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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韩王的计谋又一次的落空了。
这种皓首穷经的计谋,充满着荒谬绝伦的老套。秉性冷硬,不喜女色的秦王毫无理会,直接让这群韩女送往韩非殿中。
如今的韩非在秦宫偏僻的殿宇居住,无秦王号召,也无外客来访。他直接就闭殿不出,每日吹埙饮酒,聆听者潇潇竹林,乐得自在。
可当从韩国内一屋子女人挤进殿内时,这位临危不惧,乱局也从容的韩非脸都黑了一半。
特别是这群妃子还做着妄想鱼跃农门,试图成为秦王妃的美梦。
有个韩女道:“我看这秦王宫好生气派,这柱子又高又粗又大,画的画都是新的,你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还有这摆件,有亮亮的石头呢。”
“这叫宝石,外头有面墙壁,我看上面都缀满了。”一韩女叉腰道,“你们没注意吗?”
有个高挑的韩女脚步踏踏,跳着独特的韩舞,转了一圈抓着裙摆道,“还有还有,给我们发的布都是新的呢,以前在韩国,就可只有捡着麻布衣裳穿。”
“可不是嘛,就呆在秦王宫这几日,吃的都是米粮,酱牛羊肉,睡得都是新鲜晾晒的皮毛,还有侍奉的宫女,我看她们戴的簪子,我以前在韩国可都是见都没见过的。”有个韩女满脸向往道,“唉,要是以后能够一直住在秦王宫里那该多好啊。”
其他的韩女纷纷目露希冀,”是啊,要是能够永远的住着秦王宫里那该多好啊。”
“你们说什么傻话呢?”
这声音堪称冰冷,宛若一根极细的针,刺穿她们的美梦。
吵吵闹闹的韩女突然噤声了,美君起了身来,腰肢如春季抽条的柳枝,一摆一摆,姣好的容貌挂着笑,“咱们被王送给秦王,就是秦王的女人,秦王也就是我们的夫家,我们自然能够一直住在夫家里面。”
她一直都是这堆佳人的中心骨,一向最有主意的。
众人听到这话正和心意,纷纷以她为首,“对!美君姑娘说得对。咱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是秦王宫,这就是我们的夫家。“
“对啊对啊,我们既然嫁出国门,不住秦王宫,以后能住在哪里呢?”
“是啊,我父亲说,出了门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美君微笑,她微笑着看向周围嘈杂的一切,仿佛她才是超离众生与尘世的存在,说完她瞥了在上位的韩非一眼。
韩非无动于衷,那一双好看的眸子,带了点不耐,只默默的饮酒。
不过就是韩国的一个弃子而已。
美君不屑一顾,她抬起面前的酒杯,吐气幽兰道,“所谓入乡随俗,咱们在家中要听主父主母的话,现在嫁出来了,自然要去拜见华阳太后,也好让她老人家能够看得见她的孙儿即将开枝散叶的喜讯。”
“好啊好啊。”
见华阳太后如同一种身份的认可,众韩女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又问道,“可是怎么样才能去拜见华阳太后呢。”
美君欲答,韩非眼皮却一掀,罕见的插话了,“华阳太后久居深宫,最是不喜叨扰,你们去见,平增厌恶罢了。”
“那怎么办?”
“待在这里不是个事啊,总得想个法子让太后见见我们呀!”
“对啊,不见我们,我们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们来韩国,韩王是要我们好生服侍秦王的。”
众韩女叽叽喳喳。
美君带着柔顺和臣服,给韩非斟酒,“依殿下所见,该得如何?”
“现如今秦王宫后宫空虚,唯有一人而已。”韩非冷厉的眉锋一展,擦拭着自己酒杯的唇渍,“此人是赵国孤女,年幼秦王的青梅竹马——白小主儿,也就是未来的秦国王后,未来秦王宫的女主人,只要你们去见了她,叩了拜了,她既见了你们,你们就是从韩国来的邦交妃子,她若不见你们,就落得一个善妒,容不下人的名号,孰是孰非,这位白小主儿自然拎得清。”
美君还未表态。
另一个韩女急忙道,“对啊,她敢不见我们,就算不见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各国进献而来的妃子。她要是容不下,气死的还不是她自己个。”
“噗嗤。”
众人掩唇捂嘴笑开了花。
美君思忖了会儿,慢慢的也笑,弯腰朝着韩非行了一礼,“多谢殿下点拨。”
其他的韩女也娇滴滴道,“多谢殿下。”
韩非双目慢慢阖上,用指骨敲击了一下青铜酒杯,酒杯发出的声音清越而悠扬。
*
白桃觉得今早个真是倒了个血霉。
昨晚和政哥哥嬉笑玩闹到半夜,末了他龙精虎猛的跑去上早朝前还要把她揉捏一番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下面的人来报说什么韩女来请安了。
回笼觉被打断,白桃迷蒙着睁不开的双眼。
虽说请安这路子。她熟。
以往政哥哥还只是个王子时,她就需要跟着他一起请安,朝着华阳太后请安,朝着赵姨请安,朝着先王请安,可是现在不用请安了。
不用请安,倒是别人找她请安来了。不过她又不是长辈,下无亲戚妯娌,上无父亲母亲,唯有个狐狸阿兄。
一身干干净净的,倒是哪门子的地方跳出来个人还朝她请安啊。
“韩女?哪来的韩女?”
