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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锐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低调的马车:“赵姑娘,请,殿下请你一见。”
“刚才不是见过了么?”赵以澜不动。
罗锐道:“这是殿下的意思,还请赵姑娘不要为难我。”
赵以澜盯着罗锐,“我就是要为难你你又能如何”这话卡在嗓子眼里,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冷淡的回应:“嗯。”
赵以澜上了马车,车夫驾马往前,一路平稳,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而这块地方,距离她家也就几条街而已。
赵以澜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个地方微微有些发怔。虽然四年过去,这儿在她的记忆之中已经变得模糊,但今日故地重游,七年前她刚到这里的那些事便愈发清晰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将魏霖安顿下来,给他治伤,因他那讨人厌的态度而威胁恐吓他,又从这里将他救走。
罗锐又不知什么时候早来到了这里,轻声道:“赵姑娘,殿下正在里面等赵姑娘,请。”
“谢谢。”赵以澜没回头,回忆冲刷上来,让她一时间反应有些慢。或许是因为即将攒够成就点离开这个世界,过去的记忆对她来说显得愈发宝贵,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似乎总能回忆起那些自己活奔乱跳时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的细节。站在这个院子门口,她想起了她照顾魏霖时他那别扭的每一个表情,那种羞愤欲死,她记得当她故意骗他说什么采阳补阴时,他的惊骇惶恐……
她终于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一切,却又跟她记忆之中完全不同。那时候她选的是一个无人的小院子,里头自然相当破败,然而这个院子,明显是经过了修缮,虽说只是小修补,并没有动这个院子的根本,却已经让这里足够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院子里没有人,赵以澜的目光扫向最旁边的一间房,当时魏霖便被她安顿在那里。她慢慢走过去,推开房门。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个人影。屋内有些昏暗,赵以澜只能看个大概,她知道,那张床上躺着的人,是魏霖。
“子林?”赵以澜轻轻叫了一声,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她慢慢走了过去。
莫非是等她等得太久,魏霖等得困了?
有机会看到如今这个魏霖的睡颜,赵以澜心思微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在外头认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她之前那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就如同过山车一般好了起来,连脚步都轻松了些。
屋子很小,赵以澜不过几步便来到了床边,低头看着魏霖。
他的模样跟四年前相比,显得更棱角分明了些,不过他此刻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清贵之气散了不少,无害多了。
“子林?”她又低声叫他。
魏霖忽然睁眼,双眸直勾勾地看着赵以澜,眼神清明,没有一点儿迷茫之色,他忽而一笑:“以澜,七年前你就是在这个地方说你要采阳补阴,那时我不懂事,如今我已经准备好了。”
赵以澜的思绪还有一半沉浸在过去,忽然看到魏霖睁眼,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顿时吓得要后退。然而,或许早就料到赵以澜的反应,魏霖不知什么时候已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让她逃开。
赵以澜怔怔看着魏霖,他从床上坐起,温柔地望着赵以澜,眼中似乎盛满了星辉。
“以澜,欢迎回来。”魏霖微笑道,没有再提刚才说的那些话。
“啊,谢谢。”赵以澜下意识地回道,说完又觉得好像这个回答有些尴尬,禁不住转开了视线。
魏霖轻笑了一声。
赵以澜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魏霖抓在她手腕的大手上。他的手白皙纤细,手指很长很好看,就像是那些手模的手一样。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赵以澜乱糟糟地想,到底是四年多没见了,再加上最后一次见面,她还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相处时尴尬是必然的。
在这样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魏霖忽然开口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赵以澜没想到魏霖忽然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氛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的神情平和却认真。
“我知道……毕竟我今年也……”赵以澜只是随便想说些什么,好让这种令她觉得不自在的感觉赶紧消失。
魏霖却打断了她:“你再也不该将我当成孩子看待。”
赵以澜看着他,他眼中的坚持和执着令她下意识地点头。如今的他,她确实再也无法将他看成是孩子了,他的心思好像藏得更深了,人也更沉稳了。也不能说她更怀念过去的魏霖,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魏霖更好——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四年来,想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
