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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疾步踏进卧房,只见立在房中的是两个身穿粉紫色襦裙的女婢,战战兢兢的样子,想必就是服侍姐姐身侧的葵星葵月了。? ? 她俩闻声转过头看向我,哪知竟在下一瞬吓得魂飞魄散般惊叫不止,惊恐地朝柜角跌去,两人抱在一起缩在墙角不断尖叫。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着实把我吓得不轻,只差没跟着一起惊叫了。
“我是人,不是鬼!”想必她俩是被我的容貌所吓,我此刻一身黑无常打扮,又披头散,还长着与姐姐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行动如同鬼魅,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到。
“啊~别过来~夫人大慈大悲……”
不说话还好,好心开口解释还真被当成鬼了。
“你们俩在这做什么?”懒得跟她们解释,我倒是很好奇她们站在我姐姐床前干什么。
“给……给夫人您净身,好……好让您干干净净地去那边。”她俩抱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在答话,不过这样也好,她们把我当成姐姐的鬼魂,我问起话来倒是方便了。
“呜呜~我死得好惨啊!死得真冤枉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脑中灵光一闪,我索性扮起鬼来,当然,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问出有价值的话来。
“啊~不要啊!别过来~别过来~”这下她俩更是吓得破了胆,死死地抱在一起,抖如筛糠。
“冤有头债有主,我该去找谁呢?”我压低声音冷冷问道。
“夫……夫人要找……就去找公子和老爷……千万别找我们啊……”
冰冷的心再添冰霜,薛琦果然脱不了干系!老爷?薛老大人?这又是为何?
“他们如何害了我?你们不说清楚,我这便带你们跟我一同去那边,免得我一个人孤单寂寞!”极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屋子内,屋内的温度骤然变冷了不少,空气沉重,难以呼吸。
“您的亲人……老爷……是老爷,公……公子不该强要了您!跟奴婢们真的没有关系……”
声如蚊吟的答案犹如千斤重锤砸在我心口,心中的冰山龟裂随即崩塌,地动山摇,天旋地转。一口气憋在了喉间,不上不下,似是要炸开。短短半日的时间,我仿佛不再是那个经不住打击的尹落月了,一瞬的动荡之后内心竟是平静下来,身体里的巨浪也不再翻滚。
“我的亲人怎么了?”心中虽平静,一口气憋在胸口以至说出的话带着颤音。
“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没有答案此刻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答案。姐姐的心性我知道,若只是因为薛琦强要了她,她断然不会自寻短见。可她此等极端的自毁,刺激薛琦只是目的,那么原因只怕是——生无可恋!
“我不会伤害你们,离开这里!”我必须静一静,要仔细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窍。我的亲人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指我昨日的“死亡”?
心往下沉了沉,是我做事太欠考虑了,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死讯会让姐姐知道,一旦她知道了又怎能不受刺激!在为我的死万分悲痛之下还被薛琦那混蛋强要了,她又怎能承受得住?
姐姐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营救计划,她只知道爹爹和弟弟被流放到北方,再忽闻我的死讯,叫她如何不伤心欲绝?枉我自作聪明,想出这么蠢的计划,最终竟是害了姐姐!为何我没能早来那么一会儿?他们又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些?事已至此,叫我怎能不恨?恨自己太愚蠢,也恨他们太自私。
我挪着沉重的步子到床前重重地跪下,看着姐姐脸上翻开的皮肉,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触及的是灼心的痛。她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疼痛?见她之时她已然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在此种剧痛之下怎可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终究是我来晚了!
