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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陈鹤听了李纪的吩咐,半张着嘴,一双眼睛上下将李纪打量了好几个来回,似乎想看清楚自己的主公爷是否让什么精怪给夺了魂魄。
这陈鹤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在武将里也是个异数,个子不高,其貌不扬,又识字断文,当初刚爬上百户的位置的时候很招人打压,谁知这个不吭不响的人,却是个狠起来不要命的,几次冲突后就没人敢惹他了,他搭上了李纪后便很快显出了才能,脾气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谁都笑眯眯的很和气,就是一直也没有成家,倒把他家乡的老娘给急的不行,说是这阵子就要赶到长安城来,陈鹤倒不急,他虽其貌不扬,却是个有女人缘的,几个红粉知己如今都愿意不要钱也招待他,也算个风月场的老手。
别人不知道,陈鹤可知道李纪这不近女色的毛病并不是装的,同为男人,他一直好奇以李纪这幅体魄,如此长久旷着,会不会憋出什么病来,今日乍一听李纪无缘无故的便要自己作陪去喝花酒,陈鹤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却依然没想明白,他不由磕磕巴巴的问道:
“不知郡公爷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找人伺候着喝个痛快呢,还是...想要寻个贴心解意的姐儿来陪陪呢?”
陈鹤说完了还担心李纪会不高兴呢,谁知李纪却蹙着眉认真的思索了半天后说道:“别找那些咋咋呼呼的,找个标致些干净些的吧。”
陈鹤心里一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摸到这郡公爷的脉搏了,这郡公当初说要收服了那崔氏夫人,两人一起作假蒙骗外人时,这陈鹤和刘腊都是颇为担心,他们实在有些无法想象这郡公爷和女人假扮恩爱是个什么情形。
可没想到,陈鹤几次有幸目睹郡公爷夫妇一起出入,那份自然甜腻,竟然让他这个知道内情的都觉得有些被骗到了,陈鹤心里起疑,虽不敢妄议主公,但私下却不由去找了那老刘旁敲测听了一番,想不到刘腊也是差不多的感受,只是感慨说无论怎样,恐怕这崔姓的夫人在府里也是留不长久的。
陈鹤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之后不管郡公爷和夫人在马车上胡闹的事情,还是郡公爷从内院出来住进外院时性子便格外的阴郁,都让他越发觉得郡公爷对那小夫人恐怕不一般,今日里,郡公爷又是在内院里呆了半天出来才犯的病,现在又指名要找个标致些干净些的,恐怕这源头还在夫人那里吧。
陈鹤恍然大悟后,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他立即遣了人先去打点布置了一番,而后便带着李纪轻装简阵的出发了,带两人在东门下准备骑马时,那陈鹤又突然想到个问题,连忙凑到李纪跟前低声问道:
“郡公爷,咱们要不还是小的陪您走路过去,就在那离西市不远的地方,小的怕骑马过去太招摇了些。”
李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却一摆手说道:“没事,今日我正好就要个招摇。”
于是两人便骑着马往西市去了,这陈鹤不愧是自诩风雅人物的,他给李纪找的这妓子是个私寮里的,今年才刚十五,陈鹤与她姐姐是老相好,这私寮里的老鸨子只养了四五个妓子,都是从七八岁养起的,也不怎么苛责她们,倒真把个私寮弄出点家舍的味道,生意虽看着清淡,但留下来的都是靠谱的常客,细水长流的倒做出了名气来。
她家正好一个妹子到了可以梳笼的年纪,却因为生的格外好,价钱要的高,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客人,今日一得了陈鹤送的信,那老鸨子马上精心准备了起来,待到李纪两人到的时候,这巷弄里头的一座小院,早已清扫的干干净净,在小园子里的白姜花丛旁边摆好了酒,不多留一个闲杂人,只命那姐妹两个梳洗打扮了在酒桌上作陪。
因早得了陈鹤的叮嘱,那妹子打扮的甚为清爽,脸上只涂了口脂,粉都没多打一点,穿一身樱桃色配月白的袄裙,既娇艳又清爽,正是只有豆蔻年华的女孩才能穿的好看的颜色,这小妓子的确生的不错,弯弯眉毛月牙儿眼,笑起来说不出的温婉讨喜,见了李纪并没立马上前献媚,只跟在姐姐身边垂头小心恭迎。
那陈鹤见李纪上下打量了那小妓子后并无反感之色,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气,他可是亲眼见过李纪将他们眼中绝色的美人一脚踹飞的,两人于酒桌边坐下,两个妓子便熟门熟路的伺候起来,那小妓子虽紧挨着坐在李纪身边,却没往他身上黏糊的意思,只老实夹菜倒酒,脸上一直带了个温柔妩媚的笑。
陈鹤看着甚为满意,觉得连自己都有几分心动了,可见郡公爷仍是板着一张脸坐着,似乎甚是没趣的样子,陈鹤咬了咬牙便一把拉过自己相好的手握着调笑起来,没一会儿,两人便搂在一起又是喂食又是咂嘴的好不热闹。
李纪瞥了陈鹤一眼,倒没说什么,他们本就是大张旗鼓来取乐的,可不就是这副德行的吗,李纪也不由瞥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妓子一眼,那小妓子见李纪看过来,连忙叉了一块梨子举到他嘴边,另一只嫩白小手则翘着兰花指捏了一方水蓝丝帕准备替李纪洁嘴,她生的娇小,这么一来,便只好屈膝站着斜靠了过来,那身子裹在薄软的衫子里,娇娇弱弱的倒也颇有些看头。
李纪一歪头,并没吃那果子,那小妓子一下子便有些慌了,李纪斜眼看着她两只手都开始微微打颤,连带身子也抖了起来,便猜出这妓子原本应该是很惧怕自己的,不过是事先受了陈鹤嘱咐在强撑着罢了,李纪脸上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陈鹤在旁边看着情形不对,正准备出来打圆场时,李纪突然开口说道:“进屋安置吧!”。
陈鹤和两个妓子都是一愣,此时不过傍晚时分,两个妓子还准备了琴萧等乐器要助兴的,陈鹤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那小妓子伺候李纪进屋,而那小妓子虽然吓的脸都白了,仍是强挤出个笑容来引着李纪走了,只剩下了陈鹤两人坐着发呆。
两人坐了半响,那妓子便推推陈鹤,腻声说道:“这位贵人好气魄,好兴致啊,咱们不如也安置了吧!”
