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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荥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
这句话曾经是倾危之士张仪威逼魏王退出合纵盟约的言谈。
如今。
成为了如今王贲攻打魏国的计策。
十万主军兵临大梁城下,围得水泄不通,已此来迷惑魏军视线。
而他则携带一千精锐日夜不休避开探子耳目拔营挺进野树林。
魏王开挖引黄河水流入的圃田泽,又开凿鸿沟水系连接起济水、汴水、泗水、睢水等河流。
大梁繁荣的水流。
落在秦军手里,会彻底成为凿开大梁的利斧。
已至初春,万里青山暗成浓黑,月色将凄清柔碎洒向粼粼的直流波纹。
一顶顶秦军帐篷坐落其中,篝火烧成黑烟,几位秦军巡位兵按着腰间的长剑,抬头望向远方。
只听得飞禽走兽连番奔走,风里传来急急刺耳的兽吼猴叫。
“昨夜我们杀了一群野狼,今日还来吗?”
身侧人低沉着嗓音:“狼记仇,不死不休,你确定杀光了吗?”
巡逻兵点头:“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尽,我怎么会手软,只是今日这动静响得也太大了,是有山君?”
身侧人摇头:“山君?断然不会。”
这群年轻的巡逻兵都是秦国贵族子弟放在战场里历练获取功勋。
知文熟法。
他们言谈之间只听得野兽嚎叫突然停止。
犹如被人全部隔断咽喉。
“怎么没声了?”
“呜呜呜——”
野树林风大,凄惨呜咽的吹,万木翻滚,树叶唰唰掉落,寂静的让人发毛。
“是啊,这些野兽突然都不叫了。”
几个巡逻兵接头,脚步停下,竖起耳朵只听得唯有后侧帐篷里面白日开挖鸿沟的战士们鼾声阵阵,还有不远处的水流湛湛。
有人下意识的紧皱眉头。
举起火把抬眼看向头顶,枝干虬结唯细细月光洒落的影子掉了下来,除此之外。
只有一片片宛若黑色怪手交织的树网,“弟兄们,打起精神,怕是有怪。”
“是!”
几个巡逻兵将换岗的弟兄叫醒。
本五步一岗现在变成了三步一岗,他们不再交谈,短暂的眼神交汇,全身身心将注意力放在野树林里传来的一切动静里。
“吱吱吱,吱——”
猩红着眼的肥硕老鼠贴着腐叶流窜,恰巧被位巡逻兵踩到。
口里发出又长又尖的惨叫划破夜空,紧接着口吐鲜血而亡。
“刷刷刷——刷刷刷——”
阴风骤起,腐叶翻卷抛向半空,脚步声从四周嘎吱嘎吱的响起,树木一盖叠一盖大力摇晃。
有什么东西从里探出四爪包抄过来,巡逻兵听得毛骨悚然,急忙敲锣,“有敌情,咚咚咚!有敌情,咚咚咚!咚咚—”
喉腔被贯穿,血液碰溅,露出长长的银甲。
敲锣的巡逻兵睁眼倒地,露出后面不知何时站着的阴间人。
他身高八尺,威武强壮,额头佩戴图腾额带。
唯见面部爬满尸斑,碎皮肉开始剥落翻卷,龇露着獠牙冲散一群拔出长剑的巡逻兵。
“这是什么鬼东西!”
帐篷里的王贲戴着头盔出来,见到兵士们和一群爬满尸斑躯干腐烂的阴间人搏斗在一起。
他牙齿打了个颤,“别砍四肢!他们没有痛觉,先剁脑袋!”
这群都是能够负重奔袭的秦国精锐,忍性和耐性都属于佼佼者。
没等将军发令,他们已经迅速冷静下来,早早砍掉了几个阴间人的四肢,只见有两个被砍杀手臂的阴间人,龇着滴落黏液的獠牙,腿部诡异的曲起,像是蜘蛛一样爬行。
还没等靠过来,被一剑斩杀。
头颅没有鲜血,只有凝固的黑血和冲上鼻尖的腐臭。
王贲左右开剑,一剑一头,顺带抬脚踹开一个缠上来的阴间人,咬牙凶狠道:“妈的,哪里冒出这么多,老子是掘了你们亲娘的坟吗!”
