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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结蔓在烦乱的思绪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整个人如同溺在水中般,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胸口也闷得难受。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她好不容易自睡眠中醒过来睁开眼时,身体却依旧疲倦得很。模糊的光亮透过眼帘,视线里晃过一个人影。
“少夫人,你终于醒了。”安儿清脆的话语落在耳边,随即一双手探过来扶她。叶结蔓只觉四肢酸软,回了回神,才自床榻上勉强撑着坐起身来。
“我睡了很久么?”
“都近午时了,方才我来唤了少夫人两次,少夫人都没有醒。”安儿的视线在叶结蔓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不放心道,“是不是昨晚受了惊,少夫人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耳朵还疼么?”
“已经不怎么疼了,不用担心。”叶结蔓安抚地笑了笑,目光扫过房间,下意识去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只一掠间,便见到纪西舞正靠在窗边望着她。叶结蔓心里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舒儿已经端了水进来,准备伺候叶结蔓起身。
“方才上午三少爷过来了,只是见少夫人还睡着,在前堂等了会,后来少爷派人过来寻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才匆匆忙忙走了。”一旁的安儿帮叶结蔓穿上衣裙,口中念道,“少夫人等会要去三少爷那里吗?”
叶结蔓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太阳穴,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等洗漱完毕,叶结蔓直起身,又往纪西舞的方向望了一眼。后者缓步朝叶结蔓走来,口中淡淡道:“你让丫鬟给你去熬点补品,莫要弄坏了身子。”
叶结蔓闻言心里微微一暖,依言吩咐了舒儿。与此同时,纪西舞已经走到叶结蔓身旁,转眼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她脖颈处的槐木鬼符里。
窗外天气明媚,叶结蔓稍稍恢复了些许精神,在舒儿和安儿的偕同下往裴尧远的院中走去。她人踏进院中没多久,便瞥见正坐在凉亭下的裴尧远。正要开口唤人,叶结蔓就看到裴尧远手里执着一把白玉瓷壶给自己满了酒,仰头就喝了完。那原本淡然的眉梢之间,反常地匿着愁绪。
私是听到了几人的动静,裴尧远抬起头来,当望见是叶结蔓时,神色明显怔了怔。
“三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在这里喝闷酒。”叶结蔓叹了口气,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一股馥郁酒味飘散在亭中,闻得叶结蔓蹙了蹙眉。
裴尧远见叶结蔓过来,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脸上笑意有些苦涩,眼底略一踟蹰,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些烦心事,心情有些不佳。”
叶结蔓见裴尧远看起来不愿多说的模样,倒也识趣得没再追问,只伸手按了酒壶,柔声劝道:“三哥也算豁达之人,何必借酒消愁,平白坏了身子。谁没个烦心事,总会过去的,这样消沉可不像三哥的风格。”
见状,裴尧远犹豫着放下了酒杯,没有驳叶结蔓的意思,而是叹了口气了松开了手摆了摆:“罢。既然弟妹都这么说,我不再喝就是了。”
叶结蔓扬起一抹笑意,顺势将酒壶挪到了自己手边,才开了口道:“今日起得迟,听安儿说三哥上午去了我那,因此特意过来一趟。不知三哥找我是否有事?”
闻言,裴尧远望向叶结蔓,沉默了片刻,方应道:“听闻今日城南有花会,本想问弟妹是否要一道前去。只是如今遇到些事,实在也没那个心情,还望弟妹见谅,看来只能下次了。”
“无碍,下次有机会再与三哥一同前往便是。”叶结蔓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见裴尧远目露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有些困惑,追问道,“瞧三哥的神色,可是想说什么?”
