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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玦在码头上等了半小时,望眼欲穿时他等的那艘快艇终于自海上夜雾中而来,渐行渐至。
傅逢朝下船,他大步走上前,被张开手的傅逢朝抱了个满怀。
真实感受到这个人体温,梁玦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很多人在看。”傅逢朝在他耳边低笑提醒。
梁玦压下呼吸,后退一步,这才注意到傅逢朝的袖子上有血,又皱起眉。
“没什么事,一点小伤。”傅逢朝落下手,全不在意。
梁玦轻抿唇:“去医院。”
他们刚上车,陈助那边打来电话,告知梁玦刚他们抓的那个人趁乱跑了,他们现在已经派了人去追。
梁玦交代:“务必把他抓回来,麻烦了。”
电话挂断,身边傅逢朝问:“你找了人?”
梁玦有些气闷:“你是不是早知道这次出海有危险?早上为什么不说?”
“嗯,知道,”傅逢朝承认,“生气了?”
梁玦不悦说:“你瞒着我,我不能生气?”
傅逢朝解释:“我做了万全准备才敢去,跟你说了你是不是一定会坚持跟着,就算不让你去你也得担心一整天。”
梁玦抬眼:“既然是万全准备,我为什么不能跟着?”
傅逢朝看到他眼里的愠怒,沉默之后抬手捏住他的脸:“梁玦,你知道的,再怎样万无一失,我也不敢让你去冒险。是我不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提前跟你商量。”
他这样的语气和眼神,梁玦立刻便没辙了:“呸呸,没有下次。”
傅逢朝弯唇:“嗯,没有。”
他手上的伤确实不打紧,去医院清洗消毒,连缝针都不需要。
保险起见还是打了针破伤风,留观时傅逢朝轻描淡写说起他今天一整日的经历——
快艇出公海后有船来接他们,让他们必须跟上船,且最多只能去五个人。傅逢朝带了几个人上船,让剩余人在快艇等,之后船往东南亚方向开了很久,他们换上了一艘更大的游轮,终于在上面见到了傅彭来。
“那间地下钱庄背后的老板是东南亚人,前段时间接了来自国内的一个大单,买我和傅彭来的命,主要是我。
“我之前就收到了风声,新加坡的蔡总恰巧跟那位老板是熟人,有过过命交情,对方卖蔡总面子,知道蔡总一直自诩我老大哥,破例将消息透露给他。
“我上游轮之后见到了那位老板,拿钱买回我自己和傅彭来的命。他们做这行的这样做本来就算坏了规矩,都是看在蔡总面子上,所以背后买命人的信息我花大价钱也只买到了一点,钱是自一个离岸账户转给的他们,联系他们的人姓zhang.”
梁玦问:“张还是章?”
“不知道,”傅逢朝说,“多的他们也不肯再说了。”
梁玦紧蹙着眉心:“跟你二叔有关吗?我抓到个人,说是你二叔的小舅子,是你二叔指使他通过叠码仔引诱你爸去借高利贷,把你骗来这里。”
傅逢朝点头:“肯定有他的份,但买我命的未必是他,他没这么大胆子。”
果然傅逢朝也是这么想的,梁玦轻呼出一口气:“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傅逢朝解释:“傅彭来,我让他同意把华扬股份全部转我,把协议书签了,才答应带他回来,他气急败坏,手里摸到了枚铁片扑上来,我一下没挡开。”
他有意隐去了中间一段——对方老板并不只有一个,彼此起了分歧,其中一人坚持拿了钱就要办事一定要弄死他,他最后能全须全尾回来并非毫无风险,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梁玦其实也猜得到,事情经过大抵没有傅逢朝嘴里说的这样轻松顺利,要不这人也不会到这个点才回来。
他握着傅逢朝的手,低头静默片刻,说:“下次小心点。”
傅逢朝问:“刚不是还说没有下次?”
