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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微微一怔,抬眸观他,足下下意识一停。
却也正这时,光影摇曳里,那人抬眸,幽幽的朝她望来,一时之间,两人目光顿时对个正着,一人风雅懒然,一人,则愕然幽远。
“还曾以为,长公主要与许儒亦共处一室极久,却是不料,还未一盏茶的功夫,长公主竟出来了。”幽幽无波的嗓音,卷着几许散漫与温润,而待这话一出,他眼角一挑,嗓音也跟着一挑,继续道:“怎么,可是那许儒亦不曾将长公主伺候好,是以,长公主便在那屋中呆不下去了?”
这话或多或少的卷着几许调侃。
凤瑶眉头稍稍一蹙,并未言话,仅待默了片刻后,便再度朝前踏步而行,待终于站定在那满身素袍的男子面前时,才再度停下脚来,幽远无波的道:“摄政王的想象力倒也丰富。只不过,并非是皇傅未能伺候好,而是本宫有事,需急于回宫罢了。撄”
这话一出,颜墨白勾唇而笑,满面的懒散慵然,似是全然不曾将她这话听入耳里。
凤瑶淡漠扫他两眼,也无心多言,待得正要继续踏步离去后,不料颜墨白突然平和懒散的出了声,“夜色已深,宫中该批的奏折已是批完,长公主该审的名册,也已审出了答案,再者,皇上那里,余怒未消,想来长公主此际自也不会急着去皇上那里自讨没趣,是以,长公主说你回宫有事,微臣想问,长公主回宫有何事?偿”
冗长的嗓音,却是针对十足。
凤瑶眉头一皱,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蓦地一沉,“摄政王这是要质问本宫?”
颜墨白突然收敛住了面上的懒散笑意,瞳孔之色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认真,随即,薄唇一启,平缓而道:“微臣并非是想质问长公主,而是,今夜长公主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微臣,想与长公主去个地方罢了。”
这话入耳,凤瑶顿时心声戒备。
上次,这厮也说是要带她去个地方,不料却是带她去了古寺,见了悟慧,还听了悟慧一席莫名其妙的话。
说来,当日虽不曾太过将悟慧的话听入耳里,也不曾太过在意他所说的涅槃之意,但而今却不得不说,自打前些日子心疾难耐,不得已喝了悟慧的茶,身子才有所缓解,大抵是正因这点,心底对悟慧的感觉,倒也莫名的信了半许,且也对那涅槃劫难之意,也越发的有些心忧。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凤瑶并未立即言话。
片刻之后,颜墨白已稍稍站端身子,朝她温润而道:“长公主放心,今日所去之地,仅是个寻常之地罢了。”
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那双略微凉薄的手竟自然而然的缠上了凤瑶的手指。
瞬时,凤瑶回神过来,开始挣扎,不料他却握得有些紧,力气也稍大,若非不用力,定也是挣脱不开。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也稍稍一沉,待正要加大力道的挣扎时,奈何正这刹那,身后不远,却突然扬来了一道幽远调高的嗓音,“长公主百般拒绝微臣,可是因摄政王之故?”
如常醇厚的嗓音,却极为难得的卷了几许挑高与复杂。
刹那,凤瑶蓦地驻足,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却见那满身大红的许儒亦正立在灯火阑珊处,整个人,颀长修条,夜风也微微卷着他的袍边,一时之间,竟衬得他浑身瘦削单薄。
凤瑶满目幽远的观他,并未立即言话。
仅是片刻,许儒亦那低沉复杂的嗓音再度响起,“微臣并非肆意纠缠之人。倘若,长公主倾慕摄政王的话,微臣,定也会祝福。”
凤瑶瞳孔再度一缩,眉头也抑制不住的皱了起来。
思绪翻腾摇曳,复杂缕缕,只觉,自打与许儒亦将这层薄纸挑破之后,有些感觉,便也莫名的变了些。
就似是,有些人,注定只能为友,一旦挑破,展露其余之意的话,这种感觉,就变了,到头来,许是连友情都无法真正的纯然了。
思绪至此,一时,心底无端复杂与叹息。
夜风浮动中,只觉周遭的风,竟也莫名的显得有些凉薄。
待得半晌,凤瑶才强行按捺住心神,正要朝许儒亦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身旁站定的颜墨白已悠悠出声,“若是皇傅能真心祝福,那便祝福。倘若不能真心祝福,不祝福也罢。无论如何,本王与长公主,都谢过皇傅今夜的招待了。”
悠然无波的嗓音,卷着几许风雅与笑意。
许儒亦瞳孔一缩,目光微冷的朝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微臣,是在问长公主。”
颜墨白眼角一挑,轻笑一声,“有些话,何必问得太详尽?明明都已知答案,又何必再问出来伤自己一回?依本王之见,皇傅也是个精明之人,何来到了这里,竟连委婉与装糊涂都不会了?你且当真以为,有些事全然挑开会对你有好处?这说不准啊,日后长公主见你都觉心有不适,如此,别说是默默在旁祝福,便是连见面,你都休想呢。”
“摄政王便是如此咄咄逼人?长公主当前,何劳你来威胁于我?”
