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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得罪了朝廷正当权的保守一党,在商场上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花月奴事先也料想到蒋驭郎会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这份“美差”,也征求过江飙的意见该如何说服蒋驭郎。
因此,当蒋驭郎坦言将这个因素抛出来后,花月奴只是稍作了一点迟疑,便邀请蒋驭郎到后堂,便于两人进一步说话。
蒋驭郎看花月奴衣服神神秘秘的样子,多少觉得好奇。加上他对花月奴有着好感,干脆就随了她的意思跟她一起去了后堂。
直到将钱铺掌柜遣了下去,花月奴才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后,对蒋驭郎说道:“实不相瞒,我花家会得罪权贵只因为三年前奉皇命护送大明的特使前往东瀛。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路上遇上飓风,造成海船失事,随团去的官员子弟中只有两位大人存活下来。”
“但是海上飓风是天意,在它面前人力又能有几分抗争的余地?失了子弟的权贵却将这份恩怨强加在了护送的花家镖身上,对花家肆意欺压,我花家实在冤屈得很,却无处可说。”
蒋驭郎闻言点点头,根据他对花家现今境况的推测,也不过如此。
花月奴的话锋却在这里陡然一转,神秘而悲愤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大哥在护送使节团回来后,便已经着手化解。那时候他看出主张变法改革的张首辅一党将要失势,隐退官场的高阁老将会重居相位。所以提前让我送了一样东西与高阁老,希望高阁老能看在这份礼物的面子上化解花家镖与朝廷权贵之间的芥蒂。”
“当初高阁老看过那样东西后,立即承诺了我一定帮助花家镖。我原想君子信诺,不想高阁老重新登上朝堂后完全没有提及那样东西,更将和花家的协议忘记得一干二净。”
“自古官商本就一家,现在花家不仅不能和官场权贵友好往来,还要被他们针锋相对,自然就落得了如今的田地。”
花月奴说完,已是满腔的愤怒和忧愁。蒋驭郎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秘辛。思索了一番后,他对花月奴说道:“花当家可否告知我,前任当家要你送去高阁老处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张火铳和火炮的设计图,威力却远远大于现有的火铳、火炮,朝廷工部要是能将这两样东西制作出来,可是一件功在千秋的事。”花月奴说道。她这话可没有夸张,当初她老哥可是给她示范过这两样从巨型蟑螂手里夺过来的热武器的,可以说,整个大明除了江枫和皇甫焌,属她对这两样东西最有发言权。
蒋驭郎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是这些足以颠覆世界历史进程的玩意。想了想后,他又十分可惜地对花月奴说道:“倘若我猜得不错,前任当家原来是准备着在张首辅和高阁老两派势力之间挑拨一二,逼得高阁老不得不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作为政治筹码。到那时,高阁老才算是真真正正得了花家的恩惠,自然会对花家另眼相看、照顾一二。”世上虽然有很多机会是凭空掉落下来的,但是真正拥有掌控力的人,只会去争取甚至是制造机会。在蒋驭郎看来,花家前任当家就是这么一个人。
不过可惜,计划是很好的,就是死得太早了一点,导致这个让花家完美翻身的计划彻底泡了汤。
花月奴闻言,目光中露出了惊讶,似乎从没想过自家老哥还有这样一层计划。但是看看现在的形势,确实如蒋驭郎所说,当初高阁老是一直等到张首辅落马,被朝廷一道圣旨召回去的。重新掌握政权于高阁老而言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身为守旧一党,高阁老对火铳和火炮的发展并不热衷,自然也就不会多此一举将花家给他的两样设计图推出来。
他不把设计图推出来,自然也就不用信守那份承诺,去庇护花家的生意。
想到此,花月奴终于了然自己坐上花家头把交椅后,错失了多么重要的一个机会。
只是她希望醒悟的时候还不太晚!