又是一道利爪带着疾风袭来。
王贲判断方位,浑身绷紧,腰部后倒,红篷猎猎上卷。
眼瞳倒映出那袭来的阴间人面目,瞳孔疏忽睁大,“羌瘣!”
阴间人显然是回答不了。
他五指成爪再度袭来,眼瞳深绿,深眉挺鼻,头戴图腾额带,赫然是死在燕国战场的羌瘣。
“羌瘣!你—”
王贲心头戾气翻滚,眼角出血,“他娘的老子亲手埋的你,还特意挖的好大一个坑,拿血镇着,告诉我!是谁给你刨出来的!”
阴间人:“.哬哬。”
“你他妈的说话,是谁作践的你!老子去剁了他!”
王贲杀意翻腾。
侧身躲过他的利爪,又听得周围还有穿着秦胄的阴间人的震悚怪声,兵士的惨叫,眼里倒映出这宛若修罗地狱的一切。
面前的“羌瘣”再也不能给出回答,不会和他并肩作战,更不会与他谈笑饮酒。
他已经彻底被刨出来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王贲眼中闪过痛楚。
利落的朝着他举刀,羌瘣头颅被斩,栽落下来,他道,“没事,爬得起来弟兄照样能够将你安得回去,不过就是掉个头,爷们流血打仗,掉胳膊掉腿没什么大不了,等回去弟兄给你塑个金身,你嫌燕国风水不好,兄弟给你再重新选一个风水宝地。”
说着蹲身一把扯过羌瘣的额带,腐叶上滴答着滚烫的泪水。
树影还在大力摇晃,似乎杀了后又有无穷尽的阴间人等待着钻出。
将领眼见情况不妙,对着王贲大喊,“将军!此地邪门,怕是养尸人的尸坑,我们先行回撤,待雄鸡破晓再行打算!”
王贲被几个将领架着后退。
他那被王翦死死压制住的少年意气和满腔情绪彻底被释放出来,赤红的双眼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朝着夜色大吼,“养着一群死尸你算老几,刨人坟堆你又算老几,有本事你出来,损阴德忘八德的东西,是缺了你娘哪门子的德,生出你这么个屁眼朝天的玩意,有种你继续刨,被老子逮到,顺着你祖宗十八代,刨得你祖宗骨头堆都找不到!”
围着他撤退的狼狈秦军们,看着眼前冲追过来的阴间人,一张张坚毅的面庞也是酸楚不堪。
曾经浴血同行,同吃同睡同玩笑的弟兄。
死后也不得安宁。
声音传去很远,盘腿坐在山石上闭眼吸收月夜精华的黄害,听到下面骂骂咧咧。
他皱了皱眉。
掀开了一只眼皮,瞧着深蓝快要破晓的天幕。
要天亮了,无数泛着红光的红线在四面八方延伸,勾落在山川河流之上。
冷白的手指勾了勾,摇了摇铃铛。
“叮叮叮——”
阴间人惧怕日光灼射,现四散而开,蛰伏在深谷里,岩石山洞底下。
“吱吱吱。”
老鼠吃饱了人肉,个个肥硕无比,趴伏在他脚下。
很快,黄害的脚下就堆了一层一层黑灰,他面容冷白,扯扯衣襟自语道,“一路阴兵在魏国大梁,一路阴兵埋伏在这里,两面夹击,围魏救赵,可真是一策好计。”
*
“君上,前线密报。”
赵高将密封泥管当着嬴政的面拆开,然后双手高举。
嬴政在铜盆里洗了洗沾着墨汁的双手,擦了手丢了帕子一把接过展开,看完长眉挑起,“阴间人?”
