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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闻言一怔,方才还在想如何尽量早离开,没想到下一刻,就得知其他旧部寻来了。
他不觉松一口气,但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又微微失神。
直到伊浔再次出声询问,他才终于回神,拢紧衾被走近窗棂几分,问:“他们现在在哪?”
因为裹着衾被,头发披散,仍是一副睡容,不方便见人,他便没开窗。
伊浔很快回话:“他们前日到的雍州,昨天在青县看见殿下留的暗号,派人想到附近驻地打听时,正好被属下发现,我将殿下的话转告,让他们先留在青县,等殿下命令。”
说完顿了顿,又问:“殿下,我们何时离开?”
李禅秀似乎仍在出神,闻言思索一瞬,道:“明日,不,后日,跟他们说,我们后日离开。”
他寒毒刚发作过,今明两天仍会虚弱,为防止出发后因受寒受累诱发二次发作,后天离开最稳妥。
而且……离开前,他也要把一些事处理一下,尤其是对裴二。
想到这,他苍白纤秀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衾被边缘。
伊浔对他的话只有听命,很快说“是”,只是顿了顿,又迟疑道:“殿下,还有一件事,那位顾公子……”
“嗯?”李禅秀似乎又在出神,嗓音轻飘,带着不走心的疑问。
伊浔继续:“那位顾公子好像还得罪了别人,昨天属下寻机去收拾他时,他刚被别人打断右腿,属下没法选,只好打断了他的左腿。”
说到这,她语气还有几分遗憾。本来她想打的是右腿,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更顺手一些,但没想到,被别人抢先了。
李禅秀:“……”不是,这么耿直吗?
已经断了一条腿,倒是没必要再……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现在呢?他还在永丰?”李禅秀问。
伊浔:“已经离开了,原本他未婚妻想带他到军营找您帮忙看腿,但顾公子不愿意,就去附近县城了。”
李禅秀“嗯”一声,道:“那就不必管他,先将我的话带给其他人就行。”
“是,属下告退。”伊浔应一声,很快传来她翻篱笆院离开的声音。
李禅秀也走回火炕边,虽然刚喝过半碗粥,力气恢复不少,但站了这一会儿,仍有些虚脱。
他裹着衾被在炕边坐下,继续出神想,究竟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能让裴二不会担心,也不会再寻他?
不该这么瞻前顾后的,这不像梦中后来领兵的他,但他……确实没法不去考虑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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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离开小院后,也一路沉思。
妻子向来体弱,在他记忆中,他们成亲前,对方就这样病过一场,只是那次没这次严重。
昨晚他心一直提着,不是没见过得风寒的人,可从没见过谁得风寒,是妻子这般症状,整个人冰冷得像是冰雪雕成,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裴椹觉得不对劲,更担忧,到了军营就去见胡郎中,向对方询问。
但胡郎中医术有限,听了他描述,也想不通原因,只得道:“兴许是你娘子太过虚弱的缘故,你想,她一路流放过来,定吃了不少苦,可能身子骨被熬坏了,外表看没什么,实则比正常人要虚弱很多,受不得冷和累。加上近日胡人来攻,她操劳过度,病来如山倒,就格外严重……”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裴椹却觉跟没说一样,蹙眉打断问:“那如何才能养好?”
胡郎中:“这……有条件的话,自然是用上等山参温养着,实在没有,也可用红枣枸杞小母鸡炖汤……”
裴椹仔细记下,道了声谢后离开。
出门帐门,眉心就再次拧紧。也是他病急乱投医,竟指望胡郎中能有什么厉害水平。罢了,还是等回到并州,派人去寻孙神医来为妻子看诊。听说孙老又去游历了,也不知如今在哪。
至于胡郎中说的那些,姑且先试试,左右也没什么坏处。只可惜胡郎中这只有小参,没有上等的好山参,还需去附近县城,最好去府城买才是。
至于钱……他先前是裴二时,确实没钱,只能去山上捕些野鸡会来给妻子补身体。但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经恢复记忆,他……可以再去向杨元羿借。
想到这,他脚步一顿,转身又往镇上去。
也是赶巧,杨元羿正好来寻他,见了面二话不说,就先拽他回校尉营帐。
裴椹皱了皱眉,进帐后就抽回手臂,掸了掸问:“什么事?”