心中压抑的那一团东西翻涌开来,一口气哽在喉间,视线逐渐模糊,眼泪终是忍不住决了堤。我匍匐在床沿上抽泣起来,呼吸难以控制,四肢麻。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心中空无一物,哭到再也没有力气,瘫软在床边一动也不想动。身后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烛光晃了晃,继而更亮了些。应该是他调拨了灯芯,偌大的薛府也只有他还会来此,但我并不认为他是好心来看我,若是好心又何须等到今日才告诉我姐姐在薛府?可终究还是我的罪过,怨不得他人,我为何要闹那一场假死?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寂静的房中再未有任何响动,他未有一言,我亦未回去看他。脑中不停地想要浮现关于姐姐的片段,都被我强行压制,我害怕去想,是我对不起姐姐。此番更是无法再向爹爹交代,离别之时我向爹爹保证定会带姐姐前去团聚,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随姐姐而去的想法也在我脑中闪现过,可是如今我有了商君陌,根本没有死的勇气!注定我将悔恨终生。等天亮了我就带姐姐走,就算是带着她的尸骨,也要去和爹爹们团聚。
黑夜漫长,静得可怕,亦空洞得可怕!当天空泛白的时候,房中细微的响动拉回我的神思,心中微颤,没想到他竟一声不响地呆在这里一整晚,只顾沉浸在悲痛中的我竟是把他彻底忘了。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双眼涩痛难忍,怕是已经肿了。眼皮都掀得辛苦,脖子乃至全身都是酸痛不已,双腿麻木得已感觉不到是自己身上的肉了。
“这药膏消肿,抹了会舒服些。你要带你姐姐离去府里人不会阻拦,但必须过了巳时方可离开。”身后传来温润的话语,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忍着脖子似是要断掉的疼痛,我缓缓扭至一个能看清他的角度,冷眼睨着他,不是我想这般,委实是脖子太痛扭不过去。
“谢谢!”貌似除了这两个字,真的无话可说。他抬步朝我走了两步,俯身逼近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红肿得快眯成缝的双眼,索性闭上。忽觉上眼睑一阵冰凉,我慌忙退开,睁开眸子,入眼的是顿在空中的纤长手指,还有那张近在咫尺摄人心魄的脸,只是瘫软在他面前的我早已无魄可慑。
“我自己来!”低眸看了看他右手中的精巧小药盒,抬手拿过来,不再看他。蹲在面前的身影动了动站起,迈着听不见声音的步子离开了我的视野。我用指腹蘸了湿润的药膏轻轻涂在眼睑上,冰凉清爽,只是那水荆芥的味道不太好闻。伸了伸腿脚,真气游走了好一会才血脉畅通,麻木减退。我单手撑着床沿缓缓站起,看着床上沉睡的人,空荡荡的心似是痛了痛,转瞬即逝,如同幻觉。
天亮得很快,我拖着酸痛的身子挪到桌边将药盒轻放至桌上。抬眸环顾四周,目光定在墙角的衣柜上,再次挪着不听使唤的双腿朝衣柜走去,打开衣柜挑选出一套月白素纱裙,又拿了整套的里衣中衣稠裤。再挪到梳妆案前去拿梳子,刚拿起梳子准备转身,余光瞟见一个极为眼熟的紫红印花楠木盒,仔细看去又现只是乍看之下跟姐姐的木盒很像,大小样式差不多,那印花却是不同。
记忆中姐姐有个非常宝贝的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我怔怔地看着案上的木盒,不禁蹙眉,那几处暗红色的斑点哪是什么花纹,分明就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这正是姐姐的那个盒子。心无法再平静,我将手中的衣物放置一旁,小心翼翼地捧住那个木盒轻轻摩挲着。尹府被封,所有物品被抄没,没想到这个盒子竟会在这!
我从不曾窥得姐姐锁在盒中的宝物,可是此刻竟忍不住想知道盒中到底是什么,甚至想知道姐姐生前所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颦一笑。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
斜挂在锁扣上的小金锁并没锁上,木盒上血迹斑斑锁上却没有,而且这小金锁需要扭动钥匙才能锁上,显然这锁是事后挂上去的。
我伸手拿下金锁,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入目的物品让我怔愣。一张折叠着的带字纸张,褶皱破损;一枚丝编制的盘长结,毫无点缀。盒中就此两物再无其他。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姐姐是以这枚盘长结思念谁?是那个叫廖沄染的年轻画师?为何有情的二人终未成眷属?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也许答案会在盒中的信文里。
然而当我打开纸张看清字迹之时,心头一震,这字迹再熟悉不过!快扫了扫内容,这哪是什么信文,明明是前不久我为薛琦悉心抄录的案卷!虽只是裁了一小部分,但我的字迹姐姐又怎会不认得。真是没想到薛琦当初让我抄录草案竟是别有用心,是用来胁迫姐姐还是用来讨好姐姐?再看这纸张褶皱破损不堪,似是被揉捏争抢过,一切了然于心!
好个薛琦,以我来胁迫姐姐,我的“死亡”让姐姐不再受他胁迫,他便来硬的,害得我姐姐选择了这等极端的方式自毁身亡!真真儿是禽兽不如!此刻真是后悔昨日那一掌怎得没要了他的命,哼!我要杀了这混蛋替姐姐报仇!
愤怒和痛恨瞬间填充了我整个身体,我大步走到床边弯身捡起躺在地上的青岚,痛心疾地看着姐姐面目全非的脸,顿时浑身杀气腾腾。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将薛琦千刀万剐!
天已大亮,出了院子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奴仆,有人远远看见我便避之不及,不是原路折回就是绕得远远的。我形同鬼魅掠过去以剑鞘架在一名男仆的脖子上,问得薛琦所住院子的方位,再次形同鬼魅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掠去。
落在那个院中,没想到院里整齐地站着七八名带刀府兵,还有几名女婢立在正厢房的门前。不用想也知道里面住的便是被我重伤的薛琦。府兵们反应倒快,我刚一落地,他们腰间的佩刀已“噌噌”出鞘,明晃晃的大刀直指向我。这些饭桶我自然不放在眼里,但秉着不伤及无辜的原则,不想出手伤人。
“你是什么人?竟敢闯院!”开口的应该是那队府兵的领队。
“我找薛琦!与你们无关!”我冷冷地答道。
“大胆!三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将这厮拿下!”他目露狠厉,挥着手中的刀高声说道。
“是!”其他几名府兵应声快小跑着向我逼近,随即分散开来将我围在中间,明晃晃的刀晃得我眼酸。真是难缠!
