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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树是个热情爽朗的人,把与他有一饭之恩的吹箫照顾的妥妥的。修真者到了融合阶段结丹过后就可辟谷,那林寒树费尽心思得了那九九无为返魂花,求了丹正派的师祖给炼制了金阳丹,前借助此丹方一举成功进入融合期,他分明不用再食人间烟火,可吹箫来了,仍旧一日三餐的陪着,一点也不在意凡食带来的杂气。
林寒树的师父张正飞对此颇有点不满,他这个弟子不满六十便能进入融合,在丹正派中也是独一份儿,方才驱尽了体内杂质,正该是精心巩固修为的时候,怎么能再去吃那些俗物!明里暗里都说过林寒树几次,林寒树次次都嬉皮笑脸:“师父,西门道友上次救我,那日我正当昏迷,手里就抓着九九花,若是个心术不正的,灭了我,拿了宝物离开,纵使师父元婴修为,只怕也拿他无法。此次道友上门说是来拜访,可我观他心头有愁绪,旁的我或许帮不到什么,可做个伴还是能做到的。若每每到饭点,他吃我看,岂不叫人难受?那点子杂气,我不需多少时辰就能化掉,何必如此呢?”
张正飞这才不再说他,弟子心性纯良、知恩图报也让他欣慰,寒树有此心境,在大道中也可固守本心,与修炼一途也是好事。
吹箫在修道上与旁人不同,因此也并不知道师徒二人因此争执,这几日林寒树是处处留心他的喜好,时时作陪,叫他没有一点不自在。每餐饭他都准时上门,陪着吹箫用,更兼着解说,他对上来的每道菜都如数家珍,讲说这个菜是用的什么食材,什么配料,那个菜是用了哪里哪里的水,说的叫人口水直流。
他不仅说菜,更说当年他初入丹正派时,师兄弟几个抢食的趣事:“那时候每到饭点几乎都是一场硬仗,老王做的菜是最好的,可偏他是个小气的,每次只做那么一点点,想吃就要抢。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师兄弟七个,赛跑是常事,等大家各学了本事以后,那就更热闹了,各种术法、招式的,只要能叫旁人落下,那就一股脑的使出来。老三是最最阴险的,就爱在后面捡便宜,趁着我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偷跑,他走的灵巧派,跑路的功夫最好,我们都追不上,他吃的还多,老王的菜能叫他一个人吃一半,真真气煞人了,这厮实在是犯了众怒了,后来叫我们六个围住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才老实了......”林寒树讲起来当年的时候那是一个眉飞色舞,说的是趣味横生,师兄弟间的雄厚友情就在这嬉笑怒骂中一点点的洒出来,叫吹箫好生感慨,又是羡慕又是惆怅的。
这算什么呢?他想着,若是阿玄能修道,他们定然比林寒树的师兄弟们更加亲厚、更加友爱才是!可惜,阿玄的根骨不成,他修不了道。
吹箫想到此就叹了一口气:“林兄,你可有父母兄弟?”
林寒树看他一眼,有些明白他为何心有愁绪了,他取了一颗灵果咬了一口,道:“自然是有的。”
“可还有来往?”
“没了,早就没了。”林寒树垂下眼,淡淡的说,他自五岁被师父收到门下,也有三十三年了,小时候他还常闹着要找爹娘姐姐,少年时也曾偷跑回去看他们,可待近而立之年后,他方才明白,自打自己走上修道一途后,与家中亲人便是两个世界了。他最小的弟弟脸上都渐渐有了岁月的痕迹,可他自己仍旧是青年模样。不仅如此,去年他曾归家,敲门的时候,老父头发都已经全白,客气的称自己公子,半点没认出这是自己的亲生子,他便也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再见到父母兄弟,他心中是平静的,他的亲人在他心里已经掀不起半点涟漪,于是他只讨了一碗水,喝过后便离开了。
吹箫想问他,问他是个什么感受,可是又张不了口,怕触了别人的伤心事。林寒树看他欲言又止,反而主动说与他听:“凡间亲情于我已经是过往云烟。父母于我有生恩,我还以富贵;不能奉养,便遣去奴仆供其驱使,保我兄弟前程令父母有所寄托;愿他们健康,就送予灵药滋养躯体。我便把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然后也就放下了。”
“他们可都还在世?”吹箫又问。
“俱是在的。”
吹箫不说话了,他更愁了,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叫阿玄也成为什么‘过往云烟’。
林寒树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是过来人了,就劝慰:“西门道友,既已走上修真一途,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凡间亲情与我们便是羁绊,是枷锁了。我知你不愿这么想,也觉得我说的太无情,可这不是你不愿便不是的。道,就是这般,有舍才有得,有时候放下才是最好的办法。纵然你强抓着不放,又能有什么用呢?除非你能放下修道,自废修为,否则,你终究只能和凡间亲友越走越远,强拉着,反而叫所有人都不美。自己浪费光阴不说,就算你愿意陪着他们一世,又可知那些人愿不愿意叫你陪着?自己一点点的老去,你却容颜如昔,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以待。”
吹箫闭了眼,别过头,不想再听。是的,他知道,他就是有心陪着阿玄一世,那人估计也不会同意,阿玄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他肯定忍受不了。且你叫他怎么忍受?明明是一样的时间流逝,我的友人他停留在最好的年华,而我却慢慢的腐朽,整日面对他,就越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正一点点的死去。
这对阿玄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难道竟没有一点的办法?吹箫越想越发觉得难受,难受到极点,他就肆意的哭出来了,仰着头,闭着眼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林寒树将他抱进怀里,吹箫得了安慰,那就更是哭的不行,许久都停不下来。林寒树见他实在是可怜,就轻轻的拍拍他的背脊,半眯着眼,叹道:“吹箫,放手方才是道。大道无情,这也是一道劫难。看破了便能接着前行,执迷不悟,就只能蹉跎人生。”
吹箫就是看不破,他一想到要跟阿玄分开,就难过的要命:“我不想和他分开!”
林寒树恍然:“你说的那凡人,竟是你心仪之人不成?!”
吹箫如遭雷击,愣愣的瞪大了一双眼,想到那书生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此番的心情,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是......竟是心仪上他了!”
可怜吹箫,两辈子了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龙阳之好,竟然要到被人道明了心思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
这厢,人在大雍的殷玄黄正斜斜的靠在软榻上,虽是一片慵懒的样子,可你仔细看他,那嘴角紧抿着,眉头皱着,分明不爽的极点。这小心眼的人,定然是用神识偷看呢!
可他偷看的不是时候,正看到那林寒树抱着吹箫安慰,这顿时的,阿玄心中就像是喝了百年陈醋一般,又酸又气的,发狠的道:“待你回来,定要叫你老老实实的呆着,哪都不准去!”
话说的阴狠,可见吹箫哭的这般伤心,殷玄黄仍旧很是心疼,阿箫这样子真叫人觉得他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因此阿玄就一直耐心的等,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叫他家阿箫哭的不能自己。可看了许久,他的泪水就是止不住,那林寒树就一直抱着。这画面叫他心里不痛快极了,等得越久,看的越难受,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收了神识,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也错过了吹箫后面几乎表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