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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芾下课后被小太监叫到了四爷的书房。
“四爷。”见到四爷,茹芾扎了个千儿。
十五岁的茹芾已长至四爷齐耳高,手长脚长,平平常常一袭家常长袍因为着少年特有的纤细身形,无端多了一丝脱俗之气,更兼少年俊美的长相,温和带笑的眉眼,但凡见者,莫不生出喜爱之情。
四爷抬了抬下巴,示意茹芾起身,又指了指右侧下首的位置,让他坐下。
“今儿去官学了?”对着这个带了两年的妻弟,四爷心里是满意的,当然,这满意虽有一部分源于爱屋及乌,但更多,却是四爷对这孩子卓越才智的喜爱,更兼茹芾性宽博,谦逊,因此,四爷但凡有暇,必会将他叫到身边。
“今儿学里考骑射。”茹芾一撩衣袍坐进圈椅,神情闲适放松,伸手接过苏培盛递上的茶喝了一口,享受地吐出一口气,“但凡经了我妹手的茶,总是更香,也是奇了怪了。”
四爷唇角弯了弯:“她跟着秦嬷嬷学了几年,也不是白学的,便是圣上也夸过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茹芾又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了身边的小几上,有些遗憾:“再好,也没我的份儿。”
四爷的唇角又往上翘了翘:“每次来爷的书房、去你妹妹的院里,曾少了你的那份儿?不给你不过是为着不给你添事儿,你倒还说上嘴了。”
茹芾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忍不住乐了:“上回十四爷在四爷这里没讨到茶,转身就去了我的书房翻箱倒柜,连地砖都被他撬开了。”
说到这个亲弟弟,四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爷不知道?”
茹芾不以为意:“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我没让下面人告诉你。”
“可曾打烂什么?”十四既然是亲自动手,四爷就没想过茹芾的书房能完好无损,只能给他收拾烂摊子:“让高勿庸给你补上。”
茹芾笑了笑:“不过是几件玉器,四爷知道,玉器于别人而言珍贵,于我们来说,却得之容易,就不用麻烦高总管了。”
四爷自然知道茹芾这话非是无的放矢:“东吁那条线获利既丰,当小心行事,莫张扬。”
茹芾点头:“四爷放心,负责的都是彝人,为着他们的家人,也不会有人泄漏机密的。”
四爷自然知道,自茹志山掌控了蜀地彝人之后,便开始通过云南,自东吁向国内贩运玉矿,为着运输方便,那运回蜀地的,全是已解好的玉石,两年前第一次将道路打通,茹志山便往宫里他皇阿玛那儿送了一车的玉石,不得不说,能一点波折没有的得封土司,那一车上好的玉石功不可没。
为着两人身在贝勒府的儿女,这两年,茹志山更没少往他这里送东西,以至连他手上都富裕起来,许多以前想作又宥于资金没法做的安排,如今都运作了起来,如同他庄子上养着的那批受训孤儿。
如此重要的机密事要,小舅子却这般轻慢。
四爷摇了摇头,小舅子还小,虽资质上佳,然,对于人心之叵测却并无切身体会,看来,还要让人带着他见识见识,以免他跌得太惨累阿蕙忧心。
“董鄂家的小子怎么惹着你了,要你使人下狠手?”闲话完,四爷到底还是说到了正事。
提到董鄂家的儿子,茹芾的脸色便有些不好,“那个混帐玩,话语间居然敢辱及妹妹,不让他吃个大亏,他就不长记性。”
“辱及阿蕙?”一听茹芾的话,四爷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说清楚。”
“本来不想让您烦心……”茹芾一看四爷的脸色,不敢废话:“妹妹砸了九阿哥的书房,宫里宜妃娘娘又不让他再闹,为着这事,这些日子留在府里的九阿哥脾气便十分暴燥,九福晋自然便免不了受牵连,挨了好几顿训斥,九福晋受了气,谭泰便心有不平,又不敢在九阿哥面前表现出来,便找了一帮同学喝酒,席上说妹妹容貌不似人间该有,说不准便是哪里来的妖精,宫里的皇上与娘娘皆被她所惑,这才会遇事不护皇子,反护着妹妹……他还说了要找喇嘛做法,驱除妖邪一类的话。”
四他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他还说了什么?”