白桃含着没有睡醒的音调,问服侍的侍女。这时外头的蕊儿端了吃食走了进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生气,火气大的都快把雪白的脸蛋蒸成皮脆里嫩的酥饼了。
蕊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外头都是旮旯里冒出来哪个乡巴佬,一群韩水养出来的女人,弹丸小国出生,还敢来朝小主儿你请安?”
白桃觉得她说的在理,一掀被子,又躺下了:“对,我又不认识她们,没必要找我请安。”
“君上都把她们赐给韩国公子了,这都不要脸的还能贴上来。”蕊儿皱眉道,“还当是在韩国,好大的威风,不过前几日奴婢瞧着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乡人,不像是会这般聚众过来,会不会是受人挑唆?”
“对。”
白桃蒙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露出长长的狐狸牙。
这时香酥四溢的酥饼香就飘进了鼻子里,勾来勾去,她鼻子抽动了两下,半趴了起来,就看着她漆盘里的肉酥饼,眼里大是赞同。
蕊儿委屈看她,“小主儿,您就是太良善她们才敢如此放肆,你不给她们几颗好果子吃,她们是不会知道知难而退的。”
啊?早上还有好果子吃。
怎么不一并端上来。
立马把被子里放出来的狐狸尾巴缩进去,白桃软软糯糯的点头道,“对,那就先吃几颗果子。”
蕊儿得到她的准允,笑开了,“是,奴婢遵命。”
“去吧去吧。”
白桃翻了个边,等着她的好果子吃。
*
外头日头正斜,鹧鸪在枝桠上翘着翎羽在枝桠上跳来跳去,庄严肃穆的秦王宫,罕见的站满了一群子花红柳绿,莺莺燕燕。
先王不好女色,后宫空虚只有几个良人和八字,现也一并搬到别宫里去了。到如今嬴政更是不近女色,后宫里也只有一小主。
如此景象,真是好久没有过了。
蕊儿端着仪态走了出来。
殿门口候站着一群韩国少女并没有发现她,她们等累了乏了围在一起说着心里话话,头上均戴着皎洁无比的白兰花,轻描眉,脸上还擦了白粉,搽了胭脂,那一颦一笑,无限的吵闹,好像是恨不得把别人都给比下去似的。
懒散又招人厌恶。
当见到蕊儿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其中有个韩女眼尖尖的,慌不择路的喊道:“民女拜见白小主儿,小主儿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人也生怕落下似的,一股脑的噤了声,纷纷跪下,咂摸出吃奶的力气,“民女拜见白小主儿,小主儿千岁千岁千千岁!”
蕊儿面色波澜不惊,掌事多年,早已经给她的气势添上一层威压和厚重。
又兼得了白桃口谕,可以不必和宫女一并的服饰。
行走在这庄严肃穆的宫殿里,耳她的饰毫无摇晃,连她袖口的忍冬纹都显得极为安静,压抑。
一堆头颅中,唯有一人没跪,那就是美君,她朝着蕊儿只行了一礼,声音柔和清脆,吐语如珠,“民女见过姑姑,姑姑万福。”
蕊儿仔细打量着她的脸,“你倒是生的聪慧。”
其他韩女听出来她不是白小主,大是尴尬,怪就怪在秦王宫奢华无比,连一大宫女的衣着都能比得过韩王宫女眷千百里。尴尬之余,面面相觑的起了身。
美君恭敬道:“不敢,只是曾听闻白小主手下的蕊姑姑,蕙质兰心,甚得主子欢喜。”
“哦?”
蕊儿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嘴也生的格外好看。”
她张了张唇,正要再说,没想到蕊儿扬起手来就是给她一巴掌,“啪”的一声,又沉又响。
当即美君的脸上就是红肿一大片指印。
美君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
蕊儿甩了甩手,“你这嘴啊,生得好看,可是命是贱的,撑不起来也没用。我当这大早上的秦王宫里怎么刮出一阵阵妖风,说吧,是不是你唆使着她们来请安的?”
