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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第一天的交流,无忧子与监院等人再不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天霄子,第二天早课之后召唤了全观道人停下所有功课,全部集中到了大殿之上,推天霄子在正位上就坐,全观上下便与他开始了或证道,或辨经、或求教的道法交流。
道门中人参悟大道本就不计时辰,不管白天黑夜,不再烦心俗事,所有人就在这道家极其纯正的论道之中忘记了自我,甚至连时间都因众道人沉浸其中而浑然失去了意义。
终于在第四天天霄子不必再敷药了,揭开药膏的时候,日光射进眼帘,天霄子看着眼前的仙家洞府和一干道人,恍然间像是在世间重生了一回。
连无忧子在内,人人看着天霄子炯炯有神的双眼,都为他贺喜。
无忧子欢喜之下更是要为他重见天日搭设祭台,力邀天霄子上台为众人说道。
这番推崇唬得天霄子连连告饶,一再深揖到地拜辞,声称能够上祭台说道者非得道真仙不可,让他小小年纪上台会毁了他的道心,便一再请辞再三告辞,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自己在俗世间还有未完的缘果,必须回到客栈中有重要事需处置。
无忧子见天霄子一再坚持这才作罢,众道人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道观,无忧子更是与他再三深揖,说道:“吾料天霄道兄今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将来遇事只须多从鄙观和不才的道号上问结果则可。”
叫上道童将天霄子送回了客栈,此时已是第四天的傍晚了。
这四天里龙潜于悟道修行上深固了不少,不光提升了自身的修为,还在这纯粹的交流中感悟到,道家门人都有一颗爱国护教之心,修行的目的更需为国泰民安祈祷护持,真可谓收获极大。
终于回到了客栈。
才进大门,龙潜松了一口气,正迈步台阶,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来,心中暗道糟糕,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何金标的房间。
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何金标和申山一脸愁容,如丧考妣,站在李云床前束手无策。
何金标看到龙潜进来,两行老泪便要冲出眼眶,可怜巴巴地略带哭声说道:“天霄道长您终于回来啦,要再不回来,李长老就,就快不行了......”
连申山也哭道:“道长,快救救李长老吧。”
李云躺在床上,身体几乎蒸干了水分,肌肉全无弹性几近干尸,已是气若游丝。
原来他被钻心的火毒折磨了两天,体表的血管拧成了块状,惨不可言。
终于看见了龙潜,仿佛见到了亲娘老子一样,嘶喊着哭道:“道长......你再晚回来一刻,小,小老儿立时便去撞柱自尽,不,不要活了。”
龙潜见他只两天时间便被种下的火毒折磨得皮包骨头,两眼深凹,不由得心生愧疚。
还好及时回来,果真再晚一刻此人必定性命不保。
这几天跟道门中人一起参悟游学,混忘了自己曾在李云身上种下的一丝火毒内劲。
四天前只是为了预防李云忽悠反悔,才暗中给他种下火毒,虽然只将这一丝火毒浅浅植入,且预设潜伏期也只有两日,原想只等饶阳郡司法参军传唤后便悄悄给他解除。
哪知一去问心观四天,导致火毒在第三日上发作了。初时还是每两个时辰便会让李云痛彻心骨,全身汗流不止,浑身如火烧达一刻时间,到第四日时更是会在每个时辰都发作。
何金标四处寻找龙潜不得,又问了小二得知他并未退房,行李都还在房内,无奈只得苦挨等他回来。
龙潜急忙在李云气海穴推揉片刻,抽出火毒解除了暗劲,说道:“抱歉,跟道门中人游学——”
“天霄道长,在下知错了,就像何掌门说的,再不敢跟您谈交易了,您老无须多言。”李云身上灼热的火毒一消除,立刻便感受到了回到人间的美妙和舒畅,不待天霄子说完便打断道,“从现在起一切都听从安排,您叫何时自首在下便何时自首,您说怎么做在下便怎么做。”
“怎么,这几日都没有司法参军或县尉来传唤你吗?”龙潜很是吃惊,一连四天,难道李云只在痛苦中煎熬不成?
