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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神,笑道:“还请先生先答应我。”
赵以澜也笑:“公子,万一您所谓的小忙是要鄙人自我了断,那您说鄙人是遵守承诺好呢,还是不遵守承诺好呢?”
“先生过虑了,我怎会提如此过分的要求?”魏霖勾勾唇。
赵以澜笑道:“鄙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靠的便是一个谨慎。若非如此,鄙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还请公子见谅。”
魏霖知道自己从这个人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先生在与明德公主会面之后,再与我好好聊聊。”
赵以澜眉头微挑,瞬间明白了魏霖的意思——他是希望,她把跟明德公主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他。
明德公主找百晓生的事应当算是个秘密,但因这其中要经过好些人,也容易泄露出去。然而明德公主要问的事,说不定只有明德公主一人知道。想想看,明德公主打算出二十万两银子问一个问题,这问题一定不简单。除了明德公主自己说出来,就只能从跟她见面的“百晓生”嘴里问出来了。她想,顾志谦被明德公主囚禁的时候,魏霖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这才会偷偷跟着崔颖和顾许把她逮了个正着。
就赵以澜本身来说,她是很乐意给魏霖个方便的。但她如今的人设是百晓生,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赵以澜道:“公子,鄙人也算半个生意人,这生意人最讲究的便是诚信。公子的要求恕鄙人不能答应。”
魏霖眉眼微沉:“先生的意思是打算与我为敌?”
“公子说笑了,”赵以澜似乎并不紧张,依然在微笑,“鄙人最不想做的事,便是与他人结仇。公子,鄙人也还算有些真本事,将来难保公子不会有用得着鄙人之处,不若如今结个善缘,将来也好再相见。”
魏霖眉间有阴影一闪而过,一丝挫败感从心底升起,令他心生焦躁。他如今也不过就十五岁,家庭遭逢剧变让他变得比原来沉稳不少,只是成长毕竟需要时间,他的少年心性没那么快被磨平,遇到挫折他难免有些丧气。
如此一来,看到面前这个仿佛胸有成竹的男人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他的眼睛便有些被刺痛了。
“先生……说得有理。”魏霖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压抑下心中的烦躁,他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而他,确实还有事想问对方。只不过,他原本打算暂且忍耐,等到了百晓生结束跟明德公主的会面后跟他见面时他再问,可如今,既然对方并不配合,他只好提前问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放到赵以澜跟前,后者看了一眼,正是一千两银子。
接着便听魏霖道:“先生,我想问一人的下落。”
赵以澜心里咯噔一声,他……他是打算问她的下落吗?
赵以澜有些心虚,又强忍着想要教训他的冲动。都半年了,他怎么还没有成熟起来呢?都已经半年了,他早该忘记她的才对。
见面前的中年男子木着一张脸并未拒绝,魏霖没等他答应便再度开口道:“有个姑娘,曾经救我数次,如今她不知去向,我十分担心,想请先生测算一番,告知我她的下落。”
他这话一出,赵以澜便再没有怀疑,他说的人就是她。
她看着魏霖,正色道:“公子,有些话本不该鄙人来说,毕竟太过交浅言深。请容许鄙人放浪一回——殿下,您处于如今的位置,最忌的便是拥有人尽皆知的弱点。一旦被敌人知晓并加以利用,将会对您造成致命的打击。鄙人觉得,殿下还是早些忘掉那位姑娘为好……”
随着赵以澜的诉说,魏霖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黑了下来,没等她说完,他便冷笑一声:“既然先生知道自己是交浅言深,又何必多说?我自己的事,何须先生置喙?”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即便是站在百晓生的立场上,赵以澜也没有资格生气,毕竟她冒犯在先,本来人家情情爱爱的事,关她一个中年大叔什么事?她到底还是混了太多私人感情,不忍心见魏霖将来因此受罪啊……
赵以澜歉然道:“殿下说的是,是鄙人逾距了。”到底身份不对,说再多都没用,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到底还要求着面前的男人办事,魏霖忍了忍没再摆出什么臭脸色,甚至还得接受对方的歉意,缓和了脸色点头道:“那么还请先生告知。那位姑娘名叫赵以澜,十三岁,我这里有她的画像。”
他说着,还拿出了一张仔细折叠好的宣纸,递给赵以澜。
赵以澜接过,打开,画像上的自己栩栩如生,巧笑倩兮,跟她的模样一般无二。
她仿佛捏了个烫手山芋,看了一眼便将画还了回去,摇头叹息道:“殿下,这位姑娘……命理不在天道之中,鄙人测算不出她的事。”
“什么?”魏霖眉头一皱,满满的希望化作浓郁的失望,让他额头根根青筋直冒。
自以澜离开至今已有半年,他没有得到一丝半点来自她的消息,她就像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悄然出现,又骤然离去,不肯给他半分念想。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即便他明知她武功高强,一般情况下她不会遇到危险,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担心,怕她过得不好,怕她陷入危险。
百晓生的名声是不久之前传出来的,江南首富顾志谦父亲几十年前沉入河中,是百晓生测算之后将其遗骨寻回。传言说得有模有样,然而他并不全然信服。只是对于找到以澜他已经无计可施,实在不得不问这个人。可对方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心中涌上不可抑制的愤怒,魏霖望着百晓生一声冷笑:“先生,你这话说出来,可是将我当成傻子?”
