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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恶魔战斗的人要小心自己不要变成恶魔。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题记
长生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这些血形成的浆液发出难以忍受的扑哧声,泛着恶臭,黏在地面上,她明白这是尸体腐朽的味道,它们飘散在空气中,然后又变成尘埃落到皮肤上,简直令人作呕。
这就是裂刑吗……
长生深吸一口气,适应着环境,好在修士的衣服鞋履上都有基础的防尘阵法,否则她还真不敢下脚,运起烟云步法,半飘半行于黑红的血浆之上,她可不愿意听脚踩在其上黏腻的扑哧声,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弟子九英恭迎长生尊者、三昆宗者,二位大驾光临,真是裂刑之荣幸。”说话是一位金丹后期修士,他腰系软鞭,身着黑色皮甲装劲装,银冠束发,踏着血浆而来,对着二人行礼。
这位弟子的出现,让长生十分惊讶,以她的神识,此人如此近身而来,她竟没有发现!
嗯?不对。长生试着放开神识,却被一种力量束缚住了,只能感应到十米之内的范围,看来不是此人的问题,是裂刑,这整个地下监牢,它设有禁锢神识的阵法。
不愧是被称为十绝地之一的监狱。
“你上司呢?”三昆并不是第一次来裂刑,自然认得这弟子。
“刑主正在长老阁议会。”
说到长老阁议会,长生稍微有些心虚,长老阁给她发的卟呤卟呤闪闪发光的请柬还在储物镯里躺着。请柬:撒拉嘿哟~
“带路,去一百九十七层。”
“……宗者可是要提审魔修?”九英犹疑地看了三昆一眼,小心的斟酌道:“若是宗者要提审魔修,怕是要出示掌门手谕。不过若是长生尊者,自然无需这些的。”
“不必提审,带路就是。”三昆毫不在意九英这个小人物,折着袖口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是。”
九英应了一声,接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罗盘,灌入灵力,那罗盘开始变幻,其上多了几个闪烁的光点。九英恭敬着低头引路,朝着往石室外间走去,“二位请随我来。”
长生和三昆跟随其后,出了传送阵的范围,石室外是一道幽暗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条向左拐的石阶,下到石阶,就来到一个宽广高阔的圆形洞穴,与其说是洞穴,其实装饰得像一座华美的大殿,大殿两旁有许多扇法阵符门,似乎是为长歌弟子准备的,但在这里十分空荡,看不见丝毫人影。
他们并未进入任何一扇门内,九英带着三昆与长生直直地穿过此地,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一左一右两条路。他带着他们往左走,长生好奇地向右望了一眼,右边并没有安置照明珠,漆黑一片,耸立着一排排的密闭室,寂静而又拥挤,这些密闭室上没有任何出入口,只有在离墙近两米高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黑色圆形阵法,那是单向穿透阵,大约是用来监视的,关押应该就是长歌的罪犯了。
越靠近右面的那条道路,血腥味就越浓烈,就连地上的血浆都黏稠了许多,长生不舒服的四处观望,企图忽略这种不适。裂刑身在地下,光线并不强烈,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黯淡的光线,幽幽若若,空无一人般的死寂……
实在是太安静了,在这里被关久了,一定会被逼疯的。这是一种无声的折磨,也许这就是裂刑的真正含义。
长生心中一寒,忽然觉得人类很可怕,尤其擅长自相残杀。
踏上左边的道路,长生发现路面倒是干净许多,与右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至少能看出地面是什么材质,而不是像长了一层黏腻的血苔藓般。
很快走过了岔路口,九英带着长生二人弯弯曲曲的走着,偶尔穿梭几个传送阵,一路行来,少有人影,整个裂刑安静的可怕,听不到一点动静,三人像行走在幽冥之间。
裂刑地下脉络如同蛛网一般,地型错综复杂,长生本想记下道路,却被这些传送阵搞乱了方位,只能从地质结构知道这已是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
“尊者,宗者,已经到了。”
带路的九英停在一处无路可走的死角,道路尽头是一面漆黑平滑的石墙,在裂刑里十分寻常,难不成有什么玄机?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条圆圆长长的钥匙,戳进了墙面,黑色的墙面一凹,随即如同波浪一般上下伏动,而后竟被吸进了钥匙里,消失不见。
空间法器?还是储物法器?长生还未来得及讶异,就感觉到一股阴寒邪祟之气的扑面而来,她一个激灵,挥手驱散开来。
“尊者、宗者,请。”九英说完就站在一旁等候。
长生看向三昆,但她发现三昆的眼里带着莫名的神色,似乎是一种渴望,又似乎是一种愉悦,不太分明,但令人心惊。
“长生。魔修,就在里面。”一路没有开口的三昆,在此时对长生说话了,他用一种长生不懂的眼神看着入口,道:“止步于此,还是与我同行,我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
裂刑,是长生一次接触长歌的黑暗面,她有预感,里面的场景一定是她不想见到的,光从空气中血腥味的浓度都能感觉得出来。
“离开还是继续?”