陈鹤先是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再喝两盅......”。
那妓子并不知道他想什么,便又取了琴过来弹给他听,一支曲子还没弹到一半,那边屋子里已经是一阵乱,片刻间,便见那李纪已经大步出来了,衣衫头发都整整齐齐的,显然什么都还没做,那陈鹤本就早有准备,见此情形忙起身迎了上去,李纪脸上看不出有多少火气,只是脚下丝毫不停的直往外走,陈鹤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两人快到院门口时,那李纪才停了停脚步,扭头对陈鹤说道:“给赏上双倍银子吧,别吓着她们。”
陈鹤这才松了一口气,猜着应该不是那小妓子闯了什么祸,两人一路策马,李纪在前面带路并没马上回府,又在曲江池那里兜了一圈才往回走了,待到了府里,陈鹤见李纪仍是木着一张刀疤脸,实在忍不住,便上前小声劝了一句:“郡公爷,这男女之事最讲一个缘字,切不可勉强......”
他话只说了半句,便被李纪一个阴冷的眼风给堵了回去。
李纪如何一夜在书房里砸床板暂且不说,玉华这日倒是彻底睡足了,为了看着有些心力憔悴的样子,午膳后还揉了半天眼睛,总算看着像哭了半夜的。
因两人声势造的十足,永嘉坊这趟便去的格外顺利,顾氏也实在没想到那阿秋会如此横插一杠子,被李纪牢牢捏住了把柄,且新昌坊那边的耳目还一早就传回了那李纪连夜逛窑子的消息来,顾氏便没等玉华开口,先命人将跟着一起回来的赵嬷嬷狠打了一顿嘴巴,还是玉华求情才饶了她一命。
顾氏又搂住玉华好一顿自责,一开口便说要将原派到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带回来好好教训,让玉华自己另外选了合心意的人去,说着还红了眼睛,玉华脸上本还带了少许不满,此时也连忙尽数收了,只连声说那阿生与阿蛮都是极好的,极能帮衬自己,又拍着胸口向顾氏保证,自己一定尽量想办法与郡公爷周旋,尽力将阿初与阿秋都保下来,且绝不能让他误会母亲什么。
玉华说到这里,脸上难免泛起一丝娇羞,低声说道:“其实昨日也并不全怪那郡公爷发火,也是因为女儿觉得太丢脸了,便没收住脾气,没能好好与郡公爷说,女儿想着...今日回去好好给郡公爷赔个不是,他应该并不会如何的......”
这玉华如此一番做作下来,顾氏原本对她的一丝疑心也尽数消了,只暗暗嘲笑这五娘年轻不懂事,只不过眼前这小一会儿拿捏住了男人的心,便敢骄纵起来,还想着到自己跟前摆起谱来,今后还有的她哭的时候,不过总算她还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在哪里,知道叫见好就收。
不过顾氏可不想给那李纪留下什么话柄,一听玉华说要将阿初阿秋两个都保下来,便反过来正色教训她道:“此事那阿初确实是冤枉的,你若能想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便和郡公爷好好商量商量吧,可那阿秋却是罪大恶极,五娘你可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放纵过去,这样吧,反正她身契还在母亲这边,你就将她送回来,由母亲替你处置了了事,也省的你为难。”
昨日玉华与李纪商议时,便已经料到了顾氏很可能会打这个主意,那阿秋由永嘉坊处置了,可跟在新昌坊里被打死了完全是两个概念。一听顾氏这样说,玉华先是马上点头应了,又突然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提到了身契什么的,顾氏也不待她说清楚,便马上抢在前面说要将所有陪房的下人的身契都给她带回去,玉华急的连忙否认推脱着,顾氏却握了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原来母亲还担心郡公爷与你不能和睦,你年纪又小,才不敢将这些都交到你手里,如今看下来,你们两个倒是琴瑟和鸣,你又执掌了新昌坊内务,也该学着自己好好打理自己的产业了,你也别担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还可以回来找母亲商量的。”
这一番较量下来,双方都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倒也皆大欢喜,这新昌坊里马上又传出一桩喜事,夫人身边最漂亮的大丫鬟阿初被赏给了郡公爷的属下费广,两人很快便办了大礼。
那费广在外院是个人缘极好的,一时人人都为他得了个绝色的体面老婆而开心,只有那小六子,却是气的差点冲到郡公爷跟前去吵一通。别人不知道,小六子可是看尽了那阿初在郡公爷面前的种种丑态了,这样一个低贱女子,竟然将她给了费广哥哥,岂不是害人,岂不是辱没人?这郡公爷自从娶了夫人回来,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如此行事,哪里还有把兄弟们放在眼里。
小六子是再也坐不住了,这日郡公爷与夫人出去做客,他便装病留在了府里,一逮到刘腊回来,便想找他去好好说说,可还没等他出了屋子,刘腊却被陈鹤给拉到了外院的林子里,小六子赶到跟前,见他们两人脸色慎重似乎要谈秘事,便连忙要掉头走开回避,谁知一耳朵听到那陈鹤说l“夫人”两个字,脚下便不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