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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锦城突现盗贼,昨夜京畿三辅的辅大人府上遭窃,丢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而是一只狗,一只血统纯正的邙川桀犬,相当名贵。? 听到这消息时我正在喝茶,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被茶水呛得不行。大侠果然好嗜好!此怪风正合我胃口,顿时对昨夜的夜游大侠更钦佩几分。
一上午的时间薛府遭窃的事已被奔走相告,到处可闻。毕竟锦城多年来在这位薛大人的管制下几乎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如今却有胆大妄为的盗贼偷到薛府去了,那还了得?而且是偷走了一只狗,这不等于给薛大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吗?此事被谈论的热度远远过半月前锒铛入狱的当朝国相。
这叫什么事!我花了十两银子坐在这茶楼一下午,听到的竟全是昨夜盗贼如何如何。真想拧一个人过来问问国相府的事。不过,正所谓花钱好办事,与其浪费时间听这些人在这瞎扯还不如直接花钱买消息来得爽快。
此刻我一身男装,披了件斗篷,看不出身形。为了表现男人的阳刚之气,我还特意粘了假胡子,大半个脑袋藏在斗篷里。
天降小雨,茶楼的生意不佳,偌大的店中只有四五桌客人,店伙计们此刻倒也清闲,正聚在一起聊着什么。
“小二。”我压低嗓子大声喊道。呃,这声音怎么听着这般难听?
“来嘞~请问客官有何吩咐?”应声的伙计一路小跑到桌前,看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一脸微笑,双手缩在袖子里弯腰看着我。
“这里可有包厢?”
“当然有,客官您是要大包厢还是小包厢?”
“小的,僻静一点的!”
“好嘞~客官请随我来。”小二抬手做出请的姿势,见我起身才转身在前方带路。我跟着小二上了二楼,楼上亦是一个大厅,整齐地摆着木质桌椅,大厅正中间镂空,砌以雕花围栏。从上方横梁上垂下三条铜链稳稳拴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托着一只彩釉花盆。只见盆中之物叶大如扇,透着墨绿光泽。花茎缠绕交错,仿若曼妙的舞姿,茎上生茎,垂落四周,花朵如铃,鲜红似血,衬得大厅分外别致。
穿过大厅,小二打开一间包厢的门,驻足请我进去。包厢内的桌子靠窗而置,窗门开着,窗台上放着两盆不知名的花卉,小巧别致看着赏心悦目。
“你重新沏一壶茶来,要潜雾芯翠。”我掀袍坐下抬头徐徐说道,这样说话声音真难听。
“好嘞,客官请稍等。”小二应声乐颠乐颠出了包厢。
顾名思义,潜雾芯翠是潜雾派出品,霭山四季云雾缭绕,是以山腰被潜雾派占用,种植了一大片茶林。我可没少在那片茶林里受苦,姑奶奶这一身轻功可是摘了五年的茶练就出来的,都是那该死的商君陌出的鬼主意,说什么能同时锻炼我的眼力和手。
过了一会,小二端着一托盘茶具开门进来,满脸微笑。动作甚是娴熟地从托盘里取出装着木炭火的三角炉、水壶、茶壶、茶盅、茶包,摆好。呵呵,心中暗笑,这钱花的多,待遇果真不一样啊。
小二温好水,打开茶包道:“客官请看,这是您要的潜雾芯翠。请问客官口味几度?”
我低眸瞟了一眼成色不错的茶叶,道:“中度。”
“好嘞,您请稍等,小的这就为您沏茶。”
我静静地看着小二在我面前忙活,烫壶,置茶,温杯,冲茶,倒茶。师父素来最爱喝顶级的潜雾芯翠,是以作为他唯一入室弟子的我颇有口福。
“您请慢用。”小二将茶轻放在我面前,然后堆着一脸微笑静立一旁。我伸手去端茶盅,瞟见自己微微翘起的手指,忽然意识到不妥,于是故作霸气地拂袖,然后甚是优雅地端起茶盅品茶。
“您觉得如何?”