“铮~”青岚出鞘,当初商君陌留下它的时候我未曾想过有一日真的会用它来防身,和他一别数日,竟是生了这么多事。青岚在我手中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鞘,只作防身,绝不伤人!
真气凝聚正要挥剑,忽然意识到自己怎这般傻,蛟龙潜雾习来是干嘛的?电光火石之间双脚点地,在空中一个灵巧的旋身,落在包围圈之外。众府兵们反应过来,直追我而来,我懒得理会这些尾巴,径直朝厢房紧闭的大门掠去。呆傻在门口的两名女婢看见我手上提着剑,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退到一边。
正欲推门而入,突然感觉到两股内劲隔门袭来,逼得我不得不飞身退开,我竟是忘了薛府不止有这些饭桶府兵,还有武功高深莫测的暗卫。心下沉了沉,怕是想杀薛琦并不容易。
此时我进退两难,本就没打算退,今日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杀了那混蛋!只是,身后的这些家伙真的很碍事!我提起真气凝聚于右手,撇着剑回身送出,那股内劲极大却不集中,一扫出去身后的府兵已被掀翻几个,剩下的被逼退后数步。这招足以让他们忌惮,定然不会再贸然靠近我。
“不想死的就乖乖呆着别动!”我冷冷扫视众人,寡不敌众我懂,房内的暗卫不会随便现身,先慑住这些虾兵蟹将再进屋跟他们纠缠。
“快去禀报大人!”倒在地上的领队转头吩咐道,最后面还站立着的府兵应声奔出院子。看来要战决,只要能手刃薛琦,纵使之后被他们挫骨扬灰又何妨!正好送我去那边向姐姐赔罪。哈哈哈哈~
我再次靠近房门,提起内劲扫去,房门朝里打开。正要提步踏进去,风中异动,暗劲逼来的同时传来衣袍猎响。瞬间两个黑影从门框上方飘出,直逼我而来。我一个疾闪避开了暗劲,从气流的压力和度来判断,这两股暗劲并不强,衣袍能在风中猎响说明内息敛控不稳。真正的高手完全可以做到无声无息,这两人的武功只怕与我之前碰到的那个暗卫相差不止千里,甚至还没我的武功高。
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我完全不能大意,我的剑法掌法武功招式一直都是在练习,从未真正实战过。显然这两人的实战经验比我强了不止多少,顷刻之间,数招已过。我被他们左右夹击,他们招招袭我要害,害得我只得闪躲,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好在我内功不弱他们也伤不了我半分,眼见着已经站起身的府兵们正在朝我逼近,心一横,凝气左右各拍一掌,两个旋身下了台阶站定在院中。
那些府兵看着我飞旋而至的身影吓得朝后退了退,不得不承认我这一身装扮确实给人一种压迫感。看人都是先入为主看衣着装扮,如今我一身男装,玄缎斗篷,披头散,再淬着一脸寒冰,不是高手胜似高手。
众人都不敢再靠近我,正僵持着,院外传来哄乱的脚步声。怕是走不了了!我必须奋力一击,只要进得了屋,杀得了薛琦!
有了援兵这些府兵也不再畏畏缩缩,晃着大刀挡住我的去路。我本无意伤他们,可是此时情形危急,只好对不住他们了!凝气于剑,抬臂朝面前晃得眼酸的大刀挥去,那几名府兵见状也挥刀迎击。
刀剑相撞,铮鸣刺耳,只觉虎口震得麻。心下一急,顺势送了一道暗劲,震开挡在身前的三名府兵,三人踉跄着后退跌倒在身后的台阶上。我急朝房门掠去,可惜又被那两个黑衣暗卫截挡住。我非三头六臂,今日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寡不敌众,纵使我武功不弱,下不了狠手这些人就会不断地涌来。罢了!怕是今日在劫难逃了!
以我的轻功飞身逃离薛府是没问题,只是此刻心灰意冷,已不想逃了。若是死了只当去陪姐姐,若是不死我定会另想它法再取薛琦性命。我缓缓闭上双眼束手就擒,再挣扎又有何用?
“你是何人?”身后传来声如洪钟般浑厚威严的问话,我竟不禁微微一震,想必问话的便是那一直无缘得见的薛浩华。
我不顾悬在颈间的大刀,缓缓转身。还未从刚入院中的乌泱泱一片中寻到说话之人,眼前紫影闪动,形同鬼魅,下一瞬已到了我跟前站定,随之逼近的还有一股鸷寒的气息,掀起我的袍脚和丝。我怔怔地看着身前已换成初见那日装束的薛弋,心跳打了个突,那双如同他真气般鸷寒的眸子,透着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若是此刻我已取得他哥哥的性命,洞穿我的恐怕不是他的目光,而是——他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