“除了医工每日定时来给我们几人换药,并无任何人来接洽。”何金标答道。
这两日他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为李云解除痛苦,虽然均是徒劳却也劳心费神。虽然他的右臂被石膏包裹得粗如水桶,依然忙前跑后地为李云按摩解痛,丝毫没有阻碍师兄弟之间的情谊,这会儿看见李云解除了痛苦,便也委顿了下来。
龙潜心中暗忖,饶阳郡派个参军来提人,过堂画押这般简单的事情怎会拖延到现在都无任何反应?真不知陆全城是怎么想的,只得道:“许是饶阳郡太忙,还未来得及接洽此事,明日吾过问一下,你们好生养伤休息吧。”
走出房间,龙潜心中暗笑,华剑派的三个人,看得出已经谈开了,基本互相接纳了,至少没有太大的介怀,也证明他们彼此之间是有情谊在,总算是不堕江湖一派的声名,李云痛不欲生的两天也算是个惩戒了。
回到房中龙潜回想起这四天的经历,心中有种种不解,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无忧子——虽然在道观论道的确真实并无虚伪,且众道人待客礼数极尽周到——还有正叔的几次招待也确实热情毫无瑕疵。
甚至就连住店的开销都在他追问下,店小二承认已经收得太守府的一百两定钱,光就这笔费用,他们就算住上半年都是无虞。
这一切都那么自然毫无做伪,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真诚又真实,以至于忙得都没时间过问自首的事,明日该去落实一下了,否则也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带着种种不解和思考,龙潜辗转到半夜才睡着。
翌日清晨。
才用过早饭,就听楼下有一洪钟般的嗓音在叫:“请问哪位是天霄道长?”
龙潜暗道,难道今日又有哪个道观的人来论道不成?若是,还真不太好直言拒绝,因为都是道门中人,多少得顾全点颜面。但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推脱掉,不能再因问道而误了正事。
既然打定主意了便冷眼旁观,盘坐在床沿上并不起身。
店小二喜滋滋地引来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年轻人。打头的是位老者,七十余岁,白须飘飘红唇红面,一身劲装,身板极是硬朗,太阳穴高高隆起,这是内功高深之人的表象。
一进门,那老者就抱拳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天霄道长吧,看面相果然是人中龙凤,幸会,幸会。老夫莫燕侠,是本地百花拳武馆的馆主,也忝居饶阳郡武林团的执事,旁边这三位也都是本地的同行,大伙儿来得冒昧,还请见谅,哈哈。”
河北民风尚武,同城的武林中人多自行组织了武林团,成员间同气连枝互通互助,大多以本地德高望重的或武功高强之人担任武林团的执事。
这个执事也算是本地武界的扛把子,一般外地武林中人路过,都会按礼数去这些扛把子的地头,拜拜码头以示尊重。
龙潜晓得来者身份贵重,忙脸上堆起笑容起身抱拳施礼道:“贫道正是天霄,没想到今日迎来武林前辈耆老,各位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几位前辈有何见教,只消吩咐一声晚辈自当亲自登门拜见,如何能劳烦前辈下榻客栈,让晚辈情何以堪。”
“武道中人本就是一家,小道长莫要客气。”莫燕侠豪气爽朗,一把握住龙潜双手哈哈笑道。
莫燕侠内功深湛,这一握自然而然地就使上了力,还习惯性地往胸前带,本意是显示豪爽热情待客,但常常弄得被握之人很尴尬,不由自主的要上前一步。
哪知这一带龙潜居然纹丝不动,莫燕侠微一愣,暗中运上了内力,不料对方还是波澜不惊,这一下就轮到莫燕侠有些尴尬了。
