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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收回视线,默了少顷,才试探着问:“听你口音定是晏京人氏,可否听说过晏京城内楚太傅家的二姑娘?”
当年,那楚太傅家的二姑娘楚玉翘,锦衣玉食,娇滴滴的被养在深闺,及笄时更因美貌无双,才情似锦而名满京城。
跪着的婆子未曾言语,但瘦弱肩膀突来的巨烈颤抖,让他顿时确认了那点猜测。
饶是他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多年,早已练就了处事不惊,内敛冷静的脾性,此时心窝却似被重重捶了一记,紧缩的涨并疼痛。
“你起身坐着说话吧!”他声音有些沙哑,自已也侧身斜倚着红木雕四方桌坐着,扭头回转之际,脸色已平静如初。
玉翘慢慢起身,依着吩咐坐下,却也遵礼垂,此人身份矜贵,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仰视的。
“你可否抬起头来说话?不必拘泥!”他语气倒温和,隐含着尊重之意。
这位镇远侯玉翘虽从未见过,但却常听人说起,当年碎花城之战,他一举聚歼胡人十万铁骑,威震天下,令胡人闻风丧胆,这些年更是不敢在惊扰大和国边境半步。而如今他身居一品骠骑大将军,又封了侯,势倾朝野,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时。
他又怎会问起那命苦的楚家二姑娘?
不由抬起头来,玉翘凝神费力注视着眼前这威严男人,脸庞峻冷而刚硬,眉浓如墨,双眸璨若寒星。仅穿着鸦青色素面刻丝袍子,虽坐着,体格依旧高大威猛,气势非凡。
这边,镇远侯也心绪复杂难辨,是了,虽然她容颜尽毁,与当年判若两人,但她就是那个曾让自已在无数个飞沙狼烟的岁月中偶尔会想起,会叹息自个配不上的楚二姑娘。
最后一次耳闻她的消息,是听自家夫人与婢女谈起,她被夫家以七出之条休离,却也无悲无泪,实在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儿。
嗤笑中,语气尽显轻漫。
那日,他酩酊大醉,次进了这流春院,遇上同样来自晏京城的秦惜月,恍惚中竟将她当成这楚二姑娘,万般怜惜疼爱了一夜。
不知该怎么称呼她,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可还记得我?”
其实这些年,玉翘为了贴补家用,夜夜眼睛被油灯煎熬,被柴火烟熏,看东西已大不如从前了,比如那墙上的名人山水,就看不清出处,比如香几上官窑镏金铜炉,只能凭着气味知道是烧着龙涎香饼,书桌上的古玩离得更远,竟模糊一片。
她不由笑的凄清,而眼前这个人,竟问自个是否记得他!
镇远侯见她如此,不忍为难,哑声道:“你不必多虑,本侯与你曾是见过的。当年在武王麾下效力,任职六品骑尉,你兄长属我统管,又同是晏京人,交情颇好,平日里闲话总谈起你,因此本侯有幸见过你几次。”未说出口的是,当年也曾自不量力的托了城中红媒前去提亲,却被婉语回拒。那时,自已还只是一介武将,人微官轻,这楚家二姑娘,岂是他可以高攀的。
不久她即出阁,嫁为人妇,而自已也匆匆成了门亲事,便重回边塞斩将杀敌,在漫漫黄沙中借着白月寒星,横刀立马,昂头饮下辛辣涩口的烈酒,暖着自已被鲜血喂冷的心。
玉翘这才恍然记起,这个人,确是见过的。
那年他打了胜仗,带着手下跟着武王上京论功行赏,也便跟着自个兄长来家中坐过几回。大和国民风较之开放,男女大妨并不严谨,昔时自已还未出嫁,在家中便于他偶尔打过照面,行过礼。
尤记得他也曾派人上门提过亲.......。
见她似乎有了印象,镇远侯反倒松口气,语带关切:“不知你父兄是否可好?怎会沦落到这塞外苦寒之地?如有需要我相帮之处,必竭心尽力。”
玉翘心中百感交集,传说他行事光明磊落,正直谦和,如今见来果是位豁达大度,心怀明月之人。
“谢过侯爷好意,如今这世间,家中仅有玉翘一人苟活,并无什么需劳烦侯爷。”悲惨的过往不堪回,让人如撕肉掀皮般鲜血淋漓的嘶嘶作痛,玉翘笑容如烟,语气平淡,却被镇远侯同情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便将目光朝挨着的桌上投去。
桌上放着四层银红色富贵图案的簇花食盒,是晏京一等一的祥福食铺特用摆盒,无论是糕点还是卤味,滋味绝佳。玉翘待字闺中时,吃得腻歪,倒并不太好这口,现在,她却喉咙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这滴米未尽的腹中顿觉饥肠辘辘的厉害。
转瞬之间,有双宽厚有力的大手将食盒推到她面前,并打开盖头,抽出三层食垫,果然辅满了香甜的桂花糕、酥脆的鸳鸯饼、浓香的金钱腱牛肉条等,所有祥福食铺的招牌皆一览无余。
“吃吧!”镇远侯暗哑而简短的说完,喉头便如哽了某物,半晌讲不出话来。
玉翘素来骨气的很,这次却没有推辞,一是饿的紧,二是只觉身体大限已到,能在弥留之际吃到遥远晏京的富贵食物,也算是此生没了遗憾。
瞅她吃着有些噎,便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镇远侯不着痕迹的瞄过那粗糙龟裂还沾染着炭色柴灰的手,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犀利眼神重回她的面庞,不由抿紧了唇,她的脸色苍白的透明,泛起沉沉的死灰,胸前衣裳有星星点点的痕迹,对于他这个在刀口舔血过来之人,血无论凝固变色多久,还是认得的。
她.......已病得如此严重!
“今夜流春院我们要彻查贪污大案,其中牵扯到京中大员,吃完你就早早离去吧,以免伤及无辜。”镇远侯见她停下了吃食的动作,方知已饱。便压低了声,好心交待。
要想找到她安身哪里,是件极其容易的事,等明天吧,把那个军中的神医请来好好给她瞧一瞧。
玉翘本想说些什么,感谢他在自已生命尽头所给予的温厚暖意,却听到那掩了一床春色的锦帐中,悠悠然然传来秦惜月**蚀骨的轻唤:“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