看到赵以澜的表现,魏霖有些满意,又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尚未娶妻,家里连一个侍妾和通房都没有。我去过青楼,但从未碰过女人,更不曾留宿。”
赵以澜看着魏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魏霖顿住,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
此刻赵以澜心中也是一阵矛盾的情绪。之前遇到魏霖时,他那淡然的态度,让她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可如今,他忽然说了这么多,她便明白了,虽说漫长的四年过去,他却还是没有忘记她,也没有放弃她。
“无论你稀罕不稀罕,我正妻的位子一直为你保留着。”魏霖终于将他真正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在许都城外的那个破庙之中,赵以澜带着魏霖逃到了那里,他发了高烧,她差点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可他不但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向她求婚。那时候的她,自然不会将那话当回事,不过就是中二少年一时之间的冲动,谁当真谁傻逼。
可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魏霖再一次说出求婚的话,她已经无法再将它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了,他也不可能再让她以年龄为借口拒绝他。她可以骗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在他接连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可是,不行的啊,她不可能答应的。
赵以澜又忍不住看了眼系统面板,成就点已经是96点,还有四个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这七年来,她不就是为了回家的目的,才会那么拼命么?若她答应魏霖,留在这里,那么她这七年来的努力,又算什么?
赵以澜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不过……”
“不要拒绝我。”魏霖又一次打断了她,“不要回答我,我这并不是在逼迫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实。”
赵以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从前的魏霖,想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即便不像舒断念那样使用强制手段,但那种对她的依恋让她很有压力。而如今,他将他的情况一一说明,最后却不让她拒绝,似乎也不想得到她的回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以澜突然想起了现代的相亲,双方摆出各自的条件看是否合心意,而此刻,似乎该轮到她摆出自己的条件了。
将脑子里那诡异的联想扫出去,赵以澜也乐得不用回答魏霖那些问题。在魏霖那沉静的目光之中,赵以澜说:“子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
说完后见魏霖似乎因此而露出一丝愧色,她又忙道:“当然,我并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好奇……”
魏霖似是放松了些,说道:“是詹文绎,他在我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像。”
赵以澜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詹文绎曾经在赵氏书肆门口撞上她,她看了他的话本觉得有趣,便以老板身份帮了他一把,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后来詹文绎被魏霖盯上了,想来这几年来,詹文绎已经成为了魏霖的人,那么,当詹文绎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认出她来后,必定不会隐瞒魏霖,魏霖通过詹文绎的关系找到了赵氏书肆,自然也能找到这里来。
其实赵以澜早就对于自己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所有人的关系都结成了一个关系网,迟早在某一个地方要穿帮的。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再加上那么一丝侥幸心理,于是事情便成了这样。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可能发现这一切的人是魏霖,她才不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吧?如果换了舒断念,她可能不要找赵氏书肆,也会将某些关系断得干干净净的。而魏霖这边,不是詹文绎,也会是范修,好像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恭喜你将詹文绎收为己用。”赵以澜笑道。若不是心腹,詹文绎不可能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毕竟,他早就没有拿着她的画像到处找她了。
“还要多谢你。”魏霖道,“若不是因为你帮他度过难关,我也碰不上他。”
赵以澜稍微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还好魏霖不可能知道祝三娘也是她,不然就麻烦了。
想到她那些马甲,赵以澜就有些心累,因为她这个本体离开了大梁,那些马甲自然不可能再出现,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联想到这一切?百晓生那个马甲还好说,反正大家都当百晓生在临渊山庄死了,那她以后还是弃用那个马甲吧,免得有人脑洞大开将她的回归和百晓生的复生结合在一起。虽说百晓生那个马甲的建立扬名花了她不少心思,可该弃的时候就应该弃,更何况她如今就只剩下四次任务而已,不用这个马甲问题不大。
“以澜,你饿了吧?”魏霖不知何时下了地,手却并没有松开,牵着她向外走去,“我还没用晚饭,陪我一起,可好?”
