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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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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交待过无数遍的表小姐,竟然已经先行下了马车,就这样笔直地站在苏府门口赏雪景,这可算是把管家和小厮一齐给吓坏了。这天儿有多冷,管家和小厮心知肚明,表小姐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寒风料峭的大清早站在大门口,这要是让表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到时候就算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够补偿的。

    管家朝着一旁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厮立马会意,一溜小跑地跑到了表小姐的身旁,一脸苦咧咧地陪笑着,着急慌忙地劝道:

    “表小姐,这天儿太冷,太阳光还没怎么出来呢,您还是先跟着小的进屋吧,在屋里头歇歇脚,暖暖身子,回头您要是喜欢赏这雪景,等天儿大亮了您再出来,那会儿有太阳晒着,多少暖和一些,您身子也好消受一些不是?表小姐,咱们进屋吧?”

    不过这表小姐好像并不大买小厮的帐,这小厮点头哈腰费心巴力地在这儿费了老半天的口舌,一会儿工夫就找上了百八十个理由来劝说,只可惜似乎都打了水漂了。小厮的脸色更苦了,可他是做下人的,表小姐是主子,虽不是这苏府里的正主子,好歹也是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小厮再怎么着也绝对不敢给她脸子看。他只能继续摇尾乞怜,可怜兮兮地苦笑着说道:

    “表小姐,求您就跟小的先进屋子里吧,别为难小的了,少爷特地叮嘱过的,要我们务必照顾好您,您说您要是回头在这大门口冻出点儿毛病来,小的们可就全都遭殃了,少爷不扒了我们的皮才怪呢!表小姐,您好心有好报,可怜可怜小的们吧……”

    这位表小姐倒是个心肠软的角色,听见这小厮可怜巴巴的腔调,不由得暂时收起满心欣赏雪景的兴致,偏过头来,打量了几眼那半弓着身子,苦着一张脸的小厮。终于,表小姐暂时妥协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抖了一下自己的斗篷,抖落下衣摆处沾上的些许积雪,随后点了一下头,道:

    “好罢,既是如此,且先进屋吧。”

    那小厮一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高声应是,又回转过头去,给一直站在不远处等消息的管家递回了一个眼色,而后便是满脸堆着笑,半躬着身子,略微夸张地摆出了“请”的手势,随即和那管家一道,当先引路,带着这位好心肠的表小姐到了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的一处房间里头。

    这个房间位于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之中,距离核心的院落虽然很近,但是因为自居一处,却又显得格外的清幽静谧。表小姐所居住的房间,自然是这个院落里的正房坐北朝南,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房间并不算是很大,但贵在布置清淡典雅,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精致而不奢华,简单而不单调,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让人觉得从心底里感到舒服自在。

    表小姐的贴身丫头很是活泼,蹦蹦跳跳地将整个院落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逛了一圈儿,这才重新回到自家小姐的跟前,兴奋地笑着,说道:

    “小姐,表少爷的家真雅致,他待您可真好!您看看这个院子,这个房间,每样儿东西可都是完全按照您的喜好挑选和布置的呢!您快进来看看,看喜不喜欢?”

    表小姐可没有自己这个丫环这么兴奋,自从进了这院子里,打发了那管家和小厮之后,表小姐就一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左侧的一棵槐树下,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此刻,听见丫环欢笑着的招呼声,表小姐也只是微微一点头,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淡淡地说道:

    “确实雅致。真难为了他,还能记得这些。”

    言罢,表小姐又忍不住侧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那棵槐树,槐树上光秃秃地,叶子和花都早已落尽凋谢了。表小姐瞧了这一眼,却像是在作什么诀别一般,终于,表小姐收回了满怀深意的目光,定了定神,轻抬莲步,朝着那为自己准备妥当了的房间走去。

