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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么有来历的人来说,被活活烧死是非常屈辱的。其实合欢要是狡诈一点,还可以借机嘲笑一下龙君,毕竟脱离肉身需要经过一番挣扎,不像他,他是壶盖,三昧真火都烧不烂,就算肉身受苦也感觉不到痛。但他实在是心思单纯,听说要受刑,比龙君还急,慌忙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顶子耐不耐高温?会不会被烧化?”
夷波当然觉得应该大事化小,大家回到东宫,商量妥当怎么离开,不要大动干戈,也不影响宿主以后的生活比较好。于是她站出来求情:“母亲息怒,这件事不能怪他们,是儿一意孤行,母亲要罚就罚孩儿吧!”
武后面沉似水,“你不必急,待处置了他们,自然会轮到你。你堂堂一个东宫太子,居然屡次三番做出这样令人齿冷的事,这天下将来如何交付与你?今日圣人也在,看到弘儿有多肆意妄为了吧?他眼里没有母亲,日后还能让老母依仗你吗?”
武后满脸凌厉,连高宗都有些怕她,但和事佬做惯了的男人,还想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最好两边都能兼顾。他长长吁了口气,“弘儿行为的确莽撞,这几天责令在太学读书,好好读一读《孝经》。”又对武后道:“你就不要生气了,孩子做错了事,训诫教导都可以,为什么非要以人命作为代价呢!那个合欢,多次犯错不知悔改,让他出宫,他又流连不去,既然如此,去了势留任也无不可。至于这个女孩儿……”
高宗还没说完,合欢嗷地一嗓子嚎开了:“我不要去势!我不要去势……你们这些惨无人道的□□统治者,为了个人享受把人弄残,你们不是人!”
他这一番哭闹,彻底让矛盾白热化了,连高宗都给气得腿颤身摇:“他说什么?说朕不是人?”
武后狠狠瞪着他们,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夷波拉了拉合欢的袖子:“这下完了,恐怕真的死定了。”
合欢说不怕,拍拍龙君的胸口,“有他,他可以带我们飞。”
龙君原本想说自己也无能为力,穿到一个弱质女流身上,他连窗户都爬不出去,就别指望他救人了。可是经那壶盖这一拍,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一蹿窜上九万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夷波是美丽善良的鲛人,虽然自己会离开,但宿主的寿元没完,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她看了皎然一眼,“耶耶知道这女孩是谁吗?”
高宗摇头,武后蹙起了眉。夷波拱了拱手,“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请阿耶摈退左右,容儿回禀。”
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最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了,高宗抬手,对身后的内侍挥了挥,所有人都躬身退下了,夷波才道:“当初陛下和魏国夫人曾经育有一女,陛下知不知道?”
高宗很震惊,震惊过后茫然摇头,有些羞愧地看了眼武后。姨丈勾搭了外甥女,这种事简直堪称丑闻,所以在妻子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夷波指向皎然,“她就是魏国夫人的女儿,千方百计入宫来,是为了和陛下相认。请陛下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妥善安排她。至于合欢,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因为躯壳不受他自己控制,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等走后,还请不要为难他。”
她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令高宗和武后很不解,高宗迟疑道:“弘儿,你的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么一味的胡言乱语?”
夷波说没有,“我们不是这里人,现在要回去了。站远点,别被我干爹的尾气扫到,伤了你们。”
龙君对尾气一词很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抓住夷波,一手揪住壶盖,打算腾空而起,离开这里。然而法术太久不用,似乎失灵了,尝试了一次,并没有成功。
高宗和武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跳起来,又落地,跳起来,又落地……反复折腾了五六次,简直有点无语了。正要斥令他们别胡闹,忽然一阵狂风骤起,一条奋张着双翅的巨龙直冲上天,满身的鳞片闪耀金芒,把太液池的湖水都照亮了。因为起势汹汹,遍地飞沙走石,然后听见无数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长翅膀的妖龙啊!”
半空中的龙君听后十分生气,“没见识的人类,就知道苍龙!本座可是应龙,比他们的图腾高了好几个段位!妖龙,真是瞎了眼!”一边嘀咕,一边在长安上空盘旋,抖了抖鳞鬣,立刻雷电交加,“我也是能够呼风唤雨的,是正统龙!”
抱着壶盖的夷波无可奈何,“干爹,私自降雨会不会被罚?”
他说不会,“只要不超标就行,本座生来如此,出入有风雨相随,这是我的特权。”发了一通牢骚后,方才扬长而去。
夷波回身看,他们越飞越高,长安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看不见了。
“若干年后,一定会流传着一个神龙传说,那个神龙就是本座。”龙君沾沾自喜,在广阔的云海中飞驰,“龙从大明宫升天,史官们会大加歌颂,借以渲染二圣统治是多么的顺应天命。谁敢说本座是妖龙,连武后都绕不了他……阿鲛,壶盖拿紧了。”
她嗯了声,把壶盖塞进怀里,“干爹放心。”
龙君加足了马力向飞浮山冲去,一路风驰电掣。兜兜转装绕过了几个山头,志得意满,叹息着:“多久没有这么痛快的飞过了,本座的手脚都生疏了……”
夷波趴在他的脑袋上,抱着他的一只角忧心忡忡,“干爹,你认得路吧?”
