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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思忖,刘禅沉着声道:“请张苞将军来一趟。”顿了一顿,她又笑道,“还有黄叙,让他晚点过来。他若不愿意,便说三件事。他若再不愿意,别废话,直接绑来即可。”
马超应了几句,便骑着马绝尘而去。
刘禅盯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不由自主又走神了。喟叹一声,她苦涩的想,这种事情说出去,可真够丢人的,就让它永远烂在心里罢。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张苞便到了。
见他笑容满面,刘禅便知道定是收获不小。果不其然,张苞拉开条凳子,气喘吁吁的坐下来,连灌了几口水,才兴冲冲道:“抓住了秦宻。”
稍稍一愣,刘禅皱着眉,带着怀疑的口吻道:“张苞哥哥,你这消息可属实?”
张苞点点头,擦着额上的汗道:“千真万确,那秦宻还是末将亲手抓住的。”
略一沉吟,刘禅问道:“那你能否讲讲当时的详细情况?”说罢又夸了他几句,大体是些勇猛过人之类的话。
张苞闻言,不免有点羞赧,挠挠头,吞吞吐吐的道:“小主公,你别夸末将,末将不敢当。抓住那秦宻啊,根本没费吹灰之力。早上巳时二刻,末将领着几个兵丁沿着渡口的边上来回搜索,搜着搜着,便见河边有个男人佝偻着身子站那,一直不动。末将扫了两眼,觉着眼熟的很,便拿着画像过去一一对照,一看,发现他正是秦宻。不过,这回见他,他脸色比上次在太学院更加苍白,面部都隐隐发青了,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格外骇人。”
刘禅将诸多话语在脑中过了一遍,更觉怪异:“我且问你,当时在河边,旁边可还有别的人?譬如一个看上去斯文儒雅的年轻人,身材又高又瘦,容貌秀气,两眼像一对刀子,锐利冷酷。”
闭目回想了一圈,张苞肯定的摇摇头:“没有,那时只有秦宻一个人。不过,说来也怪,就这么明晃晃的站那,分明就是在等我们来抓。”
刘禅已很清楚,这件事情完全不对,那位老三十分尊敬暗线,且处处维护他,这时候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个人独自逃跑?思来想去的,她决意要找机会见一见秦宻,她不相信这个病恹恹的中年人真的是内奸。
张苞这时道:“小主公,怕是见不到了他了。方才主公已审问过他,秦宻对自己当暗线偷偷往外送消息一事,供认不讳。并且在殿上时,不知从哪里抽出把匕首企图行刺主公,幸好父亲在场及时拦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总之,主公气愤之下,已下令将他斩死。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死……了?”刘禅一个激灵,没想到事情变幻这么快。那秦宻就这么死了,一切线索岂不是就如此断掉了。低喟一声,她又疑惑问道,“那他可说出是谁指使来的?”
目光灼亮的看着刘禅,张苞凝重的道:“他自称东吴孙权手下的人。”
刘禅听罢,没太大的反应,想了一阵。敲着桌子微抬着下巴道:“我看……不像。”
孙权既已决定要举兵来犯,何苦再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反而落人口实。
不过,到底是不是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已让刘备定了案。至于,那几个逃窜的恶汉,如今能藏去哪呢?
特意叮嘱了张苞,让他留心那几个恶贼的消息后,刘禅又陷入了混混沌沌的状态。无论哪一件事,都像一团乱麻,乌七八糟的,既找不到头,也找不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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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目养神了片刻,院外马蹄声又急起来。半阖着眼帘,她望了一眼,正是马超和黄叙。二人皆身穿着白衣,同骑一乘。白衣白马,两位俊秀的少年,倘若忽视黄叙脸上的红肿,这场景,倒也算得赏心悦目。
黄叙阴沉着脸,眼睛差点偏到天上去,一下马,不情不愿的走进了屋里。方进门几步,又回身去恨恨踢一脚那破木门,待坐到了凳子上,立刻又指着刘禅破口大骂。这回骂得更难听了,什么贱人什么浪货什么小骚蹄子全往外冒。
刘禅眼皮动也不动,默默听他骂完后,抿了一口水,平淡的道:“黄公子,谁教你骂这些龌蹉话的?”
“廖樱樱!”黄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又掩住嘴巴,一惊一乍的,跳起来猛拍桌子,阴狠狠的道,“刘阿斗,你套本公子话!你到底是不是人!你太过分了!”
“……”就你这样的,还要套?刘禅用眼神表示了鄙夷,大黄不行啊。又暗哂道,那低端绿茶廖樱樱也够可以的,对马超痴心一片啊,不过敢闹到她头上来,就别怪她到时候心狠手辣了。
这时,马超已拴好了马,进了屋,负着手,站她身后,像个保镖一样。俊脸微侧,他弯着腰低下头道:“小主公,你料事如神,黄叙他果然不愿意来,闹腾的很,最后按你说的把他绑来了……”
话毕,饱含威胁意味的望着黄叙,黄叙立刻便乖乖坐着,老实了。
“嗯,做的好。”点点头,刘禅抿抿嘴唇,又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深深看了黄叙一眼,轻声道,“黄公子,你可知道我找你是何用意?”