梁玦不理他,先站起来:“时间到了,走了。”
回酒店路上,陈助那边回复来消息说人已经抓到了,差一点就让他跑路离开了这里。
梁玦交代自己秘书:“你去撬开他的嘴,让他说清楚除了傅宗来,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傅逢朝闻言好奇问:“梁玦,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梁玦说:“一点不好的预感而已,希望别是真的。”
他摇了摇头,暂时不想说这个。
他们回酒店后下了雨,潮湿雨水将空气里的闷燥扫荡一空。
梁玦站在窗边透了口气,傅逢朝过来,拉上窗户:“雨都打进来了,想吃什么?”
梁玦还没吃晚饭,傅逢朝更是几乎一整日滴水未进。
“随便叫点吧。”梁玦其实没多少胃口,也有些心不在焉。
傅逢朝看他一眼,叫了客房服务,再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心事重重的?”
梁玦的目光落向傅逢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心安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成人的世界真复杂。”
傅逢朝挑起眉:“你都做到这个位置了,现在才有这样的感叹,之前干什么去了?”
梁玦仰了仰头,颇觉累得慌:“我十年前就这么说过。”
傅逢朝道:“那个时候随口一说,现在是感同身受?”
“烦死了,”梁玦皱眉,“难怪你想什么都不管,孑然一身多自在。”
“可惜没那么容易。”傅逢朝也摇头,哪怕是他,也得为了华扬的股份去冒险把他爸捞回来。身外之物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没有,因为那些才是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资本。
傅逢朝道:“别想了,先去填饱肚子。”
梁玦也放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强打起精神。
吃完晚饭,傅逢朝去洗澡,梁玦跟进来说:“你手受伤了,我帮你吧。”
傅逢朝抬了抬手臂:“这么点伤也要你帮?”
梁玦坚持:“要帮。”
傅逢朝便随便他,招了招手,梁玦不明所以地上前,傅逢朝一手揽过他的腰,将人带进淋浴下直接开了水。
热水浇头而下,梁玦人都懵了:“……你发什么疯?”
傅逢朝抬手揉进了他发间。
梁玦回神赶紧想去抓傅逢朝手臂:“你的手……”
傅逢朝毫不在意手上这点伤,将他按向身后玻璃墙,炙热身躯覆上。
“梁玦,你自己说的帮我。”
他这是故意曲解自己意思,梁玦按住他压过来的硬邦邦的胸膛:“傅逢朝,你要不要脸?”
傅逢朝沉住声音:“学你的。”
梁玦骂了几句,很快只剩下断续地喘,在持续的哗啦水声里不成调。
洗完澡,傅逢朝拿浴袍裹住他,将人抱上洗手台。
梁玦还有些缓不过劲,靠着身后镜子眯起眼喘气,在傅逢朝的手贴上来时低头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
傅逢朝将剃须刀和乳化膏塞在他手里:“帮我刮胡子。”
梁玦无语道:“你懒死了。”
傅逢朝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靠过来,梁玦笑开,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剃须膏涂抹上去时,他忽然想起当年,他和傅逢朝的第一晚之后的那个清早,也是这样,傅逢朝将把抱上洗手台环着他,由他帮着刮去脸上冒头的胡渣。
那时的傅逢朝面庞还稚嫩,连脸上那些青渣都没有现在这样浓密粗硬和扎手。
“以前这个地方好像没有,”梁玦的手抹上傅逢朝鬓边,轻声说,“现在倒是越来越硬了。”
傅逢朝扬眉:“你还记得以前是什么样?”
“记得,”梁玦轻点头,叹道,“当然记得。”
傅逢朝的手擦过他手背,引得梁玦微颤:“老实点,一会儿把你刮伤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傅逢朝脸上的剃须膏抹开,指尖轻触,感受着傅逢朝皮肤的温热。刮得时候也很仔细,很轻的力道,拿出了十二分的耐性。
傅逢朝凝视他专注的眼:“梁玦。”
梁玦依旧盯着自己手上:“什么?”
