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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羿看清李禅秀容貌的瞬间,便微微怔住,眼底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艳。
面前“女子”虽穿着灰扑扑的旧袄,手肘位置甚至缝着补丁,但站在破败的砖墙旁,身影笔直,亭亭如雪中一株翠竹,面容白皙秀美,眉目清隽,似雪山出尘。
魏子舟那小子还真没胡说,裴椹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在这穷山僻壤、山旮旯的地方,也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自然,他不是说穷乡僻壤没有美人,但这么漂亮,确实罕见。也不是说裴椹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娘子,而是——裴椹若是裴将军、裴世子时,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倒不稀奇。
但他听说裴椹刚失忆时,十分穷酸落魄,一无身份,二无钱财,三……重伤昏迷一身血,可能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这种情况都能娶到天仙似的媳妇,真不知该说他是命好?还是命好!
此前杨元羿还觉得裴椹会被一个小娘子迷住,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很不可思议。现在见到小娘子本人,忽然又有那么点能理解,这么好看的女子,难怪裴椹那个冷面神会心动。
就是不知面前这漂亮如画的女子,当初是如何看上裴椹的?
杨元羿摸着下巴想想,觉得那时裴椹的唯一优势,大概就是那张从小就讨长辈们喜欢,长大又让小女郎们见了脸红,小郎君们见了嫉妒的俊冷好看的脸了吧?莫非他是靠脸娶到媳妇的?
当然,理智想的话,面前这女子身份可疑、来历不明,对方选择嫁给裴二,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或考量……但杨元羿之前刚被裴二打过,眼下可不敢再冒犯地胡乱猜想了。
但话又说回来,单单是漂亮的话,也不至于让他看愣住,他又不是魏子舟那个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的“痴”人。
他只是觉得面前女子除了美,好像还有一丝……熟悉?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等再仔细看时,又说不清具体哪里熟悉,好似方才只是错觉。
而且杨元羿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对方。
想到这,他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一眼。
李禅秀似乎察觉,这时刚好转头,清淡目光和他对上。
杨元羿一僵,忙尴尬回头,轻咳一声,默念:朋友妻不可欺。
只是冒犯地多看一眼,裴椹应该不会再打他吧?
默念完,赶紧快步往城墙上去。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能更确定——
眼前这个“沈秀”,恐怕确实不是真正的沈秀。
洛阳那种繁华之地,权贵如云的地方,有这等美人,又生在官宦之家,只怕还未及笄,就已经芳名远播。但自己少时在洛京时,并未听说过。
而且这样的美人,即便被家中人牵连落了罪,很大可能也不会真被流放,更多是入宫为婢,甚至,会被权贵设法买去……
杨元羿暗暗摇头,叹了声气,踏上城墙台阶。
李禅秀微微蹙眉,很快也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刚才那个士兵他没见过,很脸生。好像是跟陈将军一起来的,是其他驻地的?还是吕公公带来的人?
罢了,既不认识,以后避着就是了。
他蹙紧的眉微松,收回神思后,之前纷乱无措的思绪,也瞬间又都回到脑海。
想到裴二离开时的拥抱和附耳说的那句话,他不自觉攥紧指尖,心中再次陷入空茫和杂乱。
之前被拥抱住,听到那句郑重的“等我回来”,和耳朵被轻碰时,脑海一刹那空白后,心底也瞬间又掀起波涛,如同清晨察觉那个吻时一样,如同那晚喝过鹿血酒后,裴二险些亲吻他时一样,如同之前在山寨……
李禅秀心中一阵纷乱,如一团乱线理不出头绪。
虽然没有明说,但种种表现好像已经很明显,裴二竟是……喜欢他?
还有对方刚才说,等回来后,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是什么事?莫非就是……要说这件事?
可他并非真是女子,裴二这样岂不是……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不是说好只是假成亲?裴二他……
不,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许对方说的重要事,是别的什么事,也许……
李禅秀越想越心乱如麻,之前送别裴二时的强作镇定,在对方走后终于纷然倒塌,无法再维持。
可此刻想再多,也只是他一个人胡乱猜测。既然裴二说等回来再说,那就……等对方回来再说?
李禅秀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走到塔楼下,继续帮伤兵包扎,接着又去熬药。
他努力将思绪放在正事上,而非陷入他和裴二关系的思绪乱麻中,比如想想——裴二这一趟出去,必定十分凶险,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帮到对方?
想到一半,他忽然又愣住,好像……还是和裴二有关。
正这时,军营里有个小兵跑来,是陈青的跟班小兄弟,二子。
李禅秀想起自己早上离开营地时,曾叮嘱陈青帮忙的事,不由放下搅汤药的木勺,快步走过去。
“是不是陈青让你带消息来?”他边用围在身前的粗布擦手,边问。
二子看一眼他秀丽面容,有些局促:“沈姑娘,这事得小声说。”
李禅秀闻言,便靠近几分。
二子脸色微红,附耳说了几句。
李禅秀擦手的动作一顿,倏地抬头,冷秀的眼中满是严肃:“你确定?”