颜墨白悠然而道:“本王无心威胁,不过是要给那些执迷不悟之人,当头棒喝的打醒罢了。亦如本王所言,有些人不属于你,挣扎也是无用。与其将一切挑开而双双尴尬,还不如将有些事或心意,彻底压在心底。你是聪明人,想必本王无需多言,你也知其中道理。再者,你虽身为商贾,却有治事之能,如此,你若当真倾慕长公主,当真要为她好,那你便,收起你的心思,好生为长公主效力,为大旭效力便是。说不准何时,长公主就将你看对眼了,那时再对你生情,你也就熬出头了,呵。”
懒散悠然的嗓音,冗长繁复,虽语气仍是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调侃,然而这话落得许儒亦耳里,却让他满面复杂,心底骤沉,一时之间,竟未能说出话来。
一时,周遭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徒留夜风浮荡,微微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清凉之意。
半晌,凤瑶才暗自一叹,目光朝许儒亦落来,低沉而道:“本宫对皇傅之意,方才在屋内便与皇傅言道清楚了。望皇傅,体恤本宫,也体恤你自己。他日我姑苏凤瑶若能大仇得报,若能安定大旭,那时,倘若我姑苏凤瑶还有命在,定也会,报皇傅之情。”
许儒亦复杂的瞳孔骤然震了几许,目光紧紧的锁着凤瑶,瞳孔中霎时有微光滑过,却也仅是片刻,他便薄唇一启,极是认真厚重的道:“微臣既已入朝为官,自也会对得起微臣的官职,更也会为长公主,为大旭效力。也望长公主,能记得今夜之话,倘若有朝一日,长公主大仇得报,大旭安定,那时,也望长公主能全微臣之情,给微臣,一个机会。”
凤瑶满目幽远的望他,心底复杂与叹息一片,却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时辰已是不早,皇傅还是先去招待其余宾客,本宫,便先告辞了。”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回头过来便缓步而行。
颜墨白一言不发,依旧捉着她的手腕,跟随在侧。
片刻,身后不远,则再度扬来许儒亦略微厚重认真的嗓音,“长公主不言话,微臣,便当长公主默认了。微臣此生,虽为商贾,但而今也有心朝堂。以后长公主与大旭之事,微臣,定竭尽所能的帮衬。”
厚重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入耳,犹如誓言一般,厚重得让人心底发惊发颤。
许儒亦难得这样。
凤瑶紧皱着眉,思绪缠缠绕绕,心底纠缠起伏,却是终归,不曾回头,更不曾回话,仅是犹如未闻,继续往前。
奈何,待得行至夜色深处,身旁的颜墨白,却突然松了她的手。
一时,凉薄的指尖骤然离去,凤瑶脱力的手顿时耷拉下来。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下意识的转眸朝身侧之人望来,则见夜色灯火之下,他那张侧脸略显朦胧,只是面上却无笑意,连带那只瞳孔,也幽幽的望向前方,似是积攒了无数幽远与淡漠。
“长公主方才,为何不拒绝许儒亦?”正这时,凉薄懒散的嗓音缓缓而出。
凤瑶瞳孔微缩,回神过来,心底也莫名烦躁。
待得默了片刻,她才低沉而道:“此事,何来摄政王过问。”
颜墨白轻笑一声,“该断不断,定成祸端。长公主啊,终归还是涉世未深,情窦初开,便是被那大盛太子伤了一回,竟也还能在感情之上如此踟蹰,却是不知,许儒亦可为忠狼,但终究是,狼。”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摄政王如何这般抵触许儒亦?在本宫印象里,他似也不曾对摄政王……”
“许儒亦年纪轻轻便能主宰许家,富可敌国,长公主当真以为如许儒亦这种人,定良善温和,毫无可欺?商贾之中,何来不奸,若是不然,这满身的家业,何来而成?许儒亦此人,人品看似确无问题,但正因出身商贾,从小便对金钱利益耳濡目染,甚至小小年纪便极懂盈亏,长公主以为,他入朝为官,当真是要为大旭真正效力,而并无其余目的?”