“恩,不错。小哥辛苦,该赏。”说完,我从腰间取出钱袋,拿出一片银叶放在他面前。那小二立时喜上眉梢,笑得谄媚,拿起银叶忙不迭道谢。我又拿出两片更大的银叶,递到他面前。想必他在这店里呆久了,什么人什么事都遇见过,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一脸微笑。
“不知小的还能为您效劳什么?”他谄笑道。果然老道,知道无功不受禄。
“朝中重臣你可敢言?”
“客官您可说笑了,朝中重臣岂是我们这种无名小卒敢妄言的。”
“无需你妄言,把你听到的转述给我就行。”
“那不知客官想知道哪位大人的事情?听口音您不似外地人,您不知道的事小的也不见得会知道啊。”听了这话我抬眸看那小二,他正一脸狐疑的看我。
“呵呵,我常年在外经商,近日回京却听说朝中出了大事,我一时好奇,想了解了解。不知小哥可否满足在下这点好奇心呢?”看小二一脸凝重的表情,似乎很为难,我又掏出三片银叶,道:“你看如何?”
我将五片银叶一起递到他面前,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却不想他眉头拧得更紧。难道,不是钱的问题?暗自思索了片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哦。”想必他即将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在这种地方耳濡目染,怕是在朝官员好与不好的传闻他都听得多了。
“这个……唉~好吧。小的定会替公子保密。”真会自找台阶!
“那你就讲讲你听到的有关尹国相入狱的说法,但说无妨。”我执起茶杯举到唇边嗅了嗅,扬唇淡淡一笑,说道。
话刚说完,只见他神色渐缓,像是松了口气。我低眸轻轻嘬了口茶,且听他能说出个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原来您是想知道尹孟山那老贼的事啊……”
一口茶噎在喉间,竟比食物噎得还疼。老贼?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
“客官您没事吧?”小二似是看出我的异样,急急问道。我的反应有这么明显?
“没事,你继续说,茶水有点烫。”我放下茶盅,拂了拂袖。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他。
“说起尹孟山那老贼,获罪入狱可谓大快人心啊!以前那老贼虽是坏事做尽倒也只是暗地里,自从先皇过世新皇登基,新皇年轻体弱,那老贼可谓独揽大权,排除异己,手段狠辣,多位忠臣惨遭毒手。之前谁敢在锦城里说他半句不是?前年有个书生当街辱骂那老贼,结果被当众五马分尸了,那老贼还命人把那书生的头颅挂在城门上暴晒。唉~真是可怜啊,死后连尸都不在一处,后来那书生的头颅不知被什么人取走,在城墙上留下‘恶贼当诛’四个字,之后城里无人敢大声说那老贼个不是。如今倒好,就算当着他的面辱骂他他又能奈何。那老贼丧心病狂,暗地里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女子,甚至……”他越说越起劲,我却越听越心寒。这说的是我爷爷么?外人就是这样评论我爷爷?
“好了,别说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打断他的话,只手扶额,继续道:“你先出去吧。”
我得静静,如此大的信息量一时委实难以消化。顿时觉得整个天都在下沉,连空气都是如此的沉重,呼吸不畅。
天啊!此刻我只觉得自己体内所谓的正义感让我觉得甚是别扭,这么多年我委实未曾想过自己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想过自己的家族是个什么样子。
我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有这世上最尊贵的爷爷、最和蔼的爹爹、最美丽的姐姐和最聪慧的弟弟;以为自己有享不完的富贵。甚至到刚才为止,我还以为尹氏全族入狱等待的只是轻微的处罚,毕竟我爷爷和叔伯们都是朝廷的栋梁。
可真相何以如此残忍?我虽不懂得朝廷律法,但也意识到了这次尹家将遭灭顶之灾。那么,我——一个尹家寄养在外的煞星又会怎样?幸运地躲过此劫?哈哈,若真如此委实是讽天下之大刺。都说我是煞星,是个不祥之人,尹家人从来都不待见我。
若命言之说是真,那如今又算什么?是此刻逍遥自在的我这个煞星克了整个家族?不,我更相信因果报应。纵然那个人是我爷爷,作恶多端定要遭报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只是,这个报应祸及整个尹家,委实太重了些。
此番仔细回想,爷爷他老人家光是姬妾都有十几个,当年年纪最小的也只在我如今大小。上仿下效,我有几位伯伯亦是姬妾成群,尹家之所以人丁兴旺,也是他们的功劳。光是与我同辈的兄弟姐妹竟达三十八个之多,我不在的这五年就添了八位堂弟妹和七位侄子侄女。这样一想不禁下巴脱臼,委实是人丁兴旺得不能再旺了!