“鼻子沾到了。”傅逢朝提醒道。
梁玦皱了下眉,转头看身后镜子,明明没有。
傅逢朝手指沾了点膏体,点上他鼻尖。
梁玦:“……”
他倾身往前,贴向傅逢朝,如同要吻上他。
傅逢朝眯起眼,贴得愈近时梁玦轻声笑起来,又退开:“还没刮完呢。”
傅逢朝的手落下,在他腰上用力揉了一把。
梁玦笑了一阵,正色:“真别动,要不我手一抖真要刮出血。”
傅逢朝:“嗯。”
梁玦一只手撑住他的脸,握着剃须刀一点一点将泡沫推过去,指尖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不时按一下,像有意撩拨他。
最后推到底时,梁玦那句“好了”还未出口,已经被凑近过来的傅逢朝衔住唇。
磨蹭出浴室,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梁玦拿了支碘伏棉签,重新帮傅逢朝手上伤口消毒。
虽然只是两道划伤,他看着依旧心有余悸。傅逢朝拉下袖子:“可以了。”
“不想我担心,下次你也老实点。”梁玦提醒他。
傅逢朝很配合:“知道。”
这还差不多。
梁玦起身去倒了杯水。
他秘书在不久之后回来,直接过来敲他们房门。
人进来梁玦先问:“他交代了没有?”
秘书点头:“用了点非常手段,该说的都说了,让他来引诱傅彭来赌博借高利贷,引傅总来这里的人确实是傅宗来。但傅宗来的目的只是让他弄些傅总父子嗜赌借高利贷的证据,好在华扬股东大会上对他们发难。”
傅逢朝毫不意外:“继续说。”
秘书道:“傅宗来最信任的人是他一个姓孙的助理,那个人说这位孙助在他来这边之前便给他指定了这间地下钱庄。他知道不是傅宗来的意思,但想着反正都是借高利贷,找谁都一样,所以通过那个叠码仔成功让傅彭来上钩。
“但是他也好奇这间地下钱庄到底是做什么的,这段时间也到处找人打听过,真被他打听到他们背后做的那些交易,他当然就怕了。所以下午的时候故意透露给我们傅总可能回不来,就是想我们去赶紧把人救回,他也不想自己背上人命官司。”
梁玦疑惑问:“他之前为什么不说出还有傅宗来的助理参与?”
秘书解释道:“因为他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在这个孙助手上,要不是我们一直逼问,他还不肯说。”
傅逢朝也问:“不是傅宗来的意思,又是谁授意的他助理?”
秘书的目光落回梁玦,轻抿唇角后说:“他说之前有一次偷听到这个孙助跟人通话,将傅宗来和华扬的动静详细告知对方,电话里称呼那个人为zhang先生,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孙助是个不安分的。”
果然。
梁玦慢慢喝下杯中剩的最后一口水:“之前,是哪之前?”
“南兴区体育馆的事被发现的那段时间。”秘书道。
梁玦在茶几上搁下水杯,玻璃碰撞出一声脆响。
秘书终于说出他的猜测:“梁总,老梁总的管家就姓章。”
不用秘书提醒,梁玦自己其实也已心知肚明。
事情不会这么凑巧,上次的事如果不是他爷爷早在华扬高层有眼线,仅凭一个工程部经理,哪里可能做到那个地步。
“还有其他的吗?”他问。
秘书摇头:“没有了,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梁玦吩咐:“把他扣住别让他跑了,带回临都报警。”
秘书犹豫道:“他在这边做的事情,带回去可能不够证据起诉他。”
毕竟那人真正做的事情,从头至尾也只是给了叠码仔一笔钱,牵扯到傅宗来都勉强,更遑论其他。
傅逢朝说:“由我去报警,能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秘书离开后,梁玦沉默了很久。
傅逢朝抬手按上他脑袋,梁玦略微回神,转头看着他,眼睫眨动着,说不出话。
傅逢朝温声道:“别想太多,无论是谁,都影响不了我们。”
梁玦点头:“……我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是不是他爷爷他会去求证,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他爷爷执意如此。
他们之间也到了该最终了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