裴尧远放在桌上的手指攥了攥,眼底掠过一丝光芒,顿了顿,才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家里出了些事,大哥上午急着回去处理了,爹和娘本在路上要过来纪府,方才来消息,也应该要推迟些才到,这段时间你与我暂且呆在这里等消息罢。”
叶结蔓听到裴尧远说的事,颇为惊讶地望过去,一时倒也没有料到。这么说,裴老爷和裴夫人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了?想到这,叶结蔓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表面看不出异样,只点了头:“我知道了。”
裴尧远十分客气地坚持留了叶结蔓在院中吃过午膳才让她回来,叶结蔓待到自己房间已经颇觉疲累,坐在椅子上抬手拭汗。
“少夫人这屋子怎的比外面凉上这么多。”安儿随叶结蔓踏进屋子,口中自言自语嘟囔了句。她见叶结蔓出去了一趟额头皆是虚汗,连忙取了锦帕递过去,口中关切道,“这阵子少夫人还是尽量少出门罢,之前那射箭的人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动作,安全为上。”
叶结蔓不想让安儿担心,随口应了下来。还待说什么,余光已经瞥见纪西舞的白衣飘过。只见她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若有所思道:“你抽空让舒儿去打听下裴府的情况。”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微微一愣。看出她的疑虑,纪西舞示意让叶结蔓先遣退两个丫鬟,再与她解释。
当舒儿听到叶结蔓的嘱咐时,脸上神情有些惊异,不过依旧垂下头去:“是,少夫人,舒儿这就出去打探下。”
待两个丫鬟离开后,叶结蔓才望向纪西舞,不解道:“怎么了?”
“裴尧允人都到了纪家一阵子,如今突然又被召回去,看来裴家是出了急事。”纪西舞缓步走到叶结蔓身前,低头凝视着她,目光犹如实质般沉沉地落在叶结蔓身上,“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什么?”叶结蔓下意识到纪西舞接下去要说的事怕是不同寻常,有些紧张地提了心神。
“我上回就同你说过,纪家和裴家看起来虽是世交,但如今随着纪家实力的壮大,暗中的竞争越来越厉害,摩擦也时有发生。而就在两个月前,纪世南决定了一件事,并暗中开始部署。”说话间,纪西舞的视线扫过来,眼底神色有些冷,“他想办法串通裴家内应,在他们的胭脂制作里动了手脚,如今差不多正好是那批货卖出去的时候。怕是胭脂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已经令各个大家闺秀的身体出现了状况,才令裴家乱了阵脚。相信不用多久,这件事就会轰动整个苏州城,彻底传开来了。”
虽然猜到纪西舞要说的事情不一般,但听到对方平静地说出这些,叶结蔓的目光还是流露出震惊之色,不敢置信地直视着纪西舞。半晌,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胭脂有问题?”
纪西舞颔首,冷薄的嘴唇抿了抿:“若是涂抹了那批胭脂,几个时辰后那些女子脸上就会出现红疹,再然渐渐皮肤开始溃烂。虽然掺杂进去的东西不伤及性命,但于很多女子而言,这毁坏的容貌更令人难以接受。”说话间,果然叶结蔓的脸色已经变了。见状,纪西舞似是知晓她心中所虑,又道,“当然,并非无药可医,但是这过程中脸部瘙痒难耐,且至少有一个月时间不能见人。”
叶结蔓深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纪家会想出这么不折手段的法子。她置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了紧,脑海里浮现出裴尧远忧心忡忡的神色,这下子也终于恍然了。裴尧远不与自己说,想来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发展,尚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风波能够平复。然而事实上……叶结蔓忍不住抬头去望纪西舞,见她神色不起波澜,看起来有些麻木,忽然似想到什么,身子跟着微微一颤:“那你……当时人在城南裴府附近……”
“没错,我是被纪世南派去确认裴府的胭脂情况,看事情成功与否的。那时有毒的胭脂刚制作完成,正准备包装完送往各商铺去卖。”纪西舞毫不迟疑地承认了,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望着叶结蔓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行事很卑劣?”
“我……”叶结蔓心里如被一只手揪住般,呼吸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勉强道,“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你无需为我说话,”纪西舞极快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不瞒你说,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我知道纪世南有这心思,便为他献上了这一计。”
虽然隐约猜到了些许,但当真的听纪西舞说出时,叶结蔓还是有些难受,忍不住偏开了视线不再与她对视。然而下颔忽然一紧,随即头又被硬生生掰了过来,强迫自己望向对方。
“怎么,觉得很难接受?”
叶结蔓下颔作痛,身子本就没什么气力,无法挣脱纪西舞的手指。后者的目光□□地落在自己脸上,神色温柔亲昵,眼底却带着一股寒意。不过很快,只深深望了一眼,纪西舞就松开了手,重新直起了身,淡然道:“我说这些也不是需要你认同,只是与其过几日让你听到风声,不如先知会你。反正如今我的境况也无需再为纪家保守这个秘密,相反,如果他们当真对不起我……”纪西舞的眼睛眯了眯,话语轻下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