堂姐们大多都已出嫁。年龄稍长的唯有我姐姐如今二十有二还未嫁,当年我离家之时她与一画师情投意合,但不知后来怎的没在一起,迟迟不嫁。我虽每三个月与姐姐通信一次,也有问及过此事,她却从未回应。
尹家嫁出去的女儿便已算不得尹家人,除开嫁出去的姑姑和堂姐们,尹家入狱的人口竟达七十三口之多,数量庞大。想及此不禁再次下巴脱臼,怕是给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不可能完全记清楚每一个人。
唉~想要以我杯水车薪之力救得全族人实在是异想天开,反正我对那些人也没感情,我只须救出爹爹姐姐还有弟弟。尽可能不连累到家族就是了,也只能这样了。
我不记得自己在茶楼坐了多久,回神之时天色已暗,只喝了几口的茶已经凉透,三角炉里的炭火只剩灰烬。
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不思茶饭。我还算是承受力极强的人,爹爹曾告诉我小时候犯了错被罚跪,一边跪一边抽泣还能完整地背诵诗文,足见我非一般的承受力。可是肚子面对这样的大事,我还是难以承受,顿觉孤独,无助而且无奈。心里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去天牢看望爹爹他们。可我又该怎样进得天牢呢?探监?
远处钟楼传来钟声,一长一短。不知不觉竟是到了子时。此刻我身子怠极,眼皮都睁不开,大脑却是清醒无比。我很努力地想保持大脑空白,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真想拿砖头把自己拍晕,若是商君陌在身边就好了,他可以点我睡穴,不过,直接把我拍晕才像他的手段。纵然是那样也能让我的大脑休息休息不是?
唉~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锦城,若是在,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一个字,烦!睡觉睡觉。
不知怎的一想到商君陌心下竟是轻松了不少,不一会儿意识便模糊了,一夜无梦。这家伙还有安眠的作用?
清晨醒来我又开始犯愁,想要去探监并不容易。天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怎样装扮为妥呢?毕竟我有一张跟尹落天一模一样的脸,很容易被现的。我又不会易容,那又不是贴贴胡子那么简单就能搞定的。去戏班找人帮我化妆?去美容坊找人帮我易容?倒也不妨试试,就去找戏班吧,美容坊不去为妙,若是运气不好在那碰到什么官家贵妇小姐的那可不好,被认出那就惨了。顿觉这张脸相当碍事!
思来想去决定和昨天一样装扮自己,摸摸钱袋,银叶已经不多,得先去银号换点现银在手。想要去天牢探监,不准备充足的现银怎么成。
藏好袖剑,披上斗篷,出门。虽没下雨,天空却极其阴翳,雨随时会下下来。这倒是映了我此刻的心情。
街上一如往常的喧哗,人们并没有因为天气不好就躲在家中。街道上地势低的地方浅浅积着水,不能流进两边的排水沟。道路两边是满目琳琅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我两眼到处瞟着,心思却已飘远。
瞟着瞟着目光定在一辆匆匆驶来的马车上,委实是因为那马车太过扎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人们纷纷避让,马车在宽阔的道路上通行无阻,两匹马儿像脱了缰似的,度极快,很快便到了我身前。
然而该死的是,我正巧走到一滩浅水旁,马蹄正好落在水中,顿时水花四溅,溅了我一脚。当然,遭殃的并不止我一人。这不,另一边一个小孩子手里冒着白气的包子也被这畜生溅的水弄脏,孩子的母亲赶紧给孩子换了一个干净的,拿着那个脏包子在衣服上擦拭起来。脚下传来一阵冰凉,顿时点起我心中的怒火。都说狗仗人势,这马想必也是如此,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哼,这两只臭畜生,欠抽。我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喂!给我停下!”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霍然转身对着已去丈远的马车一声怒吼。马车并未因我的怒喝而减,倒是吓到了周围的人,纷纷朝我看来。
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屁股,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胸腔内的气血窜得更猛了些,想也不想提气便追,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马再快又怎快得过我的轻功?“啪啪”两脚踹在了马头上。两只畜生吃痛嘶鸣,急剧减,后面的车身直直撞在了马腿上,车夫更是一头撞上了马屁股。两只畜生再次吃痛受惊,竟了狂似地开始乱奔,一时撞在一起,车身乱晃。
完了,好像闯祸了。顿时后悔不已,眼见两只畜生慌不择路开始乱奔,我一时傻眼,这可是在大街上啊!这样矫健的马起狂来岂是人力可以阻拦的?伤了人我可就罪过大了。而且还不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就惨了,这天牢怕是不用想办法进去了。正在朝我招手呢。
完了完了完了!趁现在灾祸尚未酿成,我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俩畜生。都怪我,太莽撞了!
