人,与你是同道中人,你们可以堂而皇之地结识,交流生意上的经验,她应该会乐意的。你们有着差不多的家世背景,但她是皇亲国戚,身份上比你还更贵气些。你去与她结识,将我引荐给她。”
“你所指的是何人?”
“当今王夫的亲姑母,帝都第一富商,何蕴。”
“我没听错吧?贺兰兄你竟想要主动结识一个女子,莫非她比小羽还要貌美动人?贺兰兄这是想红杏出墙么?还是说你在钱财上遇上了什么难题,想去攀上一个富婆资助你?啧啧啧,贺兰兄,你缺钱为何不找我呢?千万两之下我都会考虑借给你,看在老熟人的面上,少收点利息。”
他刻意调侃贺兰尧,然而贺兰尧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将我引荐给她,你会有不小的收获,这个交易做不做你自己决定,废话就莫多说了。”
“贺兰兄如何保证此事对我有利,你接近这位首富意欲何为?”
“刺杀。”
“刺杀?!”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回答,有没有兴趣做这笔交易?”
之后的时间里,二人便为这项交易做了个简单的交流,制定计划之后,便迈出了第一步。
与首富结识。
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位首富何老板今夜要为身边一个小白脸庆生,这是个好机会。
他坐在宾客席上已经许久,目前还未送出礼品,这何老板果真就注意了他,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开口问了。
或者说,是开口要。
看她那饶有兴致带着玩味的目光,果然是对自己感兴趣。
君祁攸唇角轻扬。
现在对他感兴趣,宴会散了之后……恐怕就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何老板说笑了,初次相见怎能不带见面礼?只是我这见面礼有些大,需要准备准备才能搬上来。”君祁攸开口,语气悠然。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好奇。
莫非是带了什么极为贵重的物件?
家财万贯的富豪,准备的礼品会有多大手笔?
“原来如此,那我倒是很期待君楼主的见面礼了。”首座之上,何蕴举着酒盏,轻抿了一口杯中酒,一双明眸眼波流转,唇角笑意盎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何老板似是对君楼主感兴趣。
忽的,有一名下人小跑着到了何蕴身侧,朝她轻语了几句。
“好,那就让他入场罢。”何蕴朝下人点了点头,转头朝着众宾客道,“诸位,如意要出来表演了,请诸位好好欣赏罢。”
此话一出,嘈杂的宾客席顿时安静了几分。
如意公子,便是今日过生辰的这位,传言深得何老板喜爱的小白脸,他的才艺,想必不赖。
多数人不禁开始期待。
不多时,宴席上奏起了琴瑟之声,而后,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乐师边走过,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男子约莫也就二十出头,肤色白皙温润,两眼如星,眸黑如墨,五官俊俏又柔和。
这翩翩佳公子一般的气息,令看者称赞。
“不愧是何老板喜爱的人,相貌的确没得说。”
“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啊。”
何蕴听着周围宾客的称赞,面露满意之色,视线望向了前方的如意。
他身着一袭黑色曳地衣袍,领口微微敞,晶莹的锁骨若隐若现。
此时,悠扬清澈的丝竹之声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撩过场上众人的心湖,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顺着乐声的节奏而起舞,缓缓抬手,广袖轻扬,动作轻慢而优雅。
琴音渐响,他一个旋身一跃而起,翩然的身姿轻盈地彷如一只黑色蝴蝶,舞动的身影轻快又不失柔美,一个轻跃一个旋转好似都在配合着乐声,黑色广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煞是好看。
许多宾客看得眼也不眨,只觉得这舞着实好看。
君祁攸望着那舞动的人,眸底掠过一丝不屑。
男人跳舞有什么好看的,跟娘们似的,简直毫无男子气概。
长得像小白脸,不一定要做小白脸,可若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个小白脸,那就注定这辈子都要吃软饭。
鸾凤国的男人大多没地位,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相貌俊俏些的公子,都是沦为女子的玩物,一身才艺只能用来取悦他人,活得卑微无比。
姓贺兰尧的那家伙长得也是标准的小白脸杨,比女人还漂亮,可他只需一个眼神,便没有人敢说他是小白脸。
他不得不承认,贺兰尧天生具备强者的气息,哪怕他今夜要伪装成一个小白脸,也不会受到小白脸的待遇才对。
他的待遇,应该会比一般小白脸……高吧?
毕竟鸾凤国女子都以貌取人,男子都以美貌为资本。
君祁攸的心思完全没放在欣赏舞蹈上,直到一舞结束了,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才回过了神。
跳完了啊。
都没认真看。
看男人跳舞还不如回极乐楼看他那群美婢跳舞呢。
“如意公子果真好风采,我等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如意公子这一舞,可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舞蹈都好看。”
“如意公子一舞下来想必辛苦了,何老板,可得好好奖赏一番呢。”
“应该的。”何蕴听着周围众人的起哄,笑着道,“今日是如意的生辰,因此,诸位所带来给我的见面礼,无论多么贵重的珍宝,都赏给如意了,大家觉得这个奖赏如何?”
“这个好,这个好。”
“何老板可真慷慨,我送你的珊瑚珠那可是稀有的宝贝呢。你竟然看都没看就赏给如意公子了。”
同一时,如意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所有的声音听在耳中,唇角不禁勾起一丝得意的笑,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何蕴身后的一众俊男们,炫耀的意味颇为明显。
那些人等会儿要抽签决定谁去斗猛兽,正面临着未知的危机,而他却可以轻松地坐着,享受着众人的赞赏与数不清的珍宝。
何蕴身后的众男子见着他得意的模样,均是咬牙切齿,有气不敢发。
不就是运气好,从猛虎口中逃脱了么?
