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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3日。深海哑风/文。
独家首发。
七月初的临江市,高温、闷窒、多雨。
下午五点十分,临江市第二中学的下课铃响起。
下午五点二十三分,桑书南经过锦绣小区的门卫室。门卫室值班的周大爷端了张藤椅坐在小区门口,见他进来,打声招呼:“放学啦?”
桑书南点点头。
“现在的孩子读书不容易,该放假的时候都在补习。”
桑书南笑笑,不说话,径自往前走了。
五点半钟的时候,他准时地站到家门口。
锦绣小区是颇有些年头的老式小区,防盗门是带一段铁网的那种,因为年深日久而锈迹斑斑。
桑书南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将其中一柄插入锁孔,开门。
防盗门被拉开时,不出意料地发出一声难听的“咯吱声”。
防盗门里还有一扇木头门。桑书南刚把钥匙串从防盗门的锁孔里拔出,正准备开第二道门,门却自动打开了。
周正真的脸出现在门后,带着桑书南熟悉的微笑。
“回来了?”
桑书南有些意外,说:“今天这么早?”
“在外头办点事,搞晚了,干脆就直接回来了。我做好了饭,赶紧来一起吃。”
“好。”
老式的房子,饭厅其实就是厨房外的一道窄廊,狭小,逼仄。
方形的木头桌子上摆着一盘红烧鸡翅,一盘木耳炒肉片,一碗番茄鸡蛋汤。汤面冒着热气,大约是刚起锅的。
都是桑书南爱吃的。
桑书南洗手的时候,周正真已经盛好了两碗饭。
家里一小一大两个男人,饭量都大,用的也是大碗。盛出两碗来,电饭锅直接空了。
桑书南跟周正真相对而坐,埋头吃饭。
周正真以前从不做饭,完全是厨界新手。鸡翅略淡,蛋汤却有些咸了。
桑书南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大口扒饭吃菜。
两人吃饭都快,开始吃饭没到十分钟,就已进入尾声。周正真忽然说:“书南,今天房东找我了。”
桑书南停下扒饭的动作,抬起头看周正真。
“什么事?”
“这房子的租期到了。房东家有个亲戚从国外回来,想住这里。”
桑书南漆黑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
他问周正真:“我们要搬家了?”
“应该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房子。”
桑书南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重新低头扒饭,心里无端有些沉重起来。
想说什么,不知要怎么说。
一顿饭草草吃完了。桑书南站起身:“我来收拾。”
周正真:“我来弄吧。反正没什么事,你去学习。”
桑书南坚持:“用不了太久。”
周正真不再多说,笑一笑,由着他去。
桑书南收拾妥当,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打开书本温习功课。
他刚刚由高二升入高三,面临巨大升学压力。
桑书南这段时间的生活非常规律,晚上十一点五十开始洗漱,十二点准时上床。
他后脑勺挨着枕头,几乎立刻就睡过去。
凌晨四点半钟,桑书南醒过来。
他通常都是一觉到天亮,被闹钟叫醒。像这样的半夜醒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
桑书南生出一种怪异感觉。
他心里十分不安。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
桑书南翻身下床。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敲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季节的临江市,随时都可能下起暴雨来。桑书南不以为意,径自拉开房门,准备去洗手间一趟,再回来继续睡。
天气炎热,卧室里各自装有小空调,客厅的空调没有开。房门拉开,闷热的气流令桑书南的呼吸微微凝滞。
他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周正真背对着桑书南的方向,正站在大门后的鞋柜旁换鞋。
他已经换好一只,被换下的拖鞋上杂乱地散落在一侧。
周正真听见动静,回过头看桑书南。
周正真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有种凝重。
他望着桑书南,语气还是温和的:“吵醒你了?”
桑书南摇头,走过去:“要出门?”
