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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道人,好不晓事!风大雨急,你开门就不能慢点?你看看……”
那河朔汉子当先开口了,原来他所坐的位置就在门口旁边,赛卧龙开门之后,一阵狂风卷起雨滴,洒了他一身一脸,不由得开口训斥。
赛卧龙黑着脸,可能是他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正为保持不住高人形象而心烦,不想一进客栈就被人指责,就更加不乐意了,甩了那大汉一眼,顿时嘴一撇,说道:
“相书有云:口要正,又要方,口如四字福如江,唇口端正红如朱,富贵荣华在前途。唇削薄,不露齿,一生劳碌又无福。你这人,还算得口正唇红,主你人心不坏,福禄尚可,但是唇薄又漏齿,就不好了,唇薄乃是劳碌之命,即便得了富贵也守不住,至于漏齿在外,嘿嘿……老道我送你四个字,小心——”
赛卧龙说到这里,故意一个停顿,昂头,背手,一墩手中长杆,却忘了杆上长幡也被雨水浸透,一墩之下,竟然墩下来几滴雨水。
不过,他还是配合着长杆墩地之声,说出了四个字。
“——祸从口出!”
这四个字一出口,顿时有种振聋发聩的效果。
福来客栈中众多酒客一听,对啊,这个河朔汉子,在客栈之中就敢大肆叫嚣,要投靠王仙芝,要是走漏了风声,河阳三城节度使麾下的兵将,也不是吃素的,这岂不正是应了这“祸从口出”四个字?
这位道爷,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位道士,还真是个世外高人?
一念至此,众多酒客看待赛卧龙的眼神就变了,就是那位河朔汉子,听了赛卧龙的话,脸色突然一变,竟然也不答腔了。
就这样,福来客栈之中,竟然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些,除了屋外的风雨之声,竟然只有赛卧龙一个人的嘟囔之声。
“……老道三天前掐指一算,要有灾祸临头,千般防范,万般小心,却没想到应在这暴雨之上,阿嚏……什么破天,出门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谁想入夜就下这么大雨,比武当山的雨还大,阿嚏……伙计,来壶好酒,要热,快给道爷去去寒气……”
小二应声热酒,赛卧龙也刚刚找地方坐下,谁都没有想到,那河朔汉子,竟然腆着脸坐到了赛卧龙的旁边,手拿酒壶,冲着他晃了晃。
“道爷,我这里有酒,要是不嫌弃,先喝我的?”
赛卧龙两眼一眯,看着他不说话。
河朔汉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却又说道:“道爷来自武当山?我前些年……”
“相面百文,问卦千文。”
赛卧龙直接打断了河朔汉子搭讪的话,语气不耐烦,相当不客气。
河朔汉子却大喜,没口子道谢,还给赛卧龙斟满了一碗酒。
赛卧龙也不客气,仰头喝干碗中酒,猛然打了个寒战。
“相面还是问卦?”
“道爷既然刚才给我看了嘴,那我就继续请道爷看看面相吧……”
赛卧龙端详了河朔汉子一会,示意他再倒酒,然后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说道:
“你这人二眉竖目,是君臣不配之相,主你少年不立,难靠祖业。你这些年里,就像老爷庙的旗杆,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淋,那真是六亲不靠,连个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朋友反目,亲戚难投,自己跌倒了自己爬,钱挣了多少,都剩不下,不知不觉就没了,真真的只见鱼喝水,不见两腮流……”
赛卧龙的话还没说完,河朔汉子就一拍大腿。
“着啊,道爷您说得太准了!不瞒您说,我原本在太行山黑风寨扯旗立柜,手下几十号弟兄,那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可是没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瘟神,传令苇泽关承天军,生生破了我的山寨,逼得我无处藏无处躲,那些和咱们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承天军杀才,一个个翻了脸真比翻书还快!我也是没办法,这才拼死冲出成德,山寨中的积累,也早便宜了那帮杀才!这不走投无路,才想要过河,投奔王仙芝大侠……嘿嘿,可不是正应了您刚才说的‘朋友反目,亲戚难投,自己跌倒了自己爬’?”
说完之后,又是腆脸一笑。
“嘿嘿……道爷,您看,我这个命,还有没有破解之法?”
赛卧龙端着酒碗,一边抿着小酒,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听到他问,却一摇头。
“没有。”
“为啥?”
“我刚才送了你四个字,你还记得吗?”
“祸从口出。”
“你听了么?”
福来客栈中,顿时一阵哄堂大笑,就连上酒的小二,笑得都走不动了,把托盘放到桌子上,一个劲揉肚子直喊“诶哟”。
河朔汉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有心发作,却有不敢,说到底,还是他没听赛卧龙的话。
人家已经提醒他小心祸从口出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张嘴就把自己兜了个底掉。
别人一听,好么,占山为王,勾结驻军,亡命江湖,还要投贼?
别说碰上河阳三城节度使衙门的兵丁了,就是碰上个江湖好手,拿他的项上人头,少说也能换点散碎的银两,这不是“祸从口出”是什么?
河朔汉子在众人的哄笑中,也有点下不来台,最后干脆起身,扔出一把散碎的银钱,有铜钱,有银子,直接对赛卧龙说道:
“道爷,咱们老刘是个粗人,还真没想到‘祸从口出’是这么个意思,不是有心不听道爷的良言!刚才求您给相了一面,现在我再求一卦,请道爷应允。”
赛卧龙瞟了一眼桌上的银钱,略一沉吟,长叹一声。
“道左相逢,总算有缘,我进门的时候,终归洒了你一身风雨……罢了,再给你算上一卦!说吧,所问何事?”
“我只问,我投了王大侠之后,前程如何?”
赛卧龙点点头,伸出右手,掐捻一番。
“有场富贵,却要险中求!”
河朔汉子也干脆,听了之后,一句也不多问,直接抱拳一礼。
“多谢道爷,老刘铭记,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转身开门,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杨凤楼坐在角落之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了赛卧龙给河朔大汉的批语,差点笑出声来——那河朔汉子前去投贼反唐,可不正是‘富贵险中求’么?
这事只要脑子一转弯,就能想明白,完全就是一句废话,也就骗骗河朔汉子这样的憨货!
这个赛卧龙,说到底,还是个骗子。
杨凤楼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
河朔汉子一走,客栈中的酒客不由得议论纷纷,在这喧闹之中,突然有人开口,高声说道:“这位道爷,我也要问上一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