    走进屋子里,四周扫视了一眼,表小姐的目光却瞬间锁定在了一张离卧床不远的梳妆台上。那个梳妆台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无非是一张雕了花的木桌子上,在一个角落里摆放了一面不算小的铜镜,旁边准备了一把小巧的桃木梳子,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首饰盒,那首饰盒是空着的,自然是为了给表小姐装首饰用的了。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被平平地摆放在梳妆台面的正中央,跟其他的物品同处一个台面上,却显得很有几分格格不入。此时此刻,吸引了表小姐全部的注意力的,正是这件有些突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大的圆球,球身呈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买了很长的时间,所以这朱红的颜色已然有些褪了色,显得黯淡了不少。这个小球是布艺品,其中不知道被填充了什么东西,变得这般鼓鼓囊囊的,才形成了这般基本成圆球体的样子。表面出了这红色的底子以外,分明还绣着一些什么,不像是花,倒像是几个字体娟秀的汉字。东西看上去倒也颇为巧致,但也不过如此了,似乎怎么也不值得表小姐关注至斯。但是,表小姐却偏偏被这件有些年代了的小玩意儿深深吸引住了,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梳妆台的方向移去。

    她的贴身丫环虽然自打进了这院子,就一直活蹦乱跳的四下里转悠,但她跟着小姐,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被这里的几样布置弄花了眼,她仍然牢记自己的职责,一看见小姐的动静,立刻跟着小姐一同到了台前。

    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那丫环也立马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球。作为从七岁起就进入府中,十岁起便开始跟着自家小姐,贴身服侍小姐的人,那丫环自然知道这个貌似并不起眼的玩意儿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着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球发呆,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口中的语气却反而显得愈发地欢脱和高兴了,好似完全没有看出小姐眉眼间那一抹拭不去的愁绪:

    “小姐,您看,表少爷对您可真好,这儿时的玩意儿,表少爷到现在还留着呢,还保留得这么好!”

    表小姐听得出自己的丫环话语之中的言不由衷和强颜欢笑,自是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故而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笑容一闪即逝,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的不可逆转,无从选择的命运,表小姐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无不苦涩地喃喃说道:

    “是啊,他待我真的很好。可那又如何呢?一切皆都是过往云烟,什么都没有用了,东西纵然能留一辈子,人也是留不住的了…”

    那丫环脸上刻意为之的笑容也不禁随之一滞,下一刻,便不由地带上了几丝苦涩。可不是么?父命难为,皇命更难为,表小姐的命运早已注定,再由不得她自己有丝毫选择的余地了。小姐和表少爷之间,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是郎情妾意,也称得上门当户对,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天朝皇家的一道圣旨。他们之间的情缘,如今看来,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了。

    想到此节,看着表小姐那痴痴的眼神,那丫环一时之间,竟是再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来了。

    那丫环正兀自默默地叹息着,耳畔却陡然间传来了小姐的呼唤声:

    “兰汐,你在想些什么?”

    被唤为兰汐的那丫环一个机灵,连忙收敛了满心纷杂的思绪,故作轻松地扭过脸来,道:

    “兰汐不过是在想着,如今这天儿已大亮了,真不知这苏府里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可都醒了没有?要是他们醒了,小姐,咱可也得准备着同他们见面了。您猜,咱会第一个见到这苏府里的谁?”

    表小姐的心思果然被兰汐所调动,稍稍地平了些许黯然的情绪,开始思考起兰汐的问题来。谁?自己最先见到的人能是谁呢?会是他吗?一想到他,表小姐的心里便又是一阵揪痛,可同时伴随着的,却又是一丝甜蜜。那种矛盾却真实存在的心情,让表小姐忍不住一阵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在表哥的提亲被父亲断然否决的时候,在自己接到圣旨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认了命,死了心,她犹记得自己镇定地站在父亲面前,要求进京时暂住表哥家中,而后获允前来京城的一路上,自己的心里都不曾有过多少波澜,可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却竟然还是控制不住地悸动着?为什么自己自以为已然冷却到了冰点的血液,却在这一刻又一次沸腾了起来?难道表哥注定了是自己此生逃不掉,避不开的债主么?

    心中恍惚了一会,又骤然惊醒。表小姐到底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自己身上,背负着全家人的富贵荣华,乃至身家性命。表小姐强自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渴望和恐惧,看向依旧带着灿烂得有些刻意的笑容的兰汐,仿若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长幼尊卑有序,我们总要先拜见姑父才是。”

    表小姐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按照规矩办事,她们十有**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表小姐的姑父,苏府的一家之主苏老爷无疑了。

    可是,兰汐却是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刻意带着一丝卖关子的意味否定道:

    “小姐,您这回可没猜对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