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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间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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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苏敏走向太和殿,姚秋山想拉着他,被苏敏一甩而脱,陈瑜全和胡剑坤跨步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苏敏的手臂劝道:“大哥,我们知道你的心情,但你坏了他们的大事,他们正狠你入骨,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大嫂,自己也会性命不保的。”

    苏敏根本不看他们二人,挣了几挣,却哪里能挣得脱,不由得咆哮道:“放开我!放开我!”陈、胡二人死命不放手,挣扎了一番,苏敏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被几双粗手死死摁住的秋怡心,像是对陈、胡二人说,也像是跟自己说:“今天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难道你们希望我以后在痛苦、悔恨的感觉中过一辈子吗?,如果你们还要当我的兄弟,就把手松开!”

    听了苏敏的话,陈、胡二人对望了一眼,二人的手不觉松了。

    苏敏弹了弹被扯皱的衣服,沉稳的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一边走着一边脑中想着对策,登上了太和殿的丹犀。

    宋裕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茫然的看着他,赵大龙喝道:“想干什么?站住!”

    苏敏脚步不停,说道:“你们刚才还提到我的名字,现在就不认识啦!”

    “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先杀了这两个娘们。”赵大龙将刀又进一步贴近了秋怡心的颈项。

    苏敏立在原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原以为敢进皇宫造反的都是些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现在一见却是胆小如鼠的屑小之辈,手握钢刀竟然怕我这个身无片铁之人,可笑,可笑啊!”

    宋裕麟被他的气势折服了:“你是?”

    “怎么就换了个衣冠先生就不认识了,在大决寺槐树下,我们还有一面之缘呢!”

    “噢,是你!哼,我还以为换冒人名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小人,如今我也不敢认了,不知是叫你林先生好呢?还是叫你苏先生好?”宋裕麟语带讥讽,在生死之间依然言语锋利,丝毫不落下风。

    “昔日一别,今日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重会,不过人事纷杂,好朋友来的也不齐了,可惜那位卢先生不在这里,不然在下还想请教请教,不是说入了红阳教就可以逃脱白阳之劫么,但不知今日紫禁城内你们那五百多弟兄的冤魂,会不会向卢兄讨个说法。”

    宋裕麟被苏敏说的不怒反笑,“哈哈,苏大人果然不同寻常,刀剑之下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敢进殿一谈吗?”

    “既来之则安之,苏敏有何不敢?”说着也不看他一眼,阔步走进了太和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张绣墩上。

    宋裕麟叫赵大龙将孝全皇后和秋怡心带进太和殿,自己逡巡的进来,依旧坐在原先的绣墩上,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苏敏,一句话也不说,但对方迎来的也是毫不胆怯的目光,看了半晌,宋裕麟慨然叹道:“苏先生这两年声名雀起,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赵大虎忍不住了,一抖大刀,指着苏敏的鼻尖,吼道:“管你多大的官,现在在我手里都是臭虫,快给我们让条路,不然我连你也一块杀。”

    苏敏面不改色,悠然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的大刀,说道:“你还以为你们能逃的了吗?刚才你们要突出东华门,被我新军营三百多兵挡了回来,只剩下这不足百人苟延残喘,现在外面已经被三千多虎贲之士将太和殿围的水泄不通。退一步说,就算你们能逃出京城,这里到沧州数百里路,能逃过官军的围追堵截吗?”

    听着苏敏的话宋裕麟眼露凶光,说道:“不错,今天我是输了,你赢了,不过别看我们现在危如累卵,被困住了,但三步之内要让你血溅当场,给我死难的弟兄们报仇,我也可以做到吧!”

    苏敏知道此时决不能露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微微一笑,说道:“宋护法,咱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对你也有所了解,这些天来暗地交锋,今日又战阵对垒,看你的所作所为本以为你是个仁义智信的堂堂男儿,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却是一个不明不智、不仁不孝的糊涂之徒。”

    宋裕麟本不待为自己辨白,但读书人的自尊让他不得不反问道:“我如何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了。”

    “今日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到你这里来,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却用死来威胁我,此为不明;你这数百名弟兄原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却被你们驱赶到这生死之地命丧黄泉,作了孤魂野鬼,真正的凶手实际就是你们那个‘圣主’卢天赐,还有你这个宋护法,你却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凶手,此为不智;你跟着卢天赐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妄称天僭,为一己的富贵,冒天下之大不违,兴兵作乱,置天下百姓于刀兵水火之中,是为不仁;你抛家弃口,造反作乱,连累家人,不但不能侍奉膝前,还要让耋髦父母还要跟你一起受非人之苦,是为不孝。你这样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之人我可说错。”

    宋裕麟听着苏敏侃侃而言,呆在当场,本来挺直的腰杆,渐渐弯了下去,已经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宋裕麟也是读书之人,加入红阳教不是图个人的荣华富贵,实在是世事所逼,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哪里知道老百姓的痛楚。”宋裕麟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悲愤:“十个大子儿就可以买到一斗杂粮,让一家人吃上几天稀饭,可官府硬是不让你有一个大子儿;你见过家产被夺的穷人投告无门,全家吊死在破庙里吗?你见过整村整村的人被饿死吗?你见过妈妈已经饿死,孩子还在吸死人奶的场面吗?你苏大人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算个好官,但天下之黑心官员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苏敏虽然出身贫寒,知道穷人的苦痛,但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悲怆的绝叫,使人如此心神俱丧。苏敏叹息一声说道:“你我都一样,怀着一颗救世之心,然而走的路却不一样,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追求的是建立一个没有尊卑、平等的世界,人人都劳动,没有人欺压人的国家。”

