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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绝停了下来,将我扛上肩头,像猎人扛着一只猎物。我听见周围的蛮人都在大笑,笑我这个皇帝如此狼狈。
他低喝一声,周围一静,下一刻,我便被扔上战车,放在他足下的兽皮地毯上,如同那匹狼,他在车榻上大马金刀地坐定,便一扯缰绳,调转车头,朝他来的方向行去。
他不进反退,令我有些奇怪,但转瞬便反应过来——
他是想我掳去魑国,这比直接将我杀了更有用处。
活着,总比死了好,我不想做亡国之君,活着尚有转机。
他抓了我却不继续进攻,说明知晓再往腹地深入尚有难处,想挟持我,逼我答应什么条件,容他们能完全吞并冕国。
我喘了几口气,慢慢缓过神来,抓住乌绝的腿想坐起身。
他却像极其嫌恶我似的,将腿挪了开来,一把拍掉了我的手。
我只好躺着,冷笑起来:“你想要怎么样,乌绝王?说罢。”
他低下头,染血的黄金面具杀伐而冰冷,眼部孔洞间,隐约透出点点碧绿的光晕,像镶嵌在面具上的一对猫眼石。
我情不自禁地想着,面具虽可怖,这个乌绝王应生得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狼崽是会御兽之术的,就是可以暂时移魂到野兽体内控制野兽行动>_>
第54章俘虏(2)
同样生着一对碧眸,都是魑国王族,会不会跟萧独有些相似?
脑中徘徊着这念头,我竟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失神,见他摘下腰间酒壶递给我,才如梦初醒。我心想这乌绝倒还懂点礼节,没有虐辱敌国皇帝,便接过酒壶,爽快饮了一口。劲烈的酒液穿肠而过,在肺腑烧了起来,我咳了一下,抹了抹嘴。
“蛮人的酒,果然非同一般。”
他没有答话,低哼一声,似感到不屑。
我心下挫败不甘,不想被他小瞧了去,便接连饮下几大口,将酒壶扔出了车外,不经意瞥见那金环小子骑马追着战车,一双碧眸灼灼地瞧着我,那神态让我想起少时的萧独。他扬手朝我一笑,手中赫然拿着我扔出去的酒壶,一仰脖,张嘴饮下剩下的几滴。我心头一痛,像被一把刀子剐了似的。
三年了,萧独已经成为我心里不为人知的一道疤,时而隐隐作痛。我不去想他,便也不痛了,可如今这里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让我止不住的去回忆他活着时各种各样的模样。
“喂,美人儿,你老看着我干嘛,莫不是喜欢我?我叫乌歌!”
那金环小子追到近前,笑嘻嘻的要来摸我的脸。
“唰”地一下,一道黑漆漆的铁板落了下来。
“舅舅,你想压断我的手啊!不想分享美人儿直说了嘛!”乌歌抱怨连连,绕到另一侧去,便见左侧铁板也被放了下来。
我不知这是不是因乌绝还对我保有几分尊重,抬头看向他,乌绝却不看我,将那黑金大刀横在膝上,细细擦拭起来。
这乌绝王也不是个哑巴,怎么一句话不说?
我忧心自己与冕国的命运,坐立难安,问道:“你要带朕回魑国?想以朕为质,让冕国臣民对你俯首称臣?”
他擦刀的手一凝,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松,他不打算杀我,这是万幸的好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之辱,我也不是没有忍过,权当卧薪尝胆。
“可惜了,乌绝王即便收服了冕国,恐怕也难以治理,且不提冕国与魑国有诸多不同,正所谓鞭长莫及,乌绝王居于北境,还要一统纷争不断的西域,如何顾及中原?不如……”
我的嘴忽被一只手捂住,血腥味直冲鼻腔。
像是嫌我啰嗦,他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一只手继续擦刀。
何曾有人敢嫌我啰嗦?
我心头火起,想也未想,伸手便去揭他的黄金面具。
他一把擒住了我的手。
他的戴着黑色的蛇皮手套,袖间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抹红,像是一串手珠,盈盈发亮。我心中一动,未待我多瞧一眼,他便立刻将手松开了,像是多触碰我一会,就会被弄脏似的。
我冷笑:“乌绝王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冷冷瞟我一眼,依旧不语。
莫非他压根就听不懂冕语?
这确是极有可能的。
我现在成了俘虏,若是真将他惹恼了,他不知会怎么待我。
想罢,我不再试图与他搭话,索性躺下,闭目养神。
虽然车上颠簸,心情沉重,仍是抵不过疲累,我渐渐睡着了。
一觉醒来,人已不在车中,头顶是厚实的帐篷,身上盖着兽皮毛毯,盔甲已被除下。有些许火光漏进来,外头笑声阵阵。
我撑起身子,将帘帐掀开一角,此时天色已暗,不远处,一群人坐于篝火周围,都是穿金戴银,兽氅高帽,应是地位不低的将领,整个营地载歌载舞,正在举行一场欢庆的典礼。
乌绝坐在当中的金椅上,怀里左拥右抱着两个宠奴,竟是一男一女。这一眼看去,我便觉其中那男宠有些眼熟,细一打量,发现他竟是我从虞太姬宫里救出来的那个小子。
没想到竟会在这儿又遇见他。
只是今时今日,我倒成了俘虏了。
其中一人注意我在看,笑着对乌绝说了什么,但见他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顿感屈辱,放下帘帐,躺了回去。
忽听窸窸窣窣的一声,一个人钻了进来,将我一把拖了出去。
“美人儿,我舅舅叫你去,你就乖乖的去,还当自己是皇帝!我舅舅脾气古怪,小心惹恼了他,有你好受的。”
说着,乌歌不由分说将我拦腰抱起,我双腿不便,只得容他这么抱着,一路抱到篝火处,一个奴隶扭着腰走上前来,将鬓上一朵鲜花摘下来,插到我头上,四周响起一片哄笑。
来到乌绝身前,乌歌才将我放下。
我站不住脚,顺势跪了下来。
“这软骨头皇帝,倒很听话嘛!”