花月奴不仅将希冀的目光投降蒋驭郎,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这个年轻人认识后,恍惚间竟从对方的身上找到了哥哥的影子。即使只是认识了如此短暂的时间,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要依靠这个人。
蒋驭郎明白花月奴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怎样的希望,可惜得很,高阁老已经掌权,花家的机会已经错失了大半,想要扳回一城,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艰辛。
在蒋驭郎看来,这已经是一场豪赌,而花家现在的经济状况,能否赌得起,蒋驭郎保持怀疑。
蒋驭郎坦诚地将这一层意思告诉了花月奴。十七岁的少女不禁目露失望。但是江湖儿女的韧性让她很快振作了起来。花月奴不肯放弃地问道:“依孟老板所言,难道花家在这件事情上就一点筹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那倒也不是。”蒋驭郎说道,“当年高阁老一派失势,所以前任当家将设计图纸交给了他们,可惜花家错过了这个机会。如今,高阁老重新掌握了权势,对应的便是张首辅一派的失势。”蒋驭郎说到此,便顿住了话头,没有将话说尽。
花月奴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将这两样东西交由张首辅一派么?只是张首辅死后,这一派已然一盘散沙了……”
“正是这个道理。”蒋驭郎进一步解释道,“若张首辅还在,变法一派还能齐心,而且一定迫切期望能够重新掌握政权,花家将这样东西赠与他们,必然能够和他们联成一线。”
“奈何,张首辅已死,他的这支派系已经群龙无首,想要和高阁老相争困难实在太大。这也是高阁老半点不重视花家给他的东西的原因所在。”因为政敌已经毫无威胁,自然不需要再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若是能找到一个将张首辅的势力团结在一起的人,是否此计已然可行?”花月奴忽然问道,这时候她不禁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这么多年来对花家颇为照顾的朝中大臣——皇甫焌!
“如果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确实可行。”蒋驭郎点点头道,却也不忘提醒花月奴,“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张首辅的势力本就不及高阁老一派,原来能占据优势不过是因为担着帝师、首辅两样要职,太后又格外推崇他,所以才能在政治上大展拳脚,让保守一党不能和他争锋。”
“但毕竟是张首辅一人一枝独秀,其他改革派的官员并不具有这种优势……”
蒋驭郎还要再说,花月奴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道:“有一个人,他现在也是天子近臣,十分受陛下的信任……”
“谁?”
“皇甫焌,皇甫少师!”
“啊……是他……”蒋驭郎不仅挑了下眉,“不过我听闻这位少师大人并不热衷朝堂政务,只爱风花雪月。”
花月奴却打着包票道:“你是没有见过以前的他,他要真是这样的人,当年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使东瀛了!”
蒋驭郎点头,心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对花月奴说道:“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是高阁老一派实力已经坐大。你早前已经将设计图交给了他,现在又交给皇甫焌,无异于背弃了他,高阁老会对花家做出怎样的报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花月奴听罢不禁皱起了眉头,最终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拍下决心,对蒋驭郎道:“纵然花家不背弃高阁老,也会被他的手下实力贪食干净。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上一拼。就算拼不过,做不过散尽加产,回我的山东老家去!”
花月奴好歹掌管了花家三个年头,早就看清了保守一党至今都拿当年海难这件事情死死地咬着花家,明着是为自家子弟出口恶气,实际上不过是看她大哥这个掌舵人走了,花家没人,偌大的产业就是一块谁都能叼一口的肥肉。金银钱财唾手可得,就算是这些道貌岸然的朝廷大员也会忍不住伸出手的!
花家的窘境蒋驭郎十分清楚,只不过他还是惊讶于花月奴竟然有这样的魄力。果然是被欺压得太过,不得不反抗了吧?
这么想着,蒋驭郎越发同情起面前的小女孩来,也越加鄙夷系统和附身在花月奴他亲哥身上的家伙,竟然就这么丢下一个烂摊子给这么点大的小姑娘,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而现在,若是花月奴再次请求他“披挂上阵”做花家的总掌柜,蒋驭郎不禁扪心自问,恐怕不能再次那么干脆地拒绝眼前这个倔强女孩的请求。
但是花月奴显然也知道自己按照蒋驭郎的这个计划去实行的话,完全就是一意孤行,无异于以卵击石,稍有不当满盘皆输,而且会输得很惨,身家都不保。
她到底出生江湖,虽然耽于花家的商场斗争已经久不入江湖,江湖儿女的那番血性、义气还都在。所以在决定了花家之后要走的道路后,她没有再继续强求蒋驭郎做自己的军师、总掌柜,而是客气地对蒋驭郎说道:“月奴知道以花家现在的情势请孟老板来做总掌柜,确实强人所难。不过月奴还是有一点请求。”
蒋驭郎反问道:“不知是什么事?如果不是当初花家钱铺借了孟某一万两,孟某现在还在帮家父经营着杂货铺。就冲这份情义,孟某能为花家办到的事情绝不推辞。”
花月奴听到蒋驭郎的承诺,眉宇间的困顿舒解了一些。她将带过来的一只锦盒推到了蒋驭郎面前,说道:“今日听君一席话,让花月奴茅塞顿开,不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里是孟老板当初抵押在钱铺里的二十颗海珠,还有那一万三百两银子月奴也不收下,只咨询孟老板的费用。”
“这……”
“孟老板不用犹豫,更不要推辞,实在是月奴真的有个不情之请。”花月奴没有让蒋驭郎说出推辞的见外话,直接说道,“只是希望日后月奴再遇到难题想要请教孟老板的时候,你不要拒之门外,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