“因着与顺承王府的恩怨,席上他还大骂了顺承王府的六阿哥,正因为这顿骂,我才下定了决心要收拾他。”茹芾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听到他骂人的不少,他出了事,别人大多只会以为是顺承王府的人出的手,我后来做了安排,让动手的人将那追踪人的目光引到了顺承王府一个管事身上,又让动手的人换了好几次装扮,绝不会让人追察到咱们身上。”
四爷眯了眯眼:“‘顺承王府’既出手了,爷也不能没有表示,明儿,爷便找董鄂家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子弟的教养问题。”
听得这话,茹芾大乐:“谭泰在官学里经常惹事、逃学,学里教喻都知道,不过都睁只眼闭只眼,他还与一帮人欺负过学里贫寒的八旗子弟,像瓜尔佳氏的何洛、舒穆禄氏家的锡图,这两人成绩好,家境却不好,在学是很受教喻喜欢,谭泰一帮人便常逼着两人帮他们写作业,还找人羞辱过他们,四爷找董鄂家的人时,可别忘了提。”
四爷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扫了一眼笑得温文的茹芾:“你知道的倒清楚。”
茹芾抬手挠了挠脸,脸上笑容很是纯良:“听学里同学听过一耳朵,就记住了。”
四爷摇了摇头,只是听过,便记住了,再记及茹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四爷也不得不感叹茹佳氏一家的资质,也是没谁了。
不知道弘曜是否也会继承外家的这一能力。
想到已过了满月的小儿子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便是四爷这般刚毅心志的,也不由得恨不得时光快快过去,让他能看看清楚弘曜的天资究竟如何。
想到小儿子,四爷有些坐不住了,扫了一眼书桌上剩下的信件帐本,四爷一挥手:“死读书无益,桌上这些你记得都处理了再回去。爷去你妹妹那里看看。”
看着挥挥衣袖洒然离去的四爷,扫一眼书桌上堆得老高的一堆,茹芾嘴角抽了抽,看向默默垂手站在书桌边的高勿庸:“高总管,我方才听错了,你也听错了,是吧。嗯,我们都太累了,我先回去睡一觉,高总管也休息吧。”
高勿庸脚下一动,笑眯眯拦住了转身欲逃的茹芾,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望:“茹佳小爷,主子爷吩咐下来的差事,贝勒府还没谁逃脱过。”
“是没逃,还是没逃成功?”茹芾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就范:“让我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处理公务,四爷今儿肯定喝酒了。”
“主子爷没喝酒。”高勿庸继续呵呵笑:“书桌上那些也不是什么公务,都是贝勒府的私务。”
“就算是私务,也不是我一个奴才该插手的,你说是吧,高公公。”茹芾脸上保持着微笑,只是,这个笑容相较于不久前的闲适,有些太用力,用力得咬牙切齿。
“茹佳小爷又不是外人。”高勿庸不为所动:“为着可怜的等着父亲抽出时间看一眼的弘曜阿哥,茹佳小爷也必会用心替主子爷处理好这些剩余的公事的。”
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式,高勿庸笑呵呵看着一脸生不如死表情的茹芾垂着脑袋坐进书桌后的圈椅,殷勤地为他铺开宣纸后,便站在一边磨墨,动作熟练之极,一如半年来每一次主子爷丢下烂摊子后的表现,杜绝任何一点能让茹佳小爷逃脱的可能。
大致翻了一下书桌上的信件与帐本,茹芾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拿起毛笔蘸墨:“当初,我就不该跟着妹妹学什么阿拉伯数字,学什么乘除加减,更不该学什么复式借贷法,如果我不学,现在就不会被赶鸭子上架,不会被拉壮丁,不会连仅有的休闲时间也被压榨,我刚得的字贴都还没时间揣磨,屋里那盘妹妹送的草还没浇水,忙了近半月,一直也没时间摸摸琴,好容易有点时间,本可以找几个好友风花雪月一下的,这一下,全泡汤了……”
“侧福晋如果知道您去风花雪月,定会让人给你做一个月的苦瓜饼。”听着茹芾的碎碎念,高勿庸很会挑时机地接话。
“苦瓜饼。”茹芾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又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现在是冬日,没有苦瓜。”
高勿庸嘿嘿笑:“黄莲茶如何?”
茹芾姿式一僵,继而仰天长叹:“别人家的妹妹都软萌可爱,为什么我家的妹妹就这么可怕?黄莲茶——那位秦嬷嬷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教会了妹妹那么多可怕的东西。”
“当年秦嬷嬷欲出宫,连皇上都留过的,只不过她不放心四爷,最后还是推了皇上的好意,一直跟在四爷身边,据说当年孝懿仁皇后的身子多亏她调理,才能诞下小公主,虽说后来小公主没留住,但秦嬷嬷那一身奇术,却是连宫里太医也赞过的。侧福晋能得她看重并收为弟子,连皇上都很惊异呢。”
茹芾飞快算完一笔阵年旧帐,将数字写在宣纸上:“秦嬷嬷既有这般手段,怎么外间从来不曾听人说起过?”
高勿庸嘿嘿笑了一声:“这世上,知道这秦嬷嬷本事的,十根手指都能数出来。”
“说起来,我还没谢你上回把京中流言的事告诉我,知道你喜欢玉,明我便去我房里挑两件喜欢的吧。”
“既是茹佳小爷赏,奴才便不推辞。”高勿庸笑呵呵又递了一本帐册到茹芾手上,看他苦着脸打开帐册:“太子爷送了信,主子让人查了六七天,明明查到了人,府里的人手偏不好大动,以免引来注目,一时却找不到人去了哪儿,若非茹佳小爷手上的人给力,将人自寺院里揪了出来,还弄来了证词,只怕爷还要操劳好些日子。
这些日子看着主子眉头舒展,我们这些奴才心里也舒坦,茹佳小爷说谢,奴才实在担不起。”
“说起来,若非邬先生发了话,我还真不敢告诉妹妹,她那性子……啧啧!”
“侧福晋昨日还问呢,官学又到了考较骑射的时间了,不知茹佳小爷的成绩如何,侧福晋说,若在是小爷的排名要是跌出前十,嘿嘿……”
“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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