若不是那只猛虎吃饱了,他哪来的运气坐在这儿耀武扬威?
何府的规矩便是:从铁笼中逃生的人,终身不用再进铁笼,也就是说,被主子点到名的人,都只有一次进笼子的机会,死了便是死了,活着出来,那便再也无需提心吊胆了。
“诶,何老板,你方才说,要将今夜送你的见面礼全赏给如意公子?这可不行。”空气中倏然响起一道男声,众人闻声望去,正是君楼主。
不得不说,他这一声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何蕴也看向了他,“君楼主何出此言?”
“别人送的你全赏给他也就罢了,我送的,可不能赏。”君祁攸轻描淡写道。
“哟,我都忘了,君楼主的礼品还没拿出来呢,莫非是无比贵重的物件?有什么特殊意义?”何蕴轻笑一声,“我何老板一向言出必行,说要送便是要送,若是珠宝首饰,无论多贵重,都送给如意,若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另做考虑。”
“这意义自然不一般了。”君祁攸道,“你若是得到,绝不会送。”
何蕴闻言,挑了挑眉,“君楼主到底带了什么来?还不能揭晓么?”
君祁攸眼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笑道:“何老板莫急,这就告诉你。”
说着,他抬起手,击了击掌,显然是在召唤着什么。
众人被他的举动都弄得好奇不已,大多面露期待之色。
君祁攸站起了身,望向宾客席后。
众人见此,也都看了过去。
下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耳畔只能听到一阵倒吸气的唏嘘声,显然达到了君祁攸预想中的效果。
宾客席外,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行来。
但见那人一袭雪白锦衣,身形修长,一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用玉质的发冠绾起了一部分在头顶,他有着一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目,眼睫极长,漆黑的瞳仁如墨,荡漾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奇异魅惑。
他的眉眼仿佛最出色的画师精心勾勒,真真正正应了那四个字——眉目如画。
而他的俊美中又透着一丝丝冷,一缕缕魅,单薄又瘦削,像瓷娃娃一样的精致,仿佛一碰就碎了,又像高山上的雪莲一般洁白出尘,在雪天中生长,形成了傲骨,清冷得令人难以靠近。
忽有清风拂过他的衣袖,竟翩然如九重天上的谪仙一般,皎洁的月色打在他的头顶,更似拢上一层朦胧的纱,美得太不真实。
若说刚才众人还沉浸在如意公子的舞中,这会儿已经没人记得如意了。
若说眼神这雪衣男子是月神降世,那么如意只能是个——凡夫俗子。
在这样的冷傲的美丽之前,在场的其他俊男都显得黯淡无光,所谓的云泥之别,大概就是如此了。
君祁攸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小羽常说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花痴?
对,花痴,人表现得太花痴,那就是痴汉。
此刻,他只想着,众人愈是痴汉那就愈好啊,这说明贺兰尧的身价愈高,他今夜能捞的钱也就愈多了。
很好很好。
君祁攸转过头,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何蕴的神色。
此刻,她那神情可谓是呆若木鸡,那一脸的痴汉,君祁攸仿佛看见无数财宝在向他招手了。
与贺兰尧商议好了,今夜卖贺兰尧的钱,他与贺兰尧五五分。
几百万两银子,轻松到手。
就在众人发怔之际,贺兰尧已经走到了宴席的中央,将身后背着的琴取下,就地而坐,将琴放于膝上。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是带着乐器来的。
他气定神闲,仿佛没有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指尖搭在琴弦上,拨出音调。
“铮——”
一阵袅袅琴音传出,舒缓如流泉一般,让人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由如从天际倾泻而下的清梵雅律,幽幽绵长,带着回旋的荡漾,高声好似要扬透了长空,未几,再次转音,曲调悠悠清然,悠远绵长如溪水潺流……
众人听得十分认真,看那标致的抚琴人,再听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琴曲,只觉得心情无比愉快。
片刻的时间过去,琴声缓缓放慢了节奏,直到最后一个音拨出后,抚琴人双手一收,呈放在了膝上。
片刻的寂静,随后空气中响起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
“这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啊,如此标致,以前竟从未听说。”
“我看不像是本地人,兴许是外地的,若是帝都内的,长成这样,怎么可能藏得住?早让人广为流传。看大家似乎都对此人无印象,多半是外地来的。”
“问君楼主不就知道了?”
“君楼主,这个妙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君祁攸笑道:“的确不是本地人。”
随口回答了众人的问题,他抬眼看向前方的何蕴,“怎么样,何老板,这个礼物,满意否?”
何蕴的视线从始至终停留在贺兰尧身上,听闻君祁攸这句话,这才望向他,难得露出惊诧的目光,“君楼主,你是要将这公子送给我做礼物?”
众人哗然。
这绝色公子拿来做礼品,当真是大手笔。
帝都内最为闻名的几家秦楼楚馆,里头的花魁公子身价都是数万两起价,现在想想,那几位花魁公子的相貌乃至气质都远不及这抚琴公子,白拿来做礼物送,当真太大方了。
众人才这么想着,只听君祁攸道:“诶,何老板,别误会,我说的礼物,是这位琴师弹的这首曲子,此曲是否动听?这么好听的琴曲,拿来给你当见面礼,难道不比那些珠宝来得有意义?不光这曲子好听,还是出自这么一个神仙般的琴师之手,这还称不上大礼么?”
众人:“……”
何蕴:“……”
原来不是送人,是送琴曲。
何蕴轻咳了一声,“是我会错意了,我想也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这琴师的身价绝对不低于帝都任何一家青楼的花魁公子,君楼主,你这份礼物我很喜欢,恕我冒昧一问,这琴师,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