周正真点点头,迟疑一瞬,欲言又止。
桑书南没问更多,往客厅另一边走,从杂物柜里抽出一把黑色雨伞,又走回门后,递给周正真。
“下雨了。”
周正真接了伞,换好鞋,开门出去。
“你继续睡。”
“嗯。”
外头雨很大。周正真站在楼道里,撑开伞,顶着雨幕往外走。
周正真走出小区,又走了约五六分钟,才穿过了窄路,走到大道。
深夜时分,来往车辆不多。等坐上出租车,已经是他接到那通电话的十分钟后。
“师傅,麻烦载我去九医院。”
周正真跟出租车司机说了目的地,就摸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是陈嫂接的,口吻急切:“周先生!”
周正真问:“我在路上了。情况怎么样?”
陈嫂说:“救护车刚刚到医院。我在办手续,郁小姐已经直接送到十楼的手术区了。周先生,你还有多久来?”
周正真心里也非常焦虑,面上去还不得不保持镇定模样:“我马上到。麻烦你,陈嫂。”
周正真赶到九医院,跟陈嫂会合。
两人在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坐着等。
陈嫂絮絮叨叨:“夏先生去世以后,郁小姐一直心情都不太好。真是不幸,年纪轻轻的。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陈嫂的眼圈红了,低头悄悄拭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泪。
周正真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他不能像陈嫂这样肆意地表达情绪,只沉着脸呆坐在塑料椅子上,心头茫然地想,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脑子里浮现出郁占那张极端漂亮的脸蛋。
周正真闭了闭眼。
正茫然间,有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
周正真和陈嫂同时站起身来。
医生手里端着一个似是不锈钢材质的小盆。
小盆在灯下泛着冷光,令人心底生寒。
里头一堆红白相间的东西,隐约间,竟似冒着热气和腥气。
医生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
只听见她说:“这是流下来的,你们看看。”
周正真明白那是什么,探头看一眼,竟生出一股呕吐的冲.动。
他即刻转开脑袋。
陈嫂在侧,一脸悲悯,摇着头不说话。
六点钟,闹钟准点响起。
也许是因为半夜折腾过一次的缘故,桑书南觉得今天自己的眼皮格外沉重,像是睁不开似的。
但他必须起床。
闹钟响了两秒后,桑书南掀开薄被,翻身起来。
房子里空空荡荡,周正真并没有回家。
桑书南下意识地找到手机,看到周正真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书南,我有点事赶不回,你自己去上学。记得买早饭吃。”
桑书南站在窗边,迎着早上的日光按手机,给周正真回一个字:“好。”
桑书南的短信发来的时候,周正真正坐在郁占病床边的椅子上。
郁占半躺在床上,枕头竖放着枕在脑后及背心,一头墨色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白色的枕套上。
郁占比周正真想象得要平静许多。
没有失控的眼泪,没有过度的悲伤。
只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暴露了她此刻身心极端虚弱的真相。
她们出来得急,只拿了证件和现金。
郁占的衣物弄脏了,需要更换。陈嫂于是打车回去拿,留周正真陪着郁占。
病房里也没有其他病人,只有周正真跟郁占面面相对。
在周正真的手机发出收信铃声前,郁占正在向周正真道歉和道谢。
“很抱歉半夜里打扰到你。”
周正真微笑一下,刚说一句“哪里的话”,手机就响了。
他毕竟惦记桑书南,当着郁占的面,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郁占见他没有回避,便很自然地问一句:“这么早就有事?”
周正真抬头看她,笑笑:“没事。书南起床了。”
书南?
郁占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在回忆或者思考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很快明白过来。
周正真口中的“书南”,是跟他一起生活的儿子。
郁占问:“书南好像是高中生?”
周正真点点头:“刚刚升高三。”
郁占见过桑书南一面,却只记得那是个穿蓝白色夏季校服的男生,高而瘦。
她不太记得他有怎样一张脸,更不记得那脸上有怎样的神情。
她对他没有深刻印象,不是因为桑书南的沉默寡言。
是因为,郁占第一次见桑书南的时机,不太凑巧。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夏永言的葬礼上。
桑书南是随父亲前来吊唁的宾客。
而郁占,是逝者的遗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