喧哗四起,我只恨自己在萧独死后研习了魑语,全听得懂。
“长得这么美,起来跳个舞给大王看看!啊!”
我循声看去,目光如刃,刺得那大笑之人愣了一愣:“跳舞?朕在狼牙谷斩杀你们这些蛮夷之时,你怕是还在玩泥巴吧?”
四周又是一片哄笑:“就你这软骨头皇帝?”
“快些!”乌歌催促道,“美人儿,大王看着你呢!”
我冷脸不语,任他将我拖起来,像拖着个提线偶人,似觉得扫兴,乌绝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命乌歌将我送回了营帐。
将我放到毯上,乌歌便急切地将我衣摆掀起,在我膝上一按,呀地一声,露出一脸惋惜之色:“你竟然是个残疾?”
因他有几分像萧独,看上去又只有十六七,还是个大孩子,我不觉生气,淡然一哂:“不错,朕是残疾,怎么,失望了?”
他摇摇头,耳上金环闪烁,笑得肆意:“脸好看就行。”
我看着他这颇有些天真的神态,心中一动。
乌绝王是他舅舅,他三番五次冒犯乌绝,乌绝却不怪他,想必挺重视他,这小子在魑军中地位像也不低,说不定……
跟他套套近乎,能够借他逃走。
第55章试探
方才出去时,我便已留心到了马厩的位置,我虽不能走路,骑马却还可以,得等到半夜,想法子到马厩去。
“你在想什么啊,美人儿?不高兴了?”
我蹙了蹙眉,他虽不讨人厌,但一口一个美人终归是听着难受,不知这小子知晓了我算得上他爷爷辈,会是什么反应。
“你放心吧,我舅舅虽心狠手辣,但对待别国肯对他俯首称臣的王,都是礼遇有加的,从不滥杀俘虏。你只要表现得谦卑,他就不会为难你,方才,是我那几个哥哥不懂事。”他说着,低哼一声,“打仗不怎么样,邀起功来,却很积极。”
我心里一动,这乌氏王族看来内部不和睦。
兴许,可以设法离间他们,让他们起内讧。
我笑道:“看来,你与你几个哥哥不是很合,朕一个人也闷得很,不如你就别回去了,留在帐里,陪朕喝酒解闷可好?”
乌歌闻言大悦:“好,和美人儿聊天,可比跟他们待在一起有趣多了。”说着,便从腰间取下酒壶,喝了一口递给我。
我接过酒壶,顺手摸出藏在腰间的小瓷瓶,这是我常备在身上用以镇痛的曼陀罗汁,腿上风湿发作时便舔上一点,十分有效,但不能贪多,若是喝多了,便与服用迷魂散无异,整个人云里雾里,如坠梦中,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
我凝视着他,以袖掩面,假作在饮酒,实则手指动了一动,将曼陀汁迅速倒了几滴进去,而后把手臂缓缓放下。
乌歌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兴味浓烈:“都说中原人讲究礼仪,果不其然,连饮酒的姿势……都如此优美动人。”
“想学么?朕教你。”我拭了拭唇角,将酒壶递还给他。
乌歌装模作样地学了一番,我假作忍俊不禁,诱哄着他喝下了几口。我加得剂量不多,不至于让他晕厥,但让他神智不清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见几口下肚,乌歌的目光果然有些不聚焦了,笑得愈发开心了,说起话来更是口不择言。
听他骂了一通自己的哥哥们,我笑着帮腔:“之前朕好像没见他们随你舅舅冲上索桥,倒不如你这个年纪最小的勇猛。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纵横沙场,无畏无惧。朕看着你啊,就想起了当年。可惜……”我幽幽叹了口气。
见我神情惆怅,乌歌似动了恻隐之心,伸手摘去我头上的花:“我知晓,我听舅舅说起过你。美人儿,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为奸人所害,不提也罢。”虽是想跟他套近乎,我也不愿受这折损尊严的同情,草草带过,“说说,乌绝王是怎么说朕的?”
乌歌呵呵一笑,一头躺在我腿上:“舅舅说,你是个蛇蝎美人……会蛰人的,你蛰人一下,比万箭穿心还伤人。”
我心里猛地一跳。
乌绝王与我未有交集,素不相识,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眼前闪过乌绝那对深碧的眸子,他腕间那一抹红色,一个荒谬的猜想从我心底跳了出来,像一粒从余烬里迸出的火星。
这怎么可能呢?
我亲眼看见那副画上他赴死的情景,亲自将他送入帝陵……
我不敢置信,又急于求证,追问乌歌:“他还说什么了?”
“唔……不记得了!”他打了个哈哈,偏过头,点了点脸颊,“除非美人儿亲我一下。”
我无可奈何,只得低头亲了他一口。
“唔……不够,”乌歌皱起眉毛,撅起嘴唇,“要亲嘴儿。”
我想掐死这小子的心都有了,但心中焦灼,急于求解,不顾了别的,我捏着他下巴,低下头去,被他攥紧了衣领。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营帐哗啦大晃,一个硕大的狼头挤到我与乌歌之间,嗷呜一声,叼起乌歌便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