赵以澜被动地跟着魏霖向外走,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好。”
在说出好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放松下来。不就是吃个饭么?她都快走了,陪他吃饭的次数是吃一次少一次,为何不顺应内心,别顾忌那么多呢?毕竟,她都要走了,离开了这个时代,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就成了她不可对人说的私人秘密。
第151章进展
赵以澜看了眼魏霖牵着自己的手,微暖的温度从两人接触的肌肤处传来,让她有一阵恍惚。她没有躲闪,任由魏霖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便见外头不知何时多了张木桌,而桌子上也摆了几道家常小菜。
赵以澜因为惦记着范修的病情,一路不顾休息赶回来,救了人之后都没来得及多休息会儿,又来到了这里。或许,正因为身心的疲惫更容易让人趁虚而入,她才那么轻易顺从了他。此刻的她,又饿又累,见晚饭已经摆上桌,眼睛便是一亮,却还矜持地慢慢跟着魏霖走到桌前,跟他一人一方坐着。
桌上的饭菜还热气腾腾的,也不知从哪里刚端出来的。赵以澜端端正正地坐了,看了眼魏霖,他也正看着她,拾起筷子对赵以澜道:“以澜,快吃吧。”
赵以澜心头一喜,再也顾不得矜持,拿起筷子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在西洋的四年,想要吃一次大梁菜可不容易,每一次都是莫羡从大梁回来了,她才跟沾光跟着吃两天,可她有任务,有时候莫羡来了她还不一定碰得上,因此她都快想死大梁菜的味道了,来的路上她赶时间,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可算是她久违之后正经品尝的第一顿饭。
一开始先快速又不失优雅地吃了个半饱之后,赵以澜进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这期间,魏霖虽时不时也吃上几口,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盯着赵以澜看,好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强,才能在他这样的灼热视线之下,还能保持淡定的态度——看就看吧,她长得这么好看,给人多看两眼洗洗眼睛也是应该的。
在西洋的时候,赵以澜因为异乡人和女公爵的身份,时常被人好奇地盯着看,她早就习惯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了。
“你也多吃点。”赵以澜客气地夹了块香嫩的红烧肉到魏霖碗里。
魏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上一丝压抑不住的笑容,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夹起那块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其实他并不十分喜爱吃得如此油腻,然而这是以澜夹给他的,就算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桌上还放着一壶果酒,赵以澜先前没去管,这会儿觉得有些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嗅了嗅,感觉度数不是很高,闻起来又清冽香甜,令人口舌生津,便小小地喝了一口,当清凉的酒液在口腔中转了转,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大地,随后又滑入喉咙之后,她眼睛一亮,一饮而尽。
见赵以澜还想再倒一杯,魏霖却伸手拦住她:“喝太急了对身子不好。”
赵以澜这会儿觉得自在了不少,笑着看他:“你不觉得我喝醉了更好么?”
赵以澜从前就干过为了隐藏自己还未死的消息而尝试着灌醉魏霖的事,说不定他有扳回一城的念头呢?