她被三昆问得有些不安,犹豫起来……
三昆没有再给她时间,抬腿向前走去。
“阿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长生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三昆听闻到她的选择,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叹息一声,复又肆意无声地笑了起来,再次拾步向前。
二人未行多远,不久,一阵微光传来,长生双脚踏入微光里,就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型天坑底部。
虽然早有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不由的令长生倒吸一口气——密密麻麻的坛子,密密麻麻的人头,密密麻麻的血腥味。
魔修,入目皆是魔修。地上,空中,坛子无处不在,一层叠着一层,堆积而上,黑压压的望不到边。
这些魔人就像三四岁孩童一般被塞到狭窄的坛子里,只留出了人头,在人头上面贴满了符箓,场面诡异而恐怖。
“这是……”长生被惊骇的无法说出话来。
“魔修!”三昆一袭黑衣如浓墨,在这裂刑幽暗的光线中忽明忽暗。
他迈步走到坛海面前,张开手掌,一吸一抓,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坛子飞到了他的手里,他一把扯开那人头上的符箓,那魔修终年不见阳光,头发早就脱光,皮肤白化得像死皮一般,符箓一除,他清醒了过来,睁开混浊的双眼,咧嘴一笑,“哈哈哈哈哈哈,一男一女啊,正好,老子最爱吃的就是夫妻肺片,嘎嘎嘎——”
长生还没来得及皱眉,就听见“噗”的一声,这魔修的怪笑声嘎然而止,他的头上插着一只手,被一穿而过,黑色的血撒了一地,正滴嗒滴嗒的往下流,那只手在魔修的脑袋里转了两下,又“噗”的一声拨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你,你就这样杀了他……”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发愣。
九英走来,毕恭毕敬的站在二人的后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面上神情不变,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
杀了人,感受着鲜血流淌在手中的触觉,三昆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看了眼已被惊呆的长生,不怀好意的勾起一抹邪笑,故意道:“这里还有三百多万个坛子,皆是筑基期魔人,再过不久他们的寿命就要到尽头了,不能一一杀掉,还真是浪费啊。”
长生被他话语里的恶意表煞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三昆,眸子里透着森冷,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黑暗的、邪恶的、诡异的,甚至比起这些坛子里的魔修,长生觉得他更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怎么,觉得我残忍?”三昆随意的甩了甩手上黑血夹带的虫子,如闲庭漫步般,附手又是吸来一个坛子,揭开符箓,“噗”的一声穿过人头,血开出了一朵花。“这是他们魔修曾经对待长歌门人的手段,像杀猪一样。你不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吗。”
三昆随意扔下坛子,看着又要出手。
“住手!你这是屠杀!”长生下意识抓住他,阻止他再次杀人,眼中全是难以置信怒火。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屠杀。但这就是俘虏的下场。”三昆慢慢悠悠的说着,他挑着眉戏谑的看着长生,“哦,对了,到时,还要请不语你记得为父亲我……清刷煞气。”
长生恍然大悟地看着三昆,难怪他体内的煞气涨得那么快,难怪九英见怪不怪,难怪他说他要以杀证道!难怪他能答对那些题!
“你……”
“怎样?”三昆扯开长生抓住他的手,“我的长生,还满意我对魔修的看法吗?”