龙潜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贫道何德何能,得各位前辈登门指教,真真折煞晚辈了。”
他起身上步很自然地就化解了适才两人握手试功的尴尬,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莫燕侠自然心中明白,既震惊于对方高深莫测的内力,这一试可以肯定自己的内功修为绝对不如对方,又万幸对方给自己留下了面子。
莫燕侠撤手笑道:“咱们来得唐突了,早听说有武道高人降临本郡,大伙儿都起了以武会友之心。
“不是有句老话嘛,早上听见你来了晚上咱们就可以......去死——咦,不对,这话怎么说的?感觉有点......不管它了,总之在老夫这把年纪上,还能跟武道高人切磋几下提升一番,就算真的马上踏入黄土也没啥可遗憾的啦。”
莫燕侠身边一个消瘦的老者暗中看在眼里,目光中闪出一丝惊讶,嘴里却嘻嘻笑道:“那句老话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莫老兄,这话可不是诅咒人的,你可不能随意扔下咱们几个老兄弟踏入黄土呀,呵呵呵。”
同来的几人都大笑起来,莫燕侠也是豪爽不羁,毫不介意那人的调侃,说道:“还是四行拳的赵国泰赵老拳师厉害,不愧是我们饶阳武林的第一高手,肚子里的墨汁也是第一浓,哈哈哈。”
看得出来这几人常开玩笑,彼此之间并不介意调侃,莫燕侠也没觉得尴尬或者因说错话丢面子什么的。
龙潜挠挠头忍住笑,很喜欢他们的爽朗和不做作,因为这种爽快性子很容易就能把人感染到,连忙躬身将几人迎进门坐下。
这几位本地豪杰没有江湖人的傲慢和凶横,虽然跟龙潜是初次见面,但话语间倒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店小二上了茶,龙潜借端茶之际心中暗自揣摩,这接二连三的有客来访,难道今日改论道为论武不成?就算要论武眼下可没这个兴趣,尽快将他们打发了好过问李云自首一事。
只是对方既然挑明了是武林中人,又说以武会友,料想应该是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底细,也不好推脱说自己不懂武功,未免显得品格低下了。
大伙儿喝了茶,龙潜放下茶杯向着几位访客抱拳说道:“莫老英雄、几位前辈,太抬爱了,晚辈后学末进,哪有什么资格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就手头这点微末技艺,若是能得几位指点一二都是晚辈的福气,更遑论动手切磋。今儿光是您四位到访,就已经足够晚辈炫耀好几年了。”
几个客人被捧得极为舒坦,但没人敢倚老卖老承受他的客套,不只是莫燕侠刚才试出了天霄子的功力,还因为他们中有人对天霄子的底细是很清楚的。
“天霄子你就别谦虚了,老夫还带来了两个与你有缘之人。”莫燕侠转头指着另外跟来的两人说道,“这位老拳师是长拳门门主丁环,旁边的年轻人是他的长子丁忠,他可是亲眼见你在玉林庄大展神威。还多得您的惠及才逃得一命,今儿个他爷俩特来致谢的。”
话音刚落,那叫丁忠的年轻人走上前翻身拜倒,口中连连称谢,慌得天霄子急忙将他扶起。
仔细一看这才想起,丁忠正是那个被三河盟套住黑色头套、掳来准备砍头祭旗的年轻人,当时关精懿被杀他还吓得晕了。
原来他被归乔青用口刀割断了绑绳救下,玉林庄一乱,他竟趁机逃得性命,辗转几日才回到家中。
丁环也上前抱拳致谢,三人一阵唏嘘,都没想到玉林庄的机缘竟然在饶阳郡大家又遇上了。
其实莫燕侠到客栈来拜访是有些被动的,原本不想买账,恰好丁家父子也来到百花拳馆说起此事,便半信半疑的邀请了赵国泰作陪,硬着头皮放低身段登门拜访。
进门时他是真的怕眼前的这位年轻道人恃宠而骄,让大家没面子,万一受邀而来的兄弟感觉受到怠慢而生气发火,他这个执事就很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