魏霖将赵以澜手边的酒壶放到一旁,扬声道:“换茶水来。”
进来的是罗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并在魏霖的示意之下将那壶酒拿走了。
赵以澜只是看了那壶酒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那果酒的味道确实很好,但酒这东西,能少喝还是少喝,反正她也只是为了解渴,见有茶水,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将茶水放到嘴边时被烫了一下,又苦着脸放回了桌上。她倒希望这会儿他们拿过来的是凉白开,而不是这种价值一百两银子一两的顶级茶叶泡成的暂时还无法入口的热茶水。
“以澜喝醉的模样,以后再看便是。”魏霖低声道。
赵以澜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蒿菜。她的问题带着调侃的意味,跟魏霖说的却是两回事,他的回答,让她刻意往好朋友闲聊气氛方向使劲的努力瞬间白费,她只能默默往自己嘴里塞菜,不给自己能说话的机会。
大概是太久没见,再加上她心中的莫名情绪,她觉得自己跟魏霖一直在尬聊。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怎么也算是认识七年了,虽说中间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两地相隔的状态,但相处的那些日子,有不少还挺惊心动魄的,他们间的关系,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状态。说到底,还是她无法轻易面对魏霖对她的执着。
赵以澜深吸了口气,决心改变这种令人难受的相处模式。就将魏霖当成一个好朋友来看待、相处,放开些,对两人都好。
反正,最多不出半年,她就会离开了。
想通之后,赵以澜揉了揉自己的脸,笑道:“子林,你最近如何呀?是不是快当上皇帝啦?”在别人看来可能要砍头的话题,她总是能说得轻巧。
魏霖见赵以澜对自己的态度恢复了最早时候的亲昵,心里一热,凤眸之中溢满笑意:“嗯,快了。虽然比我自己预想得慢,但很快我便能得到我该得的一切。”
赵以澜脸上也露出喜色,虽说如今再也不能像看小孩一样看待魏霖了,但他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差点就被人干掉的皇太孙,到如今距离那个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心中自然充满了成就感。
“对了,胡桢和漪漪他们,还好吧?”赵以澜又问道。在天香楼执行任务的时候,赵以澜很喜欢胡桢和漪漪二人间的情感,因此曾经请求魏霖放胡桢一马,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曾经是庄王手下的胡桢如今究竟如何了。
“他们……在我的安排下隐居了。”魏霖道。他不会不将赵以澜的话放在心上,因此即便有机会将胡桢彻底除去,他也没有那么做,反而选择了手下留情,让胡桢和他的妻子漪漪隐居去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谢谢你!”赵以澜粲然一笑,在她看来,魏霖是迟早要当皇帝的人,而庄王这个曾经想过要杀害魏霖的叔叔,肯定是不能留的,胡桢作为庄王的身边人,想来地位不算太低,能有这样的好结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毕竟是以澜的请求,我自会放在心上。”魏霖笑了笑,似是随口那么一说。
“谢谢,你真是太够意思了。”赵以澜这回没觉得尴尬,笑嘻嘻地说,“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她说着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上茶水,举杯敬他。
魏霖也不扭捏,赵以澜今日这种不躲闪的态度大大鼓舞了他,他举起茶杯,跟她碰一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赵以澜吃喝了许久,此刻已经酒足饭饱,困意顿时涌了上来。
魏霖见她眼皮都似乎在打架,也能想到她从外地赶回来有多累,想到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处,而她又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跟她相处,也不贪恋这一时半刻,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谢谢啦。”赵以澜这会儿实在是困死了,也不跟魏霖客气,迷迷糊糊跟着他走到外头的马车上,半闭着眼爬上马车,下一刻却发现魏霖也钻了进来。
赵以澜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累得靠在马车壁上不想说话。
魏霖在赵以澜身边端坐,见她的额头因为马车的移动而时不时磕在车壁上,只觉心疼,试探着说道:“以澜,靠在我的肩上吧?”
因为太累,赵以澜一上车就发挥一秒钟入睡的神技,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一点儿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是因为身边是她十分信任的魏霖,她才会这样毫无防备,若换了舒断念,她就算往自己大腿上扎刀子也要保持清醒。
魏霖见赵以澜呼吸平稳,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更是心疼,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二人此刻都是坐着,身高的差距没有那么明显,她发顶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的下巴上,让他心痒又酥麻。
他微微勾起嘴角,他知道,长久的坚持,从今日起将换来胜利,无论是他的皇位,还是他的以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