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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有官员弹劾,说高家的下人仗势欺人,为在苏州占地盖一处园子,将人都打死了……还有军仓库的事情,伯爷一度掌管兵器,在宏德十二年,出仓许多劣质枪戟。”
八月秋凉,荣安伯听得浑身发汗。
这些事情,皇上要真的彻查,只怕不止他的爵位不保,人头也要落地,他紧紧握住拳头:“是不是萧隐那小子使人弹劾的?”
他原就想要自己去请罪,他不去,萧隐这就开始使绊子了!或者陈怀安也插了一脚,他们这些文官更是杀人不见血的,荣安伯呼吸沉重,猛地一拳砸在了身侧的右墙上。
碎石迸裂,露出一个洞来,那人瞧得一眼:“故而我才来与伯爷相商。”
“多谢您了!”荣安伯作揖,“此事高某必有重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这人不惜提前告知他奏疏上的事情,定然是有其目的,而多半是为钱财,他髙纶倒是不缺。
那人却好似不屑,淡淡一笑:“过几日我再来拜见伯爷。”
他慢慢走了,融入夜色中。
被风一吹,荣安伯因身上的汗越发冷了,他疾步走入轿中,命轿夫抬轿,但却并不是去向伯府,他是去了王家。
萧隐要对付他,他也不是傻子,只今日之势看,不是萧隐死就是他亡了!
陈家今日大早上,门口便是排起了长龙,豫王府下得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担,堪比那宫里皇子娶妻,爆竹唢呐双声响,整个京都都为之热闹起来。
许多的百姓来看热闹,一个个都在羡慕陈家大房出了个好女儿,能攀上这种亲事。
为放那些聘礼,家里许多仓库都腾出来,可就这样恨不得还放不下,罗嬷嬷站在窗口瞧见这番景象,心头酸溜溜,想到原先大房来投奔的样子,而今陈莹却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忍不住叹气,偏偏自家夫人又落得如此境地,两相比较,岂止是凄惨两个字。
她这奴婢跟在身边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陈怀安的关系,许多管事都拿吕氏不吃劲,她自然也没有以前那般的滋润。
她正唉声叹气,突然听到小丫环禀告,说常夫人过来了,便是连忙迎到门口。
常夫人是才听到这消息,坐到袁氏床边道:“你是不把我当姐姐了,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要不是今日豫王下聘,我使人来问,还不知呢!”
这算是一种耻辱了,袁氏怎么会告诉常夫人?她轻咳声道:“不过是小病,歇息阵子也就好了。”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常夫人心想,陈怀安都不住在这里,谁不晓得是他们夫妻之间出了事情了?只是不好拆穿了,让袁氏下不来台。只要她在陈家,便是陈怀安的夫人,如今陈家又攀上豫王府,更是一步登高了,她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小姑娘,有一日会做王妃。
常夫人而今是有些后悔的,得罪过陈莹,她笑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们家有这种喜事儿,想必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还要帮着老夫人替莹莹准备嫁妆罢?”
这样亲昵的叫小名儿,袁氏眸光一闪,暗想她这姐姐大抵是想借着她讨好陈莹,可她哪里想多看那母女俩一眼,便是病着不想起来。
袁氏淡淡道:“嫁妆母亲都准备好了,无需我做什么的。”
“王府送来这么多聘礼,你们嫁妆定也不少,便这些妥当了,出嫁之日又有许多的事情,还有将来回门,”常夫人笑道,“你只怕忙不过来,或者我……”
听她还要来帮忙,是不是想借着豫王府与那些皇亲贵族亲近亲近?袁氏便是一阵生气,恼道:“姐姐,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自然会安排好的。”
常夫人嘴唇抿了抿,心想袁氏在京都就她一个亲人,不知道拉拢她还往外面推,真是不知道以后依靠谁了,她道:“你心里得有一本账才好!”
她起身走了。
袁氏气得连声咳嗽。
罗嬷嬷忙上前拍她的背脊,轻声道:“常夫人也是关心夫人,夫人或者该与她商量商量。”
袁氏冷笑了一声。
她这亲姐姐要真的关心自己,不该一开口就是说陈莹的事情了,她原先就想借着陈怀安为常翊谋个好亲事,后来因为陈莹又疏远了,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相关。就同家里的那些下人一样,看陈怀安搬走了,一个个都跳上跳下。
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心想,这事儿得有个什么转机才好。
清和苑此时却是喜洋洋的,石燕笑着告诉吕氏,陈莹,说萧隐亲自送这些聘礼来,还有一对活得大雁,拿红绳扎了,在院子里喳喳的叫。
陈莹好奇:“真的是活得吗?”