二子连忙点头,道:“沈姑娘,不会有假,我亲眼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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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军营驻地。
吕公公一脸隐忍,神色不快地离开中军大帐。
蒋和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帐后,沉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公公,刚才为何轻易放过陈高峻和裴二?”
吕公公自不能说自己是被裴二那冷寒一刀吓到了,不由冷哼:“你问咱家?咱家还没问你呢,你父亲不是说你身手了得,在这营中武艺数一数二?怎么刚拔刀,就被那什么裴二挡了下去?”
蒋和脸色微沉,语气却毕恭毕敬,解释道:“刚才距离太近,我怕伤到公公,有所顾忌。”
“哼。”吕公公意味不明地哼一声,脸色倒是有所缓和。
“跟他们争口舌没什么意义,咱家这次来,主要是要除掉你说的那个裴二。至于陈高峻,他不查官盐倒罢了,非要查,也不能留。
“咱家已经着人探听了,那个裴二今天会领三百人去塞外伏击胡人,这正是你的机会。我此次带来的这一百名护卫,都是个中高手,你全都带去,务必叫那个裴二死在外面。
“他一死,此次伏击胡人必然失利,咱家再以用人不力为由,责问陈高峻。到时你再力挽狂澜,打退来犯的胡兵,功劳不就就都是你的?”
说着他瞥蒋和一眼,又阴阳怪气道:“能被区区两千守兵打退的胡人,想必本就不成气候。那个叫裴二的小兵能做到,你不会不能吧?
蒋和闻言冷沉,咬牙拱手道:“公公放心,裴二不过是侥幸得胜,之前被他打败的山匪也都是乌合之众。在我眼里,此人只是稍微有点领兵能力,不值一提。”
“哼,那就好。”吕公公冷哼,顿了顿又道,“你若真不行,倒也无妨,看看来攻打的胡人跟咱们认不认识。若认识,能说上话的话,倒也好办,不过是群给些钱粮就能打发走的狼罢了。”
蒋和听他这么说,脸色一阵难看。
吕公公说完,又捏着嗓子继续怪调道:“哼,作死的东西,知道什么不好,偏要知道官盐的事,也是他活腻歪了。这次解决他,正好连同官盐和上次粮草的事,都一并遮掩下去,永除后患,不用担心他哪日恢复记忆,知道粮草被劫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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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杨元羿正向陈将军问胡人来犯的情况。
陈将军也正想跟他说这件事,想问并州能不能调兵,但还没开口,就听他又问裴二出去到底要干什么。
陈将军不知杨元羿具体身份,怕泄密,顿时含糊不答。
直到杨元羿拿出令牌,让他看出自己在并州军中职位不低,陈将军才一惊,忙将情况告知。
杨元羿一听可能有十万胡人来犯,心中一惊,接着听说裴二只带着九百骑兵,就去大漠伏击,差点整个人都炸了。
尤其他又听说,裴二那九百骑兵还是三个驻地临时拼凑的,别说跟精锐骑兵比,恐怕连普通骑兵的水准都不一定能达到。
带着这东拼西凑出来的骑兵就去伏击几万胡兵,不要命了?该不会是失忆把他脑子变回十七八岁时候了?还真是跟当年一样胆大!
杨元羿惊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快步走下城墙,对跟随的玄铁兵说:“让众人准备,随我去大漠”
他这好不容易才找到裴椹,可别还没真正相认,对方就再被胡人打失忆、没了踪影,让自己再一顿好找。
而且裴椹现在可是有家室了,万一再……
杨元羿脚步一顿,不由看向不远处,正帮伤兵包扎的李禅秀。
——对方正低着头,专注耐心地照顾伤兵。不管伤兵穿的有多脏乱,伤口多么血腥狰狞,“她”都毫不变色,没有丝毫嫌弃和不耐,神情沉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杨元羿心中忽然有点明白裴二之前的夸赞,对方确实冰雪出尘,聪慧灵秀,温柔善良……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难怪裴椹会被迷得死心塌地。
杨元羿忍不住感慨,接着便带人匆匆离去。
李禅秀在他离开时,抬头看了一眼,虽奇怪这人的来历,但也并未多想。
之后没过多久,他便接到二子的报信。
得知蒋和竟带着一行人绕道出关,他脸色瞬间变沉。
想也知道,蒋和此时带人出关,不可能是要做什么好事。如果他正大光明,何必偷偷绕道出去?
很可能……对方是要去报复裴二?!
想到这点,李禅秀脸色愈发难看,神情甚至带了几分此前从未有过的凌厉。
因为要伪装身份,他平日为了让自己更像女子一些,一贯能浅笑就浅笑,即便不笑时,也微抿唇角,目光娴静,尽量让神态和眉目都柔和一些。
但此刻,许是难以遮掩心中情绪,他眼底眉梢都带着寒凉,唇边泛起冷意,一贯的柔和表相被打破,眉目显出锐意。
蒋和竟要去暗害裴二,尤其还是在伏击胡人这种关键时候,这令他心中克制不住生出怒意。
大概是他气势忽然变得摄人,旁边二子莫名觉得小腿一颤,忙低下头,竟有些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