龙君说没问题,“飞浮山独一无二,哪能不认识呢!你坐好了,抱紧干爹,干爹带你畅游。”
哦,抱紧干爹……多么具有挑/逗性的词汇!夷波喜滋滋地,全身心地拥抱他,怀里的壶盖挣扎起来,“压着我了,不许抱!”
居然忘了还有旁观者,夷波忙松开,龙君却对它的嚣张很看不过眼,“别人的私事,你最好少插手,她抱不抱我,关你什么事?”
“就关,她是我的心上人,她还答应守护我一辈子。”壶盖吱吱地反驳着,宣告主权。
夷波感觉身下的龙鳞一阵紧缩,他回过头来问她:“有这种事?你怎么擅作主张?”
壶盖洋洋得意,“干什么?不服气啊?这是我跟你们回去的条件,如果反悔,我现在下车也可以。”
“别别别……”夷波忙压住了衣襟,“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
龙君却郁闷了,“这世道真是太乱了,连壶盖都会威胁人了。九黎壶不是正义的化身吗,原来趁火打劫就是所谓的正义!”
壶盖嘿嘿笑了两声:“连佛都讲因果呢,我争取这点微不足道的利益,也不算过分吧!”然后故意加大音量喟叹,“哎哟,殿下身上好香,这是什么味道,合欢喜欢。”
龙君闻言扭动起来,“阿鲛,你把它放在哪里了?什么好香?为什么我闻不到?”
夷波讷讷道:“我们得好好保护壶盖,所以小鲛把它塞在怀里了。再说干爹从来没有对小鲛说过甜言蜜语,小鲛在干爹面前那么豪放,你都没有夸我漂亮夸我香,居然还说我……说我……身上有鱼腥味!这些嫌弃的话深深刺伤小鲛的心了,你知道吗?”
龙君很惊讶,“本座什么时候说你有鱼腥味了?”
她想了想,“哦,好像是阿螺说的……那也不必狡辩,你嘴里没说,心里说了。”
壶盖趁机讨好:“殿下别难过,在合欢心里,殿下是最美的人,当了男人英姿勃发,当了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反正合欢会爱你一万年的。”
夷波委屈地嗯了声,嗫嚅着:“干爹还不如一只壶盖!”
龙君顿时暴躁了,“本座不如壶盖?本座有手有脚,有健全的人格,会不如壶盖?你看仔细了,它有的地方,本座全有,它没有的地方,本座也有。爱不是光靠说的,还要靠做!”
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是耻笑它没有小*!壶盖嚎啕大哭:“天生残疾,非我所愿,不过我个人认为,那种浊物不要也罢,反正我有嘴!”
太污了,这就是纯洁可爱的九黎壶!世上第一净化妖气的神物,原来是满脑子色/情思想,节操掉到海沟底的上古神器!
龙君笑到不能自理,云层中可见他一路痉挛的轨迹。夷波留心的点却不同,她比较在意那句“爱不是光靠说,还要靠做”,这么看来龙君是准备好了,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能扑倒了吧?
她窃喜不已,两手抓着龙角,改成了一手轻抚。壶盖发现异常,欢快地喊叫着:“殿下,你心跳得好快,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不会执迷于*上的欢愉。那些自恃多长了一点东西就不可一世的人,不知是怎么想的,有什么可得意?与众不同才应该得意好吗!”
在你来我往的互相打压中风驰电掣,龙君是斗嘴亦不忘赶路的有责任心的龙。夷波起先还劝,到后来就决定不管了,合眼养了一会儿神,再睁开眼时天地茫茫,黄昏已至,他们居然还没有赶到。
凛冽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漫天飞舞,她坐在龙头上揉了揉眼睛,“干爹,到哪里了?我们已经飞了好久,天都要黑了。”
龙君说不着急,路程比较远,语气很犹豫,明显底气不足。又过了会儿,她连左右互搏都打过一轮了,飞浮山依旧连影子都没有,忍不住询问,这次他终于忧伤地告诉她:“本座……好像迷路了。”
夷波直接瘫倒下来,早就知道会这样,之前她还奢望这次会例外,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太微艮离南海有九万里,干爹怎么不迷路?”
“那条路我走了几十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龙君对自己不认方向的毛病也表示绝望,刚开始还很有信心,后来两个山头一转,不知怎么就迷糊了,现在问他东南西北,他甚至都说不清楚。
壶盖终于扳回了一城,哈哈大笑:“南海海主道九川,原来是个毫无方向感的路痴。我以前常听白泽提起你,以为你英雄盖世无双,没想到是个银样镴枪头。”
总之不管多了不起的人物,一旦成为情敌,通通都是狗屎。于是壶盖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当然所谓的“己”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人。它在夷波怀里抖了抖,“殿下快,把我叼在嘴里。”
夷波慢吞吞把它掏出来,“干什么?”
“我让你化出真身,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夷波大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它已经嗡声大作,放出万道霞光笼罩住她。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红翅金身停在半空中,然后再找壶盖,因为没有及时叼在嘴里,已经笔直往地面坠去了。
壶盖发出凄厉的惨叫,“救命……”还好有龙君,只见它蜿蜒而下,一个俯冲,身姿柔软优美,每个部位都散发着成熟的韵味。渐渐追上了,龙爪一挥,将壶盖抓在掌中。再回身时,却看到一双翅膀遮天蔽日,在晚霞中繁炽如火。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能阻止,还是到了这一步。也不觉得多失落,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也许他的劫,就应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