杨元羿赶忙道:“根据上次吕公公和蒋和交代的话,官盐的事已经查差不多了,幕后主使确实是王家,严郡守先前就在雍州任都尉,暗中给他们保驾护航。另外还查到他们不止倒卖官盐,还有军饷,蒋家父子兄弟就是给他们干这些脏活的底下人。
“只不过跟着主子干的越多,姓蒋的一家胃口和胆子也越大。你现在用的这个裴二身份,之前不是去押运粮草,结果一千人全军覆没?这就是蒋和跟他父亲干的,这父子俩之前帮王家干过不少这种事,以为这次可以学吕公公和王家,也捞一笔,没料到这批粮草的重要性,以至酿成大祸。”
说到这,杨元羿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语气暗恨。
当时他们和雍州联手攻打北边的胡人,要不是雍州忽然缺粮草,拖了前郡守张大人的后腿,哪至于让他们功亏一篑,还间接导致裴椹被围困,后来又重伤失忆,意外流落到永丰。
若没有这一茬,当时按裴椹的计划攻打成功,让胡人元气大伤的话,哪还有前段时间武定关被围?
万万没想到,这么重大的失误,竟是底下一个小小校尉的贪念所致。
裴椹听完,目光也一阵冷沉。他对注定一家都会被处斩的蒋和没说什么,只问:“有关王家和严郡守的证据拿到没?”
“你放心,都拿到了。”杨元羿立刻道,然后迟疑一下,才继续说,“只是他们昧下的赃银,大部分都送到了洛京和长安。这些赃银大多被换成奇珍异宝,或商铺土地,经王家的手,送给朝中一些官员,或世家大族。其中宋家和……”
说到这,他又看裴椹一眼,再次迟疑。
裴椹眼底凝着寒冰,沉声:“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元羿立刻道:“其中宋家和梁王府也收了不少。”
说完,他有些小心地看向裴椹。
裴椹神情看不出喜怒,只目光透着冷意。
杨元羿不由斟酌:“这事……我们还继续插手吗?”
裴椹忽然转头看他,目光平静:“为何不插手?”
接着冷声吩咐:“现在就带着证据,去府城拿人。”
杨元羿闻言,明显松一口气,但又隐隐担心。
要知道裴椹年少在洛京时,曾是梁王府的常客,与梁王世子交情不浅,梁王和梁王妃也对他照顾有加。当年裴椹差点死在北地时,更是梁王世子亲自带兵去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何况梁王如今还是最有可能登位的准储君,如此势力,谁敢得罪?
他刚才既怕裴椹就这么算了,又怕他执意插手下去,得罪梁王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要真这么算了,就不是裴椹了。
想到这,他不由拍拍裴椹的肩,道:“俭之,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你放心,你都不怕了,我定然相陪,我这就去安排人。”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仍惴惴,这一下得罪了梁王,俭之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跟梁王世子的友情恐怕也……
正当他忧心时,裴椹却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杨元羿一愣,道:“这倒不用,你放心,我亲自去办,绝不会让他们跑……”
“除了此事,我去府城还有其他事。”裴椹淡声打断。
杨元羿:“……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营帐,裴椹一直拧眉沉思。杨元羿见状,不由愈发替他担心。
忽然,裴椹负手转身,欲言又止。
杨元羿见状,立刻理解地说:“我明白,这事对你来说还是太为难,风险太大。虽然你决定对他们动手,我很高兴,但你的安危更重要,梁王府我们谁都得罪不起,要不我们还是徐徐图之……”
裴椹瞥他一眼,打断:“不是这事。”
杨元羿:“啊?”
裴椹斟酌:“你……身上还有钱没?”
杨元羿:“???”
裴椹轻咳,正色道:“有的话,再借我一些。”
杨元羿:“……”不是,上次借的,你都用完了?
裴椹严肃正经:“你昨天也看见了,沈秀病得很严重,我想去府城给她买些好点的野山参。”
杨元羿:“……这倒是,很应该。”
所以你要去府城办的其他事,就是这事啊?
他一边思忖,一边摸摸衣袋,片刻后,尴尬道:“要不我先回一趟咱们并州军的驻地,问兄弟们借些?”
裴椹:“……”
半晌,他轻描淡写道:“去吧。”
“行,那你先等等。”
杨元羿说着就翻身上马,策马快行一阵后,忽然回过神来,疑惑:不对,为什么是我去借?
裴椹在他离开后,也转身走出军营,打算去镇上先买几只母鸡。
考虑到马上就可以了结这边的事,回并州,他觉得不用买太多。
此外,等这边事了,回并州前,也该跟妻子说明自己身份了。之前因妻子身份有疑,加上他需隐瞒身份,一直拖着没说,如今……他已经想通,不在意妻子究竟是何身份,又即将回并州,自然没必要再瞒着。
说起来,记忆中,妻子对并州裴椹十分敬仰,还曾夸他是英雄。等对方知道他就是裴椹,会不会很惊讶,很高兴?
这般想着,裴椹又觉得跟李禅秀表明身份这件事,也没那么难开口。甚至,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唇角不觉微弯。
就在他走到街上,打算去寻摆摊卖鸡的村民时,忽然,两名身着劲装,一看便身手不凡的护卫走到他面前。
裴椹负手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那两人拦住去路后,很快俯身,恭敬道:“裴将军,世子殿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