美君低下来的头,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绝无此事啊,姑姑。”
又伸手扯着她的衣袍哀求道,“姑姑,不是美君唆使的,是民女们深知自个儿贡女的命,唯有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尽心伺候好秦王,方不负韩王的重托。”
见到她还把韩王搬出来。
蕊儿更是笑开了,“什么命啊,要去伺候秦王,就拿你们这条低贱的命去伺候?”猛地一扯她头上的白兰花,质问她后面跪着的韩女,“瞧瞧瞧瞧,什么贱命戴什么花。“
“你们只配戴田畔里的野花,还非得戴上这名贵的白兰。“
她又冷声道,“你们这头上戴的白兰花,原就不能采,若是宫里人人都像你们如此这般,哪还有什么景致可言?市井弃野灰都尚且还要刺字黔面,何况你们胆敢私采宫中细养的花。”
“在秦国,如此蔑视宫规,该当刺字流放!“
听罢,韩女们天旋地转。
她们也不过就是想装点自己一番,好博得恩宠,见一人采了,便都跟着去采。更是想将那白小主给比下去,就这么一番争奇斗艳的野心,哪曾想碰到严苛的秦法,哪国哪法,竟连花都不准采了?!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姑姑,姑姑,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摘了,不,碰都不碰,看也不看一眼,我们,我们不想被刺字流放啊。”韩女们凄凄惨惨戚戚,哭得脸上的妆容糊成一团,“姑姑,还请您网开一面,我们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姑姑。”
蕊儿不语。
由着这堆韩女们哭泣,惊恐,自乱阵脚。末了再问一遍,“还不说是吗?你们是受了何人的唆使敢来这里请安。”
众韩女们内心剧烈挣扎,很快,她们得罪不起韩非,将美君抬了出来,“是他,是美君唆使我们这么做的,姑姑,叨扰小主儿并非我们本意,还请姑姑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蕊儿又去看跪着的美君。
美君临危不惧,她咬着唇,仰着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姑姑,我们都是韩国进献给秦国的贡女,你怕是没有权限如此处置。万一闹得两国邦争,兵戈四起,怕是就算是姑姑,怕是也无法去答复秦王吧。“
“啪。”
蕊儿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常弱之国出身,本就没有话语权,何况你只是个无名无分的贡女,你若是真见了主子,大秦准王后,那失职的可是奴婢了,你说,奴婢该如何去答复秦王?”
说完,不等她反应,厉声道,“来人,此女以下犯上。立马拉入地牢!”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韩王的人,我奉了韩王之命。”美君挣扎不止,可是还是被膀子粗的两个粗使嬷嬷按住动荡不得,她狗急跳墙的朝着里头大喊道,“赵国孤女白桃,现如今是后宫之主,万女之表率,未来的大秦王后,难道就这么眼皮子浅薄,容不下任何人吗?!”
宫廷深深深几许,她那尖利的声音很快就荡漾开来,不消三宫,恐怕是六宫也能听到。
“今日若是杀了我等,来日传出去,传到六国耳中,咸阳子民嘴里,你日后该如何服众,你是想做一代贤后,还是一代妒后!”
在宫殿里面等着好果子吃的白桃,正回笼觉睡得模模糊糊的,乍然听到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语,似乎还是冲着自己来的,一骨碌就是爬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还听到有人在叫我。”
藏在双螺髻的狐狸耳朵动了动。
外头又有仗刑声响起,皮肉闷哼声不绝,还伴随着女人的哭诉,她正纠结要不要舍弃了被窝出去瞧两眼,就听到政哥哥下朝归来的声音。
好了。
没什么事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四只爪子铺开,白桃扯着被子安安稳稳趴下了。
外头有嬴政的冷酷斥责声,末了就是一群莺莺燕燕哭诉声,而后就是布料摩擦地板的声音,甭管有多吵多闹,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休想吵醒这只贪睡的小狐狸。
又有宫女匆匆忙忙进来,兴奋的对她道,“小主儿,小主儿,快些醒来了,君上下朝来这了。”
“恩哼.我听到了。”
狐狸耳朵向来灵敏,和凡人的听觉不可同语。她也没动,唇畔微张了张,眼睛在眼皮里滚了滚,睡出了花瓣含露的娇态。
宫女的脚步声远去。
玉佩叮叮当当,嬴政跨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大黑的朝服,上面拿银线绣了云雷纹,目光冷漠净冽,很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见到床上隆起的小鼓包,他二话不说就掀了一些她的被子,说道,“日上三竿了,农夫犁完地,商户正开张,国事都处理完了,孤的爱妃怎地还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