说着,嗓音一挑,“长公主差人查微臣,查柳襄,查尽世人,可有无差人去好生查查许儒亦?亦如,近来许家的生意,越发的高涨磅礴,甚至都已将生意延续到了大盛与大楚?便是楼兰塞外之地,都不曾放过。又或是,长公主可知许儒亦那许家,因着许儒亦这皇傅身份,得利了多少?打通了多少关系?”
凤瑶猝不及防的噎了后话,心底发沉,而后蓦地抬眸,满目复杂的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未再言话,缓步往前。
待得双双踏出许府后,颜墨白才驻足下来,转眸朝凤瑶望来,幽幽而道:“微臣,知长公主想将大旭治理好,只不过,长公主脱离朝政十几年,而今才刚刚主持朝政一月有余,也不曾见过太多官场的尔虞我诈,人心叵测,是以,微臣今夜之言,便是要提醒长公主,行事,务必得当机立断,不可拖曳,再者,有些佞臣,看着虽是,但却独独未有害人之心,而有些忠臣,看似忠厚老实,实则一旦心思有异,定变饿狼。望长公主,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他嗓音拖得老长,语气中的复杂幽远之意,不曾掩饰。
凤瑶瞳孔越发紧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起伏发紧。
心底,思绪澎湃起伏,各种思绪缠绕,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却是片刻,颜墨白似也无心多呆,凝她几眼,便一言不发的踏步往前,欲要登上前方不远那辆马车。
凤瑶发紧的目光静静的凝在他后背,直至他站定在马车边并正要登上马车时,她才眉头一蹙,垂眸下来,不再观望。
却也正这时,不远处,则幽幽的扬来颜墨白那平和的嗓音,“微臣一席肺腑之言后,长公主可是对微臣心生抵触,今夜也不愿随微臣去那地方了?”
凤瑶微怔,依旧垂眸,待得按捺心神一番后,抵触而道:“摄政王要带本宫去何地?”
“长公主去了便知。”他回答得平和而又自然。
凤瑶眉头一皱,并未言话,只道是,这厮又如上次一般,不曾朝她透露任何消息。也是了,这颜墨白本是喜拐弯抹角之人,此番模糊不言,自也合他本性。
思绪翻腾,一时,凤瑶兀自沉默考量。
片刻,颜墨白再度懒散出声,“长公主若是不愿去,知会一声便是,微臣,定不为难。”
凤瑶蓦地回神,冷眼扫他,待将他那双突然间幽幽带笑的瞳孔扫了一眼后,便淡漠往前,低沉而道:“本宫日理万机,倘若摄政王领本宫去莫名不善之地的话,本宫,定当追究。”
这话一落,人已站定在了马车边。
颜墨白温润而笑,“长公主不会。长公主倘若当真有心对微臣追究,微臣,怕是早已不在这京都城内了。再者,微臣并无害长公主之心,长公主乃精明之人,自该知晓。”
他笑得温和,似是方才极是认真厚重劝慰她的模样仅如云烟,不可追寻。
凤瑶瞳孔微缩,静静观他,未及反应,他已是率先登上了马车,随即回身过来,修长的指骨朝她递来。
凤瑶并无动作,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一重,待得片刻后,她终归是按捺心神一番,伸手而去,待刚刚将手搭在他掌心,他极为难得的认真甚至郑重的观她一眼,随即,唇瓣上的弧度深了半许,而后指尖一曲,待将凤瑶的手全数裹于掌心后,便顺势一拉。
借着他的力道,凤瑶缓缓上车,待在车内与颜墨白并排而坐的坐好后,她才稍稍挣脱开颜墨白的手,低沉而道:“摄政王的腿脚,可是利索了?”
