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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几年前死了媳妇的二刘子么!”不待贾瑛说话,被叫来逗趣的一个村妇认出了那个被人押住的中年汉子,惊叫道。其他人仔细看去,“可不是他!”“本村有名的地痞无赖,怎么跟贵人扯上关系了?!”说话的这人被余者怒目而视。没听见那嬷嬷唤人“大姑娘”么,说不得跟人家小姐闺誉相干,何必嚷嚷出来,徒生事端?
贾瑚见状,忙劝道,“母亲,不如先回别院再说。”
这般情状,刘氏生怕坏了女儿的闺誉,忙带人回了马车。白果从马车里拿了几百个大钱。那几个说农事的村妇得了赏钱,喜得眉开眼笑,皆感激不尽。贾赦命人去请村长,封了几百银子,叫自家护院押了贼人回去,心里着急,也带着贾琏去了。
那村长得了封银,兼之本村佃户租用的皆是贾家的田地,如何敢声张,纵有千般有疑惑,也只闭口不言,更下严令,不许村民议论生事。
贾瑚则被留下来招待那几个陌生侍卫。
为首的那个拱手道:“见过贾大人。”
贾瑚惊奇地问:“你认得我?”不等他回答,又客气地道:“多谢这位兄台相助,还未问过兄台姓名。“
那侍卫急忙避过贾瑚的作揖,叠声说:“不敢不敢!在下韩毅,乃九皇子麾下。九殿下在附近山林里打猎,这人晕头转向的撞了过来,差点惊了殿下的坐骑,我们兄弟几个便捉住他。正要询问时,这几个婆子喊打喊杀的追过来,想是正在追拿这人。殿下问明是荣国府的下人,因恐误了事,便让在下押送过来。”
九皇子?贾瑚心里叽咕,怎么哪都有他。心里起了疑心,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感激的抱拳,再次拜谢,又寒暄道:“原来是韩大人。不知九殿下一向可好?殿下惊马,可有伤到何处?别院有上好的伤药,还请九殿下入内休养。”
韩毅微微侧开身子,只替他家主人受了半礼。回道:“贾大人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殿下一向很好。”又说,“贾大人不必忧心,殿下只受了点轻伤,无须兴师动众。再则,殿下在附近有一座庄子,来时正准备回庄上,如今大概在庄子里头了。”
九皇子既没出什么事,贾瑚也松了一口气。那贼人到底是受贾家人追赶,才害得九皇子惊马。若他有个好歹,皇上问下来,荣国府逃不了责任。
“既然殿下已有落脚处,我便不留韩大人了。待问明事由,处置这贼人时,我再派人告知。”又迟疑问,“不知殿下何时回京?我好亲自上门道谢。”
韩毅笑道:“殿下既无大碍,也就不计较了。那冲撞了殿下的人,贾大人随意处置便是。殿下久居京城,长日无聊,已经在庄子里呆了半月,日前曾说还要多呆几天。至于殿下何时回京,我并不知晓。”见贾瑚面露失望之色,有意卖好道,“若贾大人想亲自道谢,不若打发个小子往庄子里问问。”
自得了秋猎的消息,九皇子兴头极好,说要在庄子里住几个月,好好练练弓马,让皇上刮目相看。——可是九皇子一向走的是远离争权夺利中心的路子啊,也不知道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莫非,只要是皇子,就逃不过争储的命运?
韩毅心下哀叹,他是九皇子的侍卫,和九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看希望不大,九皇子又何苦去趟那趟浑水?若是维持现状,最差也是个亲王;若是争着抢着要出头,现在的郡王爵位,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韩毅心中的忧虑,贾瑚并不知情,只是觉得九皇子这般,实在古怪。京城里谁不知九皇子最爱戏子?这郊外虽是山清水秀,九皇子落脚的庄子可没有王府的戏台那样豪华。——这闹的是那一出?心下疑惑,贾瑚和韩毅交情不深,故不好直接相询。
韩毅释放出的善意,贾瑚也接到了,又笑着说了几句话,韩毅便说时候不早,该回去回话了。目送韩毅等人远去,贾瑚脸色一沉,骑上马就走了。
回到别院,贾赦已命人审问那贼人,自己和刘氏坐在大堂上,堂下跪了一溜人,皆是贾瑛身边的丫鬟、仆妇。贾瑛却不见踪影。贾瑚因问:“瑛儿呢?”刘氏便道:“瑛儿哭累了,我命白果带着人伺候。”
贾瑚慢慢点头,坐在贾赦下首,一言不发。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叫堂下诸人背后发寒。
堂下地上有一滩茶水,茶叶散落,杯盏的碎片溅得四处都是,足见扔下茶杯的人心中的愤怒。砸下茶具的人正是刘氏,她继续之前的问话,“姑娘怎么会突然想到去玩水?”两拨人回来,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刘氏只来得及问个大概,此刻才详细询问。
底下跪着的人一问一答,看着不能更老实。
她们是伺候贾瑛的家生子,身家性命,荣誉耻辱,皆系于贾瑛一身,贾瑛出了事,伺候她的人被打死也不为过。她们恨那村汉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掩盖?加上太太又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敷衍塞责之语,从来瞒不过她。因此,流朱等人,把发生的每件事都说的分明,只求太太看在她们尽责的份上,从轻发落。
默不作声的听了一段时间,贾瑚弄明白了大半经过。
原来,贾瑛去更了衣,刚出茅堂,便想着去洗个手。恰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十来岁丫头在外面探头探脑,显然对一行人十分好奇,便招来询问。那丫头自云是村长家的女儿,名唤二丫,问得小公子想洗手,便带她们去了小溪那里。