赵以澜道:“殿下,鄙人可不敢骗您。只是您若换一个人还好,但此人,她的命理确实不在天道之中,鄙人也无计可施。”
魏霖深吸了口气。
这人是骗子。
他这么说服自己。既然此人连一具遗骨都能测算得出具体位置,又怎么可能算不出一个大活人的位置?他用那样的理由打发他,不过就是证明他是个骗子罢了,或许他正是和顾志谦合起伙来做了这个骗尽天下人的骗局。
“先生,你不是还有要事吗?恕不远送。”魏霖面上已变得一片冰冷,垂眸道。
赵以澜也不知道魏霖是怎么想的,她能肯定的就一点,“百晓生”这个身份,得罪魏霖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今这个身份,真没什么好说的,便拱了拱手道:“那么告辞了。”
赵以澜下了马车,继续往公主府走去,而那辆马车,则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拐过一道弯,再也看不到它了它也没有任何动静。
赵以澜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便遇到了魏霖,又得知他还执着于她,心情难免不好。
看来,半年的时间还不够,或许需要更久一点,一年,或者两年……除了等待,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庆幸的是平常都不用面对他。
来到公主府的时候,赵以澜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鄙人百晓生,烦请向公主通报一声。”赵以澜对门房道。
不知是早就得了公主的吩咐,还是本来公主府的下人素质就特别高,那门房客客气气地请赵以澜进去一坐,找人通报去了。
坐了不多会儿,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人出来,对赵以澜道:“先生,里面请,殿下已等候多时。”
赵以澜点头,起身跟上。
公主府跟大皇子府比起来要稍微小一点,不过里头的景致却比大皇子府要更精致,在设计方面更多了一分优雅和妩媚。
赵以澜目不斜视跟着那中年妇人走过一道道门廊,最终在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前停下。中年妇女领着赵以澜走进院子,打开正中间的房门,恭敬地请赵以澜进去。
赵以澜迈步而入,一眼看到的不是房中那些价值不菲颇有意趣的陈设,而是正中背对着她站着的那个妖娆背影。
明德公主名叫魏菲,虽说曾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她身着浅黄色曳地长裙,腰肢不盈一握,秀发又黑又亮,一半扎成发髻垂在脑后,一半柔顺地垂在身后,即便不看正面,也能想象那是个多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听到动静,明德公主回过身来,赵以澜也得以看到她的容貌。跟她那妖娆的身段相配,她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二十八岁的她,有着属于成熟女子的妩媚韵致,一颦一笑间勾人夺魄。
赵以澜觉得,若自己是个男子,只怕早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了。
“公主殿下。”赵以澜以江湖的礼节拱手示意。
魏菲也不在意,微微勾唇,便是一个夺人眼球的笑容,意有所指道:“先生,您可总算露面了。”
赵以澜道:“殿下,此事……实在没必要波及旁人。”
魏菲掩唇笑道:“若非出此下策,只怕我还见不到先生的面呢。”
“既然如今鄙人已如殿下所愿来此一见,不知殿下可否放了不相干的人?”赵以澜无奈道。
“先生说笑了,我只是请顾老爷来做客罢了,哪里谈得上放不放呢?”魏菲笑了笑,对那中年妇人道,“奶娘,你就去跟顾老爷说一声吧,他若不习惯我府上的吃食,我也不好强留他,请他自便。”
“是,殿下。”妇人领命,转身离去。
魏菲望着赵以澜道:“如此,先生可满意了?”
赵以澜道:“多谢殿下。不知殿下寻我来,有何事?”
魏菲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下赵以澜一人。下人们走的时候,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赵以澜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顿时觉得有点不妙,这算什么啊?她现在可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而面前又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不发生点什么,怎么对得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机会呢——明德公主该不会对她有什么企图吧?