又道,“山鬼呢?”
赵高答曰:“巫师早几年隐匿深山,为君上祈福,向来是居无定所,恐一年半载难觅行踪。”
“孤不用他给孤祈福。”
他蹙眉,“孤的一千精锐,个个力拔山兮盖龙赛虎,是万里挑一的强兵,他们的用处,远能超乎所想,如今却深陷野鬼林,被妖氛邪祟轻扰,折损了近半数,该给他们祈福。”
旁边有影子动了动。
神兽吉祥的河山屏风里两个尖尖的双螺髻翘起,活像是珍禽点了晴活了血。
小狐狸扒拉了碍事的物事,凑着小脸倾听。
唔。
夫君好似生气了。
“君上,奴才这就去寻。”
赵高思绪缜密周全,顿了顿,“君上,要不再另些方士?”
“不用,山鬼不是耍把戏的方士,是有些真本事。”
嬴政大步下去,两手推开屏风,少女没有着力软趴趴的摔在他腿边,摔着了似乎有些郁闷。
伸手要抱。
他弯腰摸了摸小狐狸柔软顺滑的鬓发,算是顺毛,“他还了孤爱妻,孤信他,找!”
赵高领命:“诺!”
瞧着赵高走了后,白桃对嬴政道:“政哥哥,你为难他一个内侍干嘛?”
她又道,“那山鬼,神龙摆首不见尾的,避樊笼脱俗网,任寒暑之更变,对人间更没有半点牵缠,赵高就算找一辈子,能找到吗?”
嬴政:“若是对人世无半点牵缠,怎么会下山来救你?”
白桃一噎,“那是他贪财,他想领赏金。”
可是用什么法子不好,偏用剖人心血这种法子,这已经是邪道的路数了。剖心血,伤人寿数。唆使人剖心,极损阴德。
她宁愿自己永远不醒。
男人撩开眼皮道:“无论怎样,山鬼救了你,也救了孤。”
“.可是”小狐狸樱唇半启欲言又止,然后耷拉着眼尾,“嗷。”
“嗯?”
“你既信他,那我也信他好了。”她又道,“但是现在不是找不到吗,听闻世事瞬息万变,忽如白驹苍狗过隙,料想战场也是一样一样的,现在那野狗林子里不知道都是群什么鬼东西,要等待那山鬼出现降伏,没准坟头草都能捆起来当柴烧了。”
“不行,行不通就是行不通,我们不要找他办事,太磨蹭。”
少女扭来扭去,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又贴了贴他的俊脸,“政哥哥,其实我倒是知晓一个人,且绝对可信。”
“嗯?”
“他啊,政哥哥是最熟稔不过的。”
白桃削葱的指尖缓缓在他手心轻挠勾勒。
写下一个名字来。
嬴政被描绘的嗓子发干,什么字竟也没注意。
少女不老实的用尖牙轻轻咬他,然后攀着他的肩膀吸了吸鼻子,“阐道法,扬正道,书符箓,除妖孽,政哥哥,你不知道的是,我们的水工会得可多着呢。”
*
“什么?!我会阐道法,扬正道,书符箓,除妖孽这这这.”
郑国府邸,正在翻着肚皮敷上泥膜晒太阳的河狸,闻言泥膜都给吓掉,“这这这,姑奶奶你莫非说的是那捉妖道士?”
白桃正眨眼看着他掉下来的泥膜。
好奇他从哪里挖来的。
“姑奶奶,我做梦都不敢这么胡编乱造啊,我是只妖精,说好听的是生灵,说难听点的是孽畜,这阐道法的是道士该做的。”
越说越低,如蚊蚋。
其实河狸人形相貌极好,敷完泥膜后吹弹可破的皮肤简直羡煞秦国一堆淑女,如若他不做这些怂包表情的话。
小狐狸不想听,转过头去,唯剩耳朵尖尖竖着。
“可是现在连道士都吃绝了户,那阴间人是什么东西,小的也只在成汤之时才见着过。”
“那时候也是乱世,但并未如此的骨铺野路,行人断魂。”
“只偶瞧见三三两两四处游荡,现大杀之世,血腥漫天,虽出现阴间人成群结队也不足为奇。”
他委屈着上乘白皮,低下头道,“但姑奶奶,以前我就怪怕的,那群阴间人见着生人就猛扑,不管你修为几何,且面目丑陋,獠牙利爪,衣着褴褛,不修边幅.现在居然多了,见着了那还不害怕翻了倍。”
“.”