吃过两回暗亏的黄叙当即警惕了,绷紧了脊背,吊起双眉,紧张的瞪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刘禅慢悠悠的伸出三根手指头。
黄叙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约定好的三件事。面色微变,黄叙哼哼两声道:“刘阿斗,老实告诉你,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公子可不干。”
“你干得还少吗?嗯?”刘禅拨弄着桌上的小茶杯漫不经心道,见黄叙在对面咬牙切齿的挤弄着眉眼,她微微笑道,“黄公子,放心好了,皆是很轻松的事情,而且你一定能做到。”
“什么事?”
刘禅放下了茶杯,沉吟着,语重心长的道:“譬如这第一件事,便是从今往后你要听我的话,当我的小弟。当然,有违道义之事我决计不会逼迫你的。我相信,这对于你而言,一定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对吧,黄公子?”
“只是如此?只是如此,本公子也不乐意,跟着你有何好的?”黄叙哼哼两声,又睁大眼往屋里四处扫了扫,不满的嘲笑道,“家徒四壁,刘阿斗,就用这些东西便想笼络本公子?”
刘禅耸耸肩,牵扯了一下嘴角,眯着眼睛笑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不过,我要给你的好处是,若你甘愿一生追随我,为我效力,我可让潜心钻研的机关术发扬光大,不说天下皆知,至少我大蜀的人,一定会知道你黄叙的机关术精妙绝伦。”
对于黄叙而言,后面两句话无疑充满了巨大的诱惑,令他心动不已。他虽是将门之后,父亲又是威名在外的黄忠老将军,从小受到的教育便和常人不一样。日日对着兵书苦读,夜夜起早练兵习武,可惜的是,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想研习机关暗器之术,因此并没有成为他父亲期待的将才,反而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朽木,文不成,武不能。心灰意冷之后,黄忠渐渐放弃对他的管束,他亦陷入了颓废之期,整日无所事事,到处肆意妄为。
若是从小他视若珍宝却被他人弃之如敝履的机关暗器,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若自己不用再背负虎门犬子的包袱?黄叙突然感到一丝丝迷茫,更有一丝丝困惑,那个愚钝的刘阿斗真的能做到吗?
看穿他眼中的惘然,刘禅不急不躁的叩着桌子,缓缓道:“你若实在难以做决定,我也不勉强。不过,这样的话我只说一遍,便是日后你来求我,我也不愿接纳你。”
这狂妄的语气令黄叙吃了一惊,再瞧刘禅的神情,跟往常也不太对,总之,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气。分明是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但那刘阿斗的气势却丝毫不输给他,或者说比他更强。
犹疑了片刻后,黄叙复坐下来,耷拉着脑袋道:“我……我答应。”
“你可想好了?”刘禅的神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她早已料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微微一怔,明知自己应该拒绝,但这念头也只是浮了浮,便很快沉了下去,丁点水花都没有溅起。黄叙笃定的道:“本公子答应了。”
“嗯”了一声,刘禅面无表情的道:“黄叙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手下的人。好了,现在你对天发个誓,说永远效忠于我。”
“……”
木愣愣站了一会,黄叙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过了好半天,他才愤怒的喊道:“你不信任本公子?”
察觉那张略微阴柔的面孔上露出受伤的神情,刘禅垂下眼帘,别过目光望着屋外蔚蓝色的天空,平淡的道:“没错,我不信你。所以你必定是要发这个誓言的,当着马超的面,也当着我的面,亦当着这苍天的面。黄叙,你可敢?”
“敢?敢!有何不敢!”怒极反笑,黄叙重重喘息一阵,连脸上的红肿都变得苍白了,他咧着嘴,笑得讥讽,“本公子,还以为你同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不一样,没想到一路货色,都是瞧不起本公子!嫌本公子没出息!”
冷冷的一撩眼皮,刘禅冷淡的道:“黄叙,你错了,我从未那样想过。”
“是么?”垂下视线,黄叙扯着袖口的白袍边,轻盈的低笑了一声,笑的悦耳,似银珠滚盘,但那里头却又充满了讥讽。
“黄叙,你错了。我不信任你,乃是对你的人品产生了质疑,至于你的能力同你的机关暗器,我十分欣赏。而你或许会问,为何质疑呢?”刘禅抬抬下巴,“这便不得不说你做过的一些‘好事’了。譬如你曾三番五次的来欺辱阿斗,又譬如你引以为豪的枯井之事和三更半夜的敲门之事……”
越说到后头,黄叙的面色越苍白,最后有如菜色一样,难看的很。他嘴唇微微张着,似想解释,最后却仍旧没说出口。僵硬的站了一会,脖子动了动,他颓然的点点头:“我……我会发誓的。”
谁知,刘禅却说了一句摸不着边际的话:“阿斗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有些事即便你发了誓言,恐怕也不能一笔勾销。”
漆黑的一双眸子,冷淡的盯视着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