小溪水浅,众人便未留心,谁知石头滑溜的很,贾瑛不甚把衣服弄湿了。大热天穿着湿衣裳,极易生病,乳娘忙叫流朱带人回马车上去换衣裳。那二丫便道:“这么大的太阳,一路走回去,衣服也该干了,不若叫姐姐们取了衣裳回来,去那边无人的屋子里换。”
说道这里,刘氏终于忍不住骂道:“糊涂!打一开始就不该听信随便一个人的话,叫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姑娘要洗手,你等打了水来便是!既到了溪边,留心石头滑脚是本分,你们怎么没看好姑娘,反倒叫她湿了衣服?可不就给了人可趁之机!”之后发生的事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那贼人藏在哪里,把贾瑛瞧了去。
乳母哭道:“太太容禀……”
只说姑娘主意大的很,被二丫的形容打动了,执意要去见识见识乡下清澈见底的溪水。至于湿了衣裳,姑娘玩疯了,还想和二丫互相泼水玩,被她及时阻止了。口中规劝着,眼睛一错,姑娘就摔了一下。好在没崴到脚,只鞋子和下摆湿了。
“劝不住姑娘,要你何用?”刘氏怒道。
什么主意大!这不是在影射瑚儿吗!乳母平日总说主意太大的人不好,姑娘不该跟大爷学。刘氏念着女孩儿到底跟男孩子不一样,这话很有些道理,也就忍了。没想到把她惯的越发轻狂了!主子也是她可以编排的?
这个乳母是她特意挑选的,为了女儿跳脱的性子,还敲打过女儿身边的丫鬟。是以,在一些事上,那些丫鬟听乳母胜过听瑛儿的话。若不是乳母也怀着松快松快的想法,瑛儿哪有那么容易跑出去!
她又是气怒,又是伤心,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心肝宝贝一样养着。瑛儿性子刚烈,想不开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刘氏坐不住了,要起身去看闺女。被贾赦按住了,“白果在呢,定会好生看着。问明白瑛儿有没有被人看到,看到了多少再说!”
贾瑚也道:“母亲,白果是个稳妥的,很不必担心。”
之后,一行人检查过屋子里里外外都没人,打发去马车上取衣裳的小丫鬟回来了,便在这伺候姑娘换衣服。
流朱说:“我们十几个人,我和采晴、访雪三个在里面伺候姑娘,乳娘带着十来号人在窗户、门口两处守着。本是万无一失,”说道这里,她显然十分气愤,声音扬高了不少,“谁知姑娘刚脱了外衫,我们就听到房梁上有响动!”流朱发誓,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很显然,这全部都是有预谋的,先是把贾瑛引到溪边洗手,又引着她和人互相泼水——这点在贾瑛不小心把衣衫湿了以后,便不执意如此了。可见,幕后主使只要目的,就是要把贾瑛引到那个藏了人的木屋里,破坏她的清白。
贾瑚把白瓷杯生生捏碎了。
“只脱了外衫?”刘氏心里十分庆幸,再三确认。
“只脱了外衫,”流朱肯定的说,“之后那贼人就从屋里逃了出去,我们光顾着挡着姑娘,无暇顾及,只得大声呼救。”
之后姑娘就不肯再换了,她们只好把干净的外衫套了上去——在姑娘一路走来,又被*的里衣濡湿了。
那贼人是个中年汉子,乡下人本就力气大,他从一群丫鬟婆子里逃了出去,跑到人迹罕至的山林里藏身,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只可惜恰好遇到九皇子。
这回,贾瑚对九皇子出现的偶然性有点相信了。
贾赦问道:“来时可看清了?确实是这个人?”
流朱肯定的点头,“就是他!”
刘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流朱、采晴、访雪,各打十大板;其他丫鬟婆子,各打二十大板。以后不用你们到姑娘那当差了,都去庄子里吧。至于乳母……”
刘氏猛地睁开眼睛,语气森然的说:“乳母年纪大了,日子过的太舒心了,都忘了本分。”闻得乳母“好歹奶了姑娘一趟”等语,冷笑道,“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有什么脸面?!”又怒声道,“给我拖出去!打死了事!”一甩袖就走了,去看女儿。
流朱等人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闺阁女儿清白最重要,目睹了姑娘被人看了的全过程,捡回一条性命,又没被人灌了哑药发卖到那等腌臜地儿,实在是幸运。
贾赦生恐刺激了女儿,踌躇着不敢跟上去,又有小厮来报,人招了,便带着贾瑚去外间。临走前,贾瑚淡淡的说:“流朱赏一百两,采晴、访雪赏五十两。”又语含警告,“庄子里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只要你们缝紧了嘴巴。”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贾瑚的手段炉火纯青。
三人大喜,毫不犹豫的磕头谢恩。有了银子,在庄子里也不会太难过了!
因后边说话耽搁了一会子,贾瑚到时,贾赦已经看那贼人的供词了。他见贾瑚过来,便道:“瑚儿,这是吴汉的口供,你看看。”吴汉便是那贼人的姓名。
薄薄几张纸,贾瑚看着看着,皱紧了眉头。不出他所料,这件事,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精心筹划。
只是,毁了瑛儿的清白,于幕后主使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