“你,你不是三昆……三昆不是你这样的!你被夺舍了对不对?!”三昆是严肃,对她也严格,可总体来说也算个有是非观的人,长生不相信他会变得如此邪恶,像个魔修!
“这才是真正的我。”他静静看着长生的眼睛,眼里跳动着莫名的情绪,“你眼中的三昆只不过是我带着的伪装,用来压制*的假面,很令人生厌吧,有时我自己都恶心透了,你也很讨厌不是吗?”
“……不,在我眼里,他虽然严肃,但很正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长生冷冷地的吐着话语,“不像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是吗?看来不语你还真的讨厌杀人啊。你可知,来这里杀人的何止我一个,这些行为,在长歌是被默许的。”三昆哼笑一声,“而且我曾给过你选择,不是吗?是你自己选择亲手打破这个幻像的。”
“阿父……我不信,我不相信你的说辞。”长生企图唤起他的回忆,“我不信你忘了自己个正道之人,修身修心,你的道呢!”
“我的道就是杀。”
“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不语,你很仁善,但是,不要用你的标准套在我身上!正道亦要杀伐。”
“你这不是杀伐,而是屠戮,是放纵杀欲的借口!”
“为何总是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三昆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浅浅淡淡的目光看着长生,像是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东西你没有经历过,有些仇恨是不可以被放下的。战争虽然结束,可是恨意却坚韧绵长,它在血里流着。”
“恨意怎能用这种方式化解,你现在做的事,与当初的魔修有什么区别!”长生用手指着这成千上万的坛子,“就算他们全都被你杀光了,那又能如何?”
三昆沉默,然后说得轻描淡写。“……到那一天,我会杀了自己。”
长生愣住了,问道:“这就是你的心魔吗?”
三昆转过身,拒绝回答她,反而指着这大片坛海,“这里关押的魔修皆是筑基期,尊者还要接着往下走吗?”
“阿父!你休想转移话题。”长生紧紧皱着眉头,对待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根本不懂得珍惜生命,简直……简直,混账!
长生闭上眼睛试图平息怒火,“阿父……你听我说,事情还未到那种地步,你不要放弃生命。其实心魔并没什么可怕的,我们立刻回去,翻阅古籍,塔林那么大,书那么多,总会有记载的——”
“你在教我怎么做事吗?”三昆冷声打断长生的喋喋不休,不耐的把头转过一边,“你非要插手,但我不想听。我意已决。”
“我只是想叫你放下……”
“放下什么?”
“魔障。”
“无从拿起,何来放下?”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你心若无执念,便不会与我争论。”长生捏紧手中的烟蒂绫,这种无休止的争论,她不准备再耗下去了。
三昆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动作,“若我不听,尊者这是要命令我吗?”
“……若是我命令你呢?”
三昆眼神渐渐冷冽,却用着平静的口吻,“那我便会杀了你。”
“你应该知道,你赢不了我……”
“那便战!”三昆刹那间发丝飞扬起来,回身就亮出了武器,一把金灿灿的灵弓,在他的盛怒之下像燃烧的金色火焰,箭头对准了长生。瞬间空气变得滚烫。
长生不躲不闪,任由他瞄准。
三昆在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杀气,似乎在下一秒,搭在弦上的箭就会射出。四围的坛子受不住这强大的能量,开始剧烈的抖动摇晃,发出尖锐的嗡鸣声,纷纷开始碎裂,混和着血一起掉落,坍塌,像是世界进入崩溃。
“你真的想杀我?”长生迎着他的箭,向前走近他。
“站住!”
长生站住了。
三昆忽然放下弓,捂住头,表情痛苦,长生觉得不对,刚想走近,他却又重新抬起了武器,对准了她,用血红的双眼看着她,森冷地道:“你想除掉我的心魔,那就让我杀了你。否则,就不要管我的事!”
长生没有动,三昆亦用箭指着她。
他们对峙着。
……
“以后不要来找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武器,走了。
四周开始坍塌,坛子纷纷摔落地面,发出破碎的声音……长生就站在这满目疮痍中,看着他离去,渐渐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