我也算是跟马打过交道的,多少了解一点。脑中思绪疾闪,匆忙脱下斗篷运气朝马头甩过去。被盖住头的马不停嘶鸣,车夫见状猛拉缰绳,两只畜生挣扎了片刻才慢慢停下,在原地焦躁地踢着蹄子。众人都看傻了眼,我暗下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我也得为自己的鲁莽行事负责,要给车主道歉,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愿,车主是个宽宏大量明事理的。
我匆匆上前拿下斗篷,狠狠瞪着这俩畜生,俩货眨巴着眼睛嗤鼻,对我很是不满的样子。我徐徐将斗篷折好搭在臂弯。
“两位主子没事吧?”是车夫向车内询问。车门紧闭,车窗内垂着布帘。看那车夫一身玄色暗花稠褂,便知车内的主人非富即贵。唉~昔日自己也是个嚣张跋扈的角儿,现如今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了。不禁一番暗叹。
“无碍。”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车内飘出,语气淡然,平静。让人不禁想象着此刻端坐在车内的是一个如玉般的男子,处变不惊淡定从容。我想这样的人应该不是不讲理的吧。
“都怪小人一时鲁莽惊扰尊驾,还望阁下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的莽撞。小人在此给阁下赔礼了。”违心的话说出口胸口当真堵得慌,我还没要你们赔礼道歉呢,弄湿了我的鞋。
“外面是何人?”问话的是另一人,声音浑厚中带着一丝沙哑,极具磁性的声音,语气平静,听不出有怒意,暗自松了口气。
“是位……男子,刚刚踩了马头使马受惊,不过也是他制住了马匹。”车夫狐疑地看了我一会,低头对着车门回答道。
听得此话我心下大惊,刚刚太过慌忙竟忘了自己此刻一身男装,还贴着胡子,说话却忘了伪装。
“该如何处置,还请主子示下。”车夫继续道。
我抬眼瞪着那中年车夫。郁闷,还处置!我如此委曲求全可不是为了讨你的主子的处置。就算你主子想要处置我,又能耐我何,这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姑奶奶要走可不是你们拦得住的。
“没有伤着公子就好。还不快谢谢公子,若不是公子制住了受惊的马,后果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刚说话的人缓缓道来,语气还是平静异常,让人听着挑不出问题,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算什么?明明是我踢了他的马,现在却还要倒过来感谢我。这明明就是要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嘛。
“呃,不用了不用了,是我不好。阁下无碍小人便放心了,不敢再耽误阁下赶路。”说完我便退到一旁。
此时,车窗的布帘被轻轻挑起,也许是心虚,我赶忙低头不敢去看车内的人,虽然很好奇车主的样子,尤其是那如玉般温润的声音的主人。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看我,顿时只觉血液从脖子涌上双颊,微微热,天呐!我这是怎么了?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脸红,真真儿是够了。想及此我迅转身,撤离。必须快点逃离这里,委实受不了众人奇异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