作为特别直的直女,赵以澜对于美人仅限于欣赏而已,要更进一步发生点什么,她肯定不愿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又不着痕迹地戒备起来。
魏菲并未注意到赵以澜的小心思,似乎没意识到赵以澜还在房间里似的,走到桌旁,旁若无人地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拨浪鼓,轻轻晃动,那有些年头的拨浪鼓便发出砰砰声响。
“这是澍儿小时候最喜欢的玩意儿。”魏菲面上露出属于母亲的温和神色,“他每日都要抱着它入睡,离了它,便总也睡不好。”
赵以澜忽然明白过来,魏菲这正在说的,是她那个三岁便早夭的儿子。这么看来,她之前担心猜测的都不对,这位公主殿下找她来,问的应该是跟她儿子相关的。她要问的,会是什么呢?总觉得也应该是皇家秘辛——难道说,当年她儿子的死另有蹊跷,害死她儿子的人并未找到,她如今才会来找百晓生问个究竟?
赵以澜正暗自猜测着,魏菲似乎从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赵以澜的目光灼热得像是要将她烧起来。
“我听闻先生有奇才,您帮顾老爷寻到了他父亲的遗骨。我,也想请先生帮我寻一个人。”魏菲双眼亮晶晶的,透出一丝似有些扭曲的希望。
赵以澜没有接话,公主果然要让她帮忙找杀子仇人吗?若是这个问题,她当然可以回答,还好好感度她还有的多,回答一个问题足够了。
不过,这问题很敏感么?为什么公主不直接提交问题,非要兴师动众亲自找她来谈?莫非,害死她儿子的人,有什么古怪?
“殿下,您请说,若鄙人能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脱。”赵以澜道。
魏菲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指着桌上的一大叠纸张道:“先生,这是酬劳,请务必收下。”
赵以澜看了一眼,若她没有猜错,那里有十万两银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立刻将那几张银票塞入怀里据为己有,可她的人设,此刻却是决计不能崩的。
“殿下,鄙人死脑筋,定下的规矩不会改,回答一个问题,是一千两银子,不能少,也不可多收。”赵以澜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可爱的银票们身上挪开,“还是等鄙人解决了殿下的问题,再收下酬劳吧。”
魏菲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江湖人总有些奇葩的规矩,她也有所了解。
“那么,请先生帮我测算一番,我的澍儿……我那可怜的儿子,如今在何处?”魏菲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赵以澜以为自己听错了,公主要问的,竟然是她儿子的去向?可她儿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感觉不太妙啊,似乎自己还是牵扯进了什么要命的事里面。
赵以澜道:“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儿子当年并未夭折?”
魏菲点头道:“当年,澍儿在外被人贩子拐走,百寻不到,便只好对外宣布他夭折了。”她说着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他,可却半点音讯都没有。先生,不知您是否有子女?自己孩子受苦,最痛苦的便是父母,我每日里发噩梦,见到他被人非打即骂,日日哭喊着叫我这个没用的母亲,我这颗心,便痛得撕心裂肺。”
美人哭泣,自是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韵味,可赵以澜是个直的,目前又为男儿身,再怜惜也不好上前安慰她。
若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话……那她牵扯到这件事里便没有那么危险了吧?事成之后应该也不会被灭口的吧?
赵以澜心中忐忑,怎么想这其中还是有不对劲之处,可箭在弦上,她能怎么办?
“殿下,请稍候,容鄙人测算片刻。”赵以澜正色道。
“那便拜托先生了。”魏菲难掩激动,却尽力压抑着,请赵以澜坐下,“先生若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会令人替先生准备周全。”
赵以澜道:“不用,殿下在一旁等候便好。”
说着,她在桌旁坐下,闭着眼,手指不停地碰来碰去,颇有些神棍的意味。
她点开系统问答,想了想这么问:明德公主魏菲的儿子如今在何处?
系统问答即刻给出了答案:贺氏镖局。
贺氏镖局?!
不得不说,看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赵以澜是很吃惊的。系统问答既然能给她这么个答案,就说明明德公主的儿子还活着,而且就在贺氏镖局之中。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明德公主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贺氏镖局?当年的人贩子,跟贺氏镖局有什么关系么?她若直接跟明德公主说了答案,是不是会给贺齐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赵以澜对贺齐的印象很好,她是将他当朋友看待的,并不希望他出事。
赵以澜睁开双眼,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魏菲见她如此模样,只当测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心脏猛地抽紧,忐忑问道:“先生……可是、可是有结果了?”
赵以澜点点头,结果是有了,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啊,说了之后,贺氏镖局万一整个被端了,她内心难安。看贺齐那模样,她感觉贺氏镖局应当很正派,不该跟当年的人贩子有什么来往……
等等,有没有可能,贺氏镖局好心收留了公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