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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吴优之后的那个夜晚，对程楠的思念，就像是当夜台风侵袭之下，汹涌的海水一样，一浪又一浪地朝她扑打过来。
沈彤没有力气，也不想去抵抗。能痛痛快快无所顾忌地哭一场，正是她此时最需要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眼泪好像越流越慢，越来越少了，沈彤在床上翻了个身，平躺着，漆黑一片里，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轮廓。
夜还是墨一样的浓重，凌晨特有的阴冷从窗户和窗帘的缝隙里浸透进来。黑暗中，沈彤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感觉得到，是阴凉的气息。
沈彤固执地认为，那双眼睛是属于赵子珊的。
作为城堡酒店的经理，赵子珊在那个时候会出现在吴优的房间，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她看到自己杀人，不但不慌张不害怕，还淡定地帮自己处理和善后，除了埋下后招准备勒索她之外，沈彤想不出还有第二个更合理的解释。
与其被动地等待，倒不如自己先去把话挑明，大不了鱼死网破。
所以，她是抱着玉石俱焚，共入地狱的决心，敲开赵子珊办公室的门的。
可赵子珊一句轻飘飘的话，反倒一下子把她给震懵了：
“沈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子珊的态度，自然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一个人做的一场梦一样。看向她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任何内容。
这倒让沈彤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有什么事？！
她心想，难道除了你撞破了我的杀人现场之外，还能有别的事情来找你吗？
沈彤静了静气，稳住心神，目光利剑一样直射到赵子珊的面前来。
“赵经理，咱们不用绕弯子，拉弓射箭照直来！你到底想要什么？”沈彤的眸子渐渐收紧，眼睛里迸射出凛冽的寒意。
“想要什么？”赵子珊唇角微弯，皱了皱眉，“沈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要是觉得我是雷艺的妹妹，有油水可榨，想等到以后勒索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地告诉你，我没有钱，你一分都得不到，所以你最好早早地断了这个念头！而且，我郑重地警告你，我已经杀了一个人，把我逼急了的话，我不怕再多杀一个。”
赵子珊没想到沈彤会跟她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她心里暗自觉得意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咳了两声说：
“沈小姐，你多虑了。我并没有要勒索你的打算。我帮你，纯粹只是因为我知道吴优不是好人。他确实该死！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你做了一件我也想做的事。”
赵子珊看着沈彤的眼睛瞪圆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许我不是你的朋友，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是你的敌人，我们素不相识，更没有害你的理由，你大可以放心。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姑娘——”
赵子珊的目光落在沈彤的身上，眼神里有十分的真诚：
“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这回事，把一切不愉快的经历全部都忘掉吧。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一切都来得及。”
沈彤心里咯噔一声响，她看到赵子珊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滴一闪，她的脑子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赵子珊刚刚说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迅速成形……
“你刚刚说我做了你想做的事？”沈彤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计划杀吴优？！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赵子珊看着她，目光平静得看不到她的内心，她的唇角弯起一抹苍白的笑，“你只需要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就行了。”
说完，赵子珊的眼前迅速地起了一层雾，她急忙垂下头，假意继续看文件来掩饰，但她话音里带着的哽咽声，以及她发抖的肩膀，还是没有能瞒过沈彤的眼睛。
她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关心道：
“赵经理……你没事吧？”
赵子珊紧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沈彤看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筑起很多年的堤坝，竟然一点一点地土崩瓦解了……
沈彤从来没有跟身边的人提过程楠的事，包括她的妈妈和姐姐。
提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关心自己的人跟着担心之外，对现实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程楠更不可能因此重新活过来。
而对其他的朋友，就更没有说的必要。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最关心的也是自己的生活。你的悲伤，在一些人看来，无非尘埃草芥。
你这里缺胳膊断腿出人命，没有他那里抢直播间的秒杀优惠来得重要。
更何况，在全世界眼里，吴优都是帅气十足、风度翩翩的男神。在《天黑请睁眼》里，他是一个可以在危机四伏的荒野里，双手劈开求生路的勇士。
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个恶魔，一个霸凌者，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一笔没有偿还的血债。
这是破天荒第一次，世界上居然有人和她一样，对吴优憎恨到必杀之而后快的程度。这种共情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它像钉子一样，将沈彤牢牢地钉在原地，让她挪动不开脚步。
沈彤感觉喉咙干涩，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像是陌生人：
“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她喃喃地说，不断翻涌的痛苦回忆，将她折磨得有些失神，“是他把他绑起来，扔到建筑工地去的。钢筋穿过胸口啊……”
沈彤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来，嘴唇发抖地翕动了好几下，终于带出游丝一样的声音：
“他得多疼，多害怕，多绝望啊！”
沈彤的眸光蓦地收紧，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他必须死！”
赵子珊的脑子轰地炸开了，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她感觉老天爷像是跟她变了一个戏法儿，忽然间乾坤变换，峰回路转。
“你说的这个‘他’是谁？！”
赵子珊的声音颤抖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