她以为射下来必是要死了。
“活得,听说叫大夫治过。”
陈莹忍不住笑,轻声同吕氏道:“母亲,我去看看。”
吕氏点点头。
陈莹便是从苑里出去,远远看到好些小厮抬着东西,那箱笼都是红木的,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也不知有多少,络绎不绝的样子。
走到老夫人院门口,她听见陈佑的声音:“这大雁是用什么弓箭打下来的?”
小孩子第一回见到活得大雁,正同陈彰围着看呢。
“用牛角弓打的,这筋也是牛筋。”萧隐打量陈莹的弟弟,见他生得五官清秀,依稀有几分姐姐的影子,脸色更是和蔼了些,“你会射箭吗,要是不会,本王可以教你。”
陈佑才七岁,个子还小,看萧隐的脸很吃力,得抬高了脖子,闻言欢喜道:“真的吗?我在书上看到说楚霸王有弓重百斤,可以射很远,不管是天上飞鸟还是河中游鱼,牛角弓也可以吗?”他指着远处的一棵树,“像这么远的地方,真的可以射到吗?”
“这算什么远?”萧隐从袖中抽出一把飞刀,随手一掷,稳稳的便刺进了树干。
陈佑连呼厉害。
连陈彰都瞪圆了眼睛。
他们从小认识的都是文人,包括陈怀安,哪里会与萧隐这种武将相熟,故而十分的兴奋,陈佑道:“这功夫也不错,您能教我吗?”
他学会了要给姐姐看,姐姐肯定会称赞他的!
见他实在太矮了,萧隐弯下腰将他抱起来:“自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叫本王姐夫。”
陈佑眼睛转了转。
想到第一次见到萧隐时,姐姐害怕的样子,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后来姐姐却嫁给他了,可见姐姐又觉得他是好人了。今日看来,威风凛凛,器宇轩昂,陈佑心想,姐姐反正很快就要嫁过去了,叫姐夫也没什么,他甜甜道:“姐夫。”
在门口听着的陈莹,嘴角一动。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好哄呢!
她原本要去见一见萧隐的,却收住了脚步,而今他兴许得意的很呢,她便不去见了再让他得意了,陈莹转身回了去。
等到聘礼搬完,萧隐也走了,老夫人叫吕氏与陈莹去,拿了礼单给她们看。
“都在上面呢,你们要什么便让下人取了给你们。”她的意思,这些东西她是不会动的,全都是他们大房的,旁人不得染指。
母女两个连忙道谢。
出来的时候,吕氏看一眼礼单,惴惴道:“这么多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我们这些嫁妆一比,真是少得可怜了。”
是怕拿不出手,陈莹笑道:“我们本来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何必强求,王爷又不是不知,宫里也不是不知,不会在意的。”
萧隐这种人不拘小节,恐怕成亲就她一个人过去,什么都不带也是可以的。
看女儿坦坦荡荡的,吕氏也就罢了,真让要她拿,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
过得几日,又提起宅子的事情,这日吕氏便要同陈莹去外面挑选宅院,老夫人坐在堂中叮嘱,让她们好好看一看,切莫买得差了。
陈敏听了不高兴,嘟囔道:“我们陈家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偏偏要他们住到外面去,祖母您这是好心办坏事!我不依!”
见妹妹舍不得,陈静劝解道:“便是在附近的,你每日去见堂姐也很方便,又有什么不好?难道你希望他们还住在清和苑吗?他们要买的可是大宅院,衬得上王妃的身份。”
陈敏不乐意的噘了噘嘴,却无法反驳,陈莹要当王妃了,要是住在陈家,被人说寄人篱下不好听,且萧家这般的富贵,还让亲家挤在清和苑,也说不过去。
老夫人道:“好了,这是喜事儿,看把你愁得,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堂姐也喜欢你,必定不会住远了,是不是,莹莹?”
“当然,必定是几步之遥。”陈莹笑道,“要不你也同我们去选?”
陈敏眼睛一亮,连声道好,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走到陈莹身边。
老夫人看她是不会撒手了,便准许她去。
三个人去门口坐马车。
陈敏叽叽喳喳的好像小喜鹊,一会儿让她们去同瑞街看看,一会儿又让她们去凤翔街看,吕氏瞧她也是摸不着南北的样子,忍不住笑。
“我们找了孔太太了,她来到京都之后,最是喜欢出去的,说有合适的地方。”陈莹道,“你就别瞎嚷嚷了,看你也是没个数,你定是不知道那些宅子卖多少钱吧?”