白桃伸爪,狐狸眼直勾勾瞧着他脸颊残留的泥膜,“你敷的什么,我也要。”
河狸满腔言语被打断,上不去吐不出来。
只能叹了口气。
一个梭子扎进府邸的池子里面,只见得水波圈圈荡漾。
他拿出一荷叶包探出来。
上了岸一打开就是清香无比,里面放着柔嫩松软的泥土。
日光斜了些。
打在敷着泥膜的一狐狸,一河狸身上。
两小只毛发纷纷被照耀的如踱了一层金粉,顺滑无比。
尤其是那火红色的小狐狸。
不细瞧通身仿若被烧着了一般。
郑国撇着她那六条大尾巴,除了在心里吸溜了一口气,倒是什么也没说。
白桃甩着尾巴道:“感觉挺好用的,你这是什么泥?”
“是河心的泥,水流时刻不停,河心有个穴眼,久而久之其中沉淀的都是精华,姑奶奶,你知道每条溪,每片湖,每个河,都能诞生独特的精魂吗?”
白桃:“阿兄讲过。”
郑国躺在这个角度看,只觉得她这么笑起来有点发毛,“啪啪”地拍了拍脸忙道,“我把这个泥膜叫做,还年驻色。”
“啪啪啪。”“啪啪啪。”
白桃也边用爪子拍着脸边甩着尾巴,“不错不错。”又问道,“你真的是如此想的。”
“什么?”
“大秦需要你,那魏国,你是真的不去么?”
“不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郑国泥膜敷得冷汗都下来了,“姑奶奶,俗话说得好好,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馍,有多大的手端多大的碗,扛着铁具修渠我还行,带兵打仗实在不会,再说了,魏国还有那么多活死人,真真邪乎级了。”
“邪乎什么?你好歹是修行了几千年的妖精。”
她粉唇一张,又是戳心窝子,“骏马面前无沟壑,怂狸面前尽是坎。”
郑国用爪背摸了摸脸,耷拉着耳朵,“怂是怂,但是我活得久啊,胆大的全死光了,不信千年之后,谁哭谁坟头。”
“.”
好生道理。
白桃斜乜他一眼,道:“黄害,位尊上卿,善养獒,能控鼠,左右臂膀非人为妖,论政阁内,月下淫秽,那日旧朝王女跳楼。他现一只黄鼠狼正在魏国。”
郑国瞳孔收紧。
黄害。
黄害。
回忆瞬间化作闪电向下俯冲。
这个名字囊括的东西大多了,是已逝去的故友,那位皎皎君子。
对于他来说,是悼念。
更像是祭典,又好似早已在心中鋳了一座碑,上面刻着抹不清的字深埋在地下。
活着的人却要将碑上的字像是割开血肉一般割尽。
抛出来,抛出来。
去还那位风光霁月君子。
一个天下大白。
白桃随手拔了一把山石旁边的草,瞧着那断根的莖,“去?”
“魏国,我去。”
郑国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笼罩着透薄的暮霭。
白桃化作原形,轻摆的风在她身上裙裾上散开了涟漪,用帕子轻轻抹去脸上的泥。
她道:“秦王两日后要去骊山遴选将才,一呆就是一月,此行魏国我也随你去,本涂山氏倒是要过去镇镇场子,看看还有何等宵小,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禁。”
还年驻色面膜,秦王后同款,纯天然0添加,9.9包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