颜墨白轻笑一声,“的确是利索不少,至少,微臣行路并无大碍了。”
凤瑶神色微动,未再言话。
颜墨白先行吩咐车夫行车,待得马车逐渐摇曳而起,颠簸往前时,他才再度出声道:“微臣今日送入宫中的画册中人,长公主可有看上眼的?”
凤瑶淡道:“还在斟酌。容貌大多皆可,就不知那画册中的那些人,品性究竟如何。”
她终归未一口全数否认,或多或少还是在这颜墨白面前留了一手。
只奈何,颜墨白似是知晓一切事,勾唇笑道:“是吗?倘若尚在斟酌,长公主如何这么快就定下一人了?”
凤瑶瞳孔一缩,转眸观他,“摄政王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说着,嗓音一挑,“想必,这大旭的宫闱,到处都有摄政王的人吧?也是,摄政王位高权重,一手遮天,这大旭皇宫内的所有事,自也是不出摄政王之耳。”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倒是误会了。微臣知晓此事,是因刘太傅今日来过摄政王府,因微臣不注意在画册中夹了一张微臣的画像,是以惹他不满,特来数落。是以,长公主今日定人的事,微臣也是从刘太傅口中偶然闻得的罢了。”
是吗?
凤瑶眸色微沉,半信半疑的观他,他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只道:“雁阳兵马大元帅谭宇此人,着实威风历历,刘太傅能为长公主举荐此人的独子,倒也尚可。是以,微臣在此,便预祝长公主下嫁……顺利。”
下嫁顺利?
凤瑶眉头微蹙,眸色幽远,并未言话。
这颜墨白倒也难得如此顺从,不曾与她太过唱反调,只不过,这所谓的‘下嫁顺利’几字,着实听着略微突兀刺耳,就像是,她姑苏凤瑶无人而娶,下嫁不出一般,是以,这颜墨白非得要对她说出这‘顺利’二字。
一时,心绪略微浮荡。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凤瑶才低沉而道:“谢了。”
颜墨白微微而笑,“谢倒是不必。长公主对微臣,倒也客气。”
这话一出,他极为难得的消停了下来,未再言话。
凤瑶也未出声。
一时,周遭气氛终归是彻底沉寂下来,清宁幽远。车外,冗长繁复的车轮声循环而起,不绝于耳,无端之中,这种循环不断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着实让人听得心底发紧。
许久,马车终归是全数停歇下来,随即,车外扬来小厮恭敬的嗓音,“王爷,到了。”
颜墨白并未耽搁,率先下车。
待得凤瑶掀着帘子挪至车边,颜墨白已伸手而来,再度要扶她下车。
大抵是他搀扶她的次数太多,又或是觉得依照君臣之礼而并无太大不妥,是以,凤瑶并未拒绝,极是自然的将手搭在他掌心,随即便被他缓缓扶了下来。
待在地上站稳,凤瑶便顺势放眼朝前方一观,则见前方竟是一汪碧湖,湖中仍有零星几艘亮着渔火的渔船,而碧湖中央,却有出水微高的走廊,那些走廊,皆挂着摇曳的灯笼,走廊繁复错杂,蜿蜒交错,杂乱无章,而那些走廊上,却人流如云,热闹繁复。
因着入夜不久,此处赏夜游玩之人并不少。
只是,望着那湖心之中繁复交错的走廊,凤瑶却顿时皱了眉,目光也朝身旁的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摄政王带本宫来这里作何?”
颜墨白勾唇而笑,“长公主既是出宫了,微臣,自是想带长公主出来趁夜游玩一番。这九曲桥周边之处,有一家极是好吃的馄饨,待得微臣与长公主在九曲桥上游玩儿一番后,再去那馄饨摊子上常常馄饨。”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复杂了几许,“京都的九曲桥,俗称姻缘桥,这点,摄政王不知?”
他面色不变,从容温润的道:“虽是姻缘桥,但也不过是古人取的俗名罢了,何来可信?长公主连国师之言都不信,连悟慧之言也不信,难不成,竟还信这九曲桥的古名了?”
他语气平和温润,却也不曾掩饰的夹杂着几许调侃。
凤瑶神色略微起伏,目光再度朝那九曲桥扫去,却见那蜿蜒错杂的桥上,不止有男女老少,更还有黄发垂髫的孩童。
---题外话---在此祝亲们中秋快乐快乐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