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些,陈敏摇摇头:“我算术本来也不好……”说话间,目光撇到陈莹的裙衫,忽见她腰间挂了一块十分漂亮的玉佩,好奇道,“你何时买的?”她手伸过去,只觉触手滑腻温润,更是惊讶了,“这种玉可贵呢,我上次看中一块拇指般大的,都要几十两银子!”
那日萧隐送给她,让她日日戴,今日出来便是戴着了,陈莹笑道:“是王爷送我的。”
“难怪。”陈敏羡慕,“你往后可是有数之不尽的好东西了,”她扑过去挽住陈莹的袖子,“一定不要忘了我!”
陈莹笑开了。
吕氏见她春风满面,也是微微一笑,可见女儿得了这姻缘,心里真是欢喜的。
马车到得孔家门口停下来,瞿氏早就等着了,提着裙角坐上来道:“我这就带你们去,真的离陈家很近的,便是在左手边。”
“真是麻烦你了。”吕氏道谢。
“我们之间还谈麻烦?”瞿氏性子泼辣,直爽的道,“我就等着你们搬出来呢,到时候我每日都来找你,我们出去喝茶,赏花,明春明山来找佑儿也方便。”
听得这话,陈敏撇了撇嘴角,她可是不想他们搬出去的,无奈罢了,立时就不太喜欢瞿氏了。
瞿氏让马车停在华英桥。
华英桥与他们陈家只隔了一条巷子,比起陈家更幽静些,桥下有条小河,两丈宽的样子,站在桥上能看见许多妇人拿着木盆在洗衣。
陈敏眉头拧了拧,这里多数是平头百姓住的,可堂姐不是要当王妃了吗,她正要反对,却听吕氏笑道:“有些像我们浮山呢,我们家门口就有一条河,不过这条河小了些。”
“是吧,我也觉得像。”瞿氏笑,“我要带你们看的这院子呢,挺大,也很清爽,是顾家的,顾先生是教书的夫子,他过两年要去钦州了,原先多出来的院子便想卖掉当做盘缠。我们明春明山现在就是他教的,他学问好,人也和善,我有回说起你想买宅院,他主动与我们提的。”
说话间,她们便是来到一处大院前。
两株很大的西府海棠长得茂盛,枝叶都伸到了外面,瞿氏有钥匙打开了门,只见眼前是一道宽阔的甬道,上头铺着的青石砖好像被水洗过一样,十分干净。
沿着甬道往前走,墙壁雪白,黑瓦完整,要不是看见几处窗棱有旧日的印记,恨不得都以为是才修葺过的院子了。
“顾先生很珍稀这院子,见着破损的便会亲自修补,只是有些地方没有办法。”
陈莹越看越觉得这院子格局也不错,虽然东西少,但寥寥几样摆放着便是颇有神韵,且坐南朝北通风宽敞,心里便很是满意了,询问道:“这处院子的价钱如何?”
“一点不高。”瞿氏笑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再四处打听打听便知,顾先生这个人很是实诚。”
陈莹点点头。
但置办宅院不是什么小事儿,绝不会看一处就定下来,故而她们这一日又看了好几处,第二日也是,但比来比去,到底还是觉得第一眼相中的最好。不过陈莹想象了下,母亲与弟弟将来住进去,自己却在王府,由不得一阵惆怅,轻声与吕氏道:“其实也未必要买,不如等我嫁了,娘跟佑儿跟我一起住到王府去罢。”
这样日日不分离才好呢!
谁料得吕氏连连摇头:“这怎么使得,从不曾听说岳母与女婿住一起的,这是你同王爷的家,为娘不应该去打搅,再有佑儿,他是男孩儿,将来也要娶妻的,难道也住在王府吗?”她自己的身份还是寡妇,并不想拖累了陈莹,也许女儿不介意,可保不得外人说。
弟弟现在小没什么,大了是不太合适,陈莹沉默。
“我看就顾家的了,住在那里像回到浮山一样呢。”吕氏拉一拉陈莹的手,“你要是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的,又不是分隔两地!”
看吕氏这样说,陈莹便罢了,这日去同老夫人商量,谁料刚刚进去就听见凤娘的声音:“衙役都去荣安伯府拉人了,连荣安伯都不能幸免,怕是惹上了了不得的官司。”陈莹心头一喜,结果又听凤娘道,“但昨日下午荣安伯便放了出来,好像有人认了罪,反正外头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那是被荣安伯又逃脱了吗?陈莹眼眸一眯,看来荣安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能还有王家罢,他们两家是姻亲,髙纶有难,肯定是要相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