    宋裕麟不相信的摇摇头,又是一阵沉默,宋裕麟好像在思索苏敏说的话,许久才道:“不知你独自身涉险地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求我放了你的夫人。”

    “不错,在下确为救人而来,不过不单是救皇后娘娘和我的夫人,我要救的还有你们这些人。”

    宋裕麟不屑的一笑:“你还是不要骗我们了,《大清律》我也是熟读的,造反之罪为首要凌迟处死,协从的也要被斩首,今日我们直揭龙鳞,连龙椅都掀翻了,犯下了滔天大案,就算是现在投降,也逃不脱一刀,凭你能救下我们?”

    “不错,《大清律》的确是这样规定的,说老实话,你们这些人要活命很难,不过《大清律》还有一条你不要忘了,造反之人的家属要编为盗户,发配到苦寒之地,给披甲人为奴。你们都有妻儿老小吧,想想看为了你们,他们要徒步跋涉万里,戈壁大漠,狂沙暴雪,身体弱的就倒毙在路上了,就算勉强到了地方,天寒地冻,没粮没米,缺衣少穿,十亭里能活下一亭就不错了。”

    一番话说的宋裕麟脸色苍白,下面的有些教众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过了良久,宋裕麟才说道:“那你想怎样?”

    “放了皇后娘娘,投降官军,我苏敏不敢说别的,起码能保证我以身家性命死谏皇上,不让你们的家人去万里充军。”

    宋裕麟听了这话低头思索,犹豫之间好像已被说动了。

    赵大虎跳起来大骂道:“他妈的,老子光棍一条,不领你的情,咱就是秋天的夏虫活一天算一天,快让外面的官军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老子先卸掉你一只胳膊再说,看你的舌头快,还是老子的钢刀快。”说着一刀斜劈下来。

    宋裕麟在后面急呼:“住手。”

    可赵大虎已经疯狂,依然脸带狞笑的直劈下来,苏敏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钢刀直冲自己右臂而来。

    突然苏敏的旁边伸出一把刀到,“当”的一声隔开了赵大虎的刀,是站在苏敏后面的一个教众,赵大虎没想到他会挡自己的刀,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过去,那个教众被他迫的步步后退,口中激动的说道:“赵堂主,你是一个人,我们还有父母妻儿呀!”

    “好,好!”赵大虎假意转身,待那个教众不注意,一刀捅入了他的腹部,骂道:“让你挡老子的刀,看谁还敢投降官军,这就是榜样。”

    他的刀还没有拔出来,就感到一股凉气透心而入,胸前出现了一个刀尖,原来是宋裕麟在他的背后给了他一刀。

    站在秋怡心旁边的赵大龙一看兄弟被杀,抬起他的火枪指向宋裕麟,骂道:“竟敢杀我的兄弟,老子干了你!”

    苏敏手腕微抬,寒光激射,两只银针射入赵大龙的胸膛,赵大龙的火枪从手中滑落,双手握住胸口,不相信的看着苏敏,喉咙里“咯咯”了两声,一下扑倒在地。

    这几个变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教众们醒悟过来,几个人立刻持刀上前围住了苏敏。

    宋裕麟挥手驱散了几个教众,满脸悲容的对大殿内的教众说道:“各位兄弟,我宋裕麟对不起大家,现在我们身涉死地,逃生无望,为不给父母妻儿留下祸患,我准备投降官军,愿意的兄弟都跟我出来吧。”说完一转身提着刀走出了大殿。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几个教众迟疑片刻,率先跟了出去,然后大殿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最后有几个受了伤的人在别人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身躯走了出去。

    苏敏快步上前给孝全皇后和秋怡心解开了绳索,等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宋裕麟正带领教众对着天上的圆月跪拜。

    三拜已闭,宋裕麟走过来对着苏敏长施一揖,说道:“大清君昏臣庸,贪官污吏遍天下,苛捐杂税敲剥穷民,怨气直冲九天,但我也知道红阳教成不了气候,希望我的儿孙可以见到你说的平等世界。还有,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他回身将小德子叫到身边,说道:“好孩子,你在这里还要受更多的苦,不如跟我去吧。”刀光一闪,刺入了小德子的胸膛,接着又横过刀在颈项间猛的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两人同时扑然倒地。其他人也或者自刎,或者互刺,七十多人如同被砍倒的麦杆次第扑倒。

    秋怡心惊呼一声,紧紧抓住苏敏的胳膊,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待处理完紫禁城的一切善后事宜,回到自己家中,天边已经露出了曙光,尽管已经是两日两夜没有合眼了,但苏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门一响有人进来,苏敏没有回头看,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秋怡心来了,秋怡心轻轻坐在床头,一只纤柔的玉手伸过来,抚mo着苏敏的额头,幽幽说道:“今天,你不该来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听我吹一曲,快些睡吧!”她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支铁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清越曲调婉转低回,如空涧流水流泉徘徊,似山间鸟鸣竹枝摇曳,苏敏闭着眼,仔细聆听,体味着其中幽咽凄清的意味,脸上似喜似悲,已是有些心驰神醉。一曲悠然而终,余音袅袅,苏敏已不知身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