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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视线对上之后的片刻,斯巴塔亚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顾书白的身上,侍从蓝洛察觉到斯巴塔亚的目光立刻调动卫兵向顾书白所在的地方包围过去。
就在这时,贫民窟里忽然发生暴乱,打斗的嘶吼声从不远处响起,其中夹杂着杀伤力极强的法术。这是难民窟里常见的现象,这里的几大势力每天都会因为争夺稀薄的资源而发生争斗,无辜人很容易因此而受伤,所以这里又被称作恶魔窟。
当战斗发生的时候,参与暴动的难民根本就分不清彼此,杀红了眼,两批争斗不休的暴民们向外扩张着他们的战斗范围,当他们涌过来的时候,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自动退让,远离他们。这些烦人的npc等级都有60级,小精英头目甚至是80级的,攻击打上去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被他们的技能波及到了还有可能送命,没玩家愿意再在这附近待下去,所有玩家都默认这是清场,全都一脸晦气地往外走去。
顾书白见状,混在玩家之中向外围撤去,斯巴塔亚的目光还是紧紧地黏在顾书白身上,他在马上伏低身体对身边的蓝洛小声说着什么,蓝洛点点头,目光也落在顾书白身上。
当蓝洛看过来的时候,顾书白身上多了一个“锁定”的debuff,看到这个debuff的时候,顾书白愣了一下,直觉“锁定”来源于自己之前做的选择。
他很快闪身躲入人群之中,潜行远离蓝洛他们。蓝洛循着顾书白的方向找过去,一路紧盯,在顾书白进入潜行状态的时候,蓝洛脚步一顿。顾书白发现自己身上的“锁定”debuff变了颜色,从红色变成了橙色,于是他趁着潜行debuff还在的时候更快地前进,拐进了一条荒乱的小巷子里。
外围闹得人仰马翻,护卫斯巴塔亚的侍从们和暴民们斗在一起,高大的蓝洛在人群之中穿行,长矛无差别地挑翻周围所有的人,直冲冲地向顾书白所在的地方追了过去。
顾书白身上锁定的debuff由橙转红,他眉头微微一蹙,潜行cd已到,不得已暴露行踪,看到两侧的矮墙,顾书白挂上扶摇正要翻墙却听见一旁有人喊道:“来我这儿。”
顾书白低头一看,矮墙上开了扇铁门,铁门内站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黑色时深时浅,一只脚留在门内,一只脚跨出门外,冲顾书白招了招手:“来。”
顾书白犹豫了下,在看到debuff开始急剧闪烁的时候,他一个侧身位移利落地滚入铁门之中,“当”的一声响,铁门被男人重重扣上。顾书白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上就被喷上了某种味道古怪的药水。
系统提示跳了出来:你身上被喷洒了“幽龙涎香”,夜杀的气息被降低到最弱。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锁定”debuff也变成了绿色,暂时是安全的状态。
守在门内的男人咳了咳,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站立的负担而滑落到地上,小幅度颤抖着身体,他捂住胸口,在那处地方,那身黑衣被染成格外浓郁的一团,隐隐能嗅到血腥味。
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苍白面容,一张薄薄的嘴唇干裂发白。他坐在原地缓了片刻之后说道:“走远了。”
顾书白认出了这张脸,正是他要找的夜杀一族。
夜杀一族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只继承了夜杀一族的最基础的血统,如同海利一样,还有一部分则是传承了古老能力或者接受了夜杀洗礼的人,他们拥有和人类相差不大的外貌,无论男女,高挑而又格外俊美是他们在外形上最为典型的特征。眼前这个夜杀就是属于后者。
这类夜杀被称为“里·夜杀”,里·夜杀的数量稀少,只在夜杀种群里面占有大约万分之一的比例,如今一整个夜杀种群里也只有两到三个这样的人。他们似乎生来就继承了夜杀血脉之中的好战与冷傲,不肯留在夜杀的种群之中过着闲适的生活,他们毕生都在寻找复兴夜杀血脉的方法,游历于五大陆之中。所以,在这些夜杀族群之中,彼此互相尊重并保有绝对的忠诚,甚至会为了保证自身血统的纯正而通婚,金旗所说,举凡天下,夜杀皆为同袍一点也没有问题。
夜杀扶着铁门站了起来,他的手掌触碰到门上的时候留下来一个湿漉漉的血手印,触目惊心。在他摇摇欲坠之时,屋内跑出来一个男孩子。
萨奇扶住男性夜杀,担心地问道:“戒,你流了好多血,伤口肯定裂开了,戒,你还好吗?”
“撑得住。”戒点了点头,对萨奇说,“扶我到屋内说话,我和这位同袍有事要说。”
三人一同到屋内,茅草房子内破破烂烂的,油灯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灯油,闪烁着明明灭灭的暗淡火光,风一过便会熄灭。见状,萨奇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灯油,小心翼翼地滴进去几滴,犹豫了下,一咬牙,狠了心灌进去半瓶,心疼地盯着剩余不多的灯油一脸悲伤。
火光渐亮,照得昏暗的小房间内有了一丝温暖,戒说:“坐吧。”
小破椅子摇摇欲坠,一坐就要塌了似的,顾书白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说道:“请问你是?”
“我叫戒,是个夜杀,我能看得出来你也是夜杀。”他目光落在顾书白手中的短剑上,“但是你不是血统纯正的夜杀,所有斯巴塔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你,他今天为了寻找我,带了一只专门能嗅出夜杀踪迹的白鼬,那是种不到巴掌大的动物,是追踪夜杀的好手,因此而连累了你。”
顾书白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夜杀,我承继了海利的血统。”
“我认出了你腰间的这把剑,我离开羽族故乡的时候,海利才刚成年,我们算是朋友。”
“斯巴塔亚为什么要追捕夜杀?”
“他需要夜杀的血液激活恶毒的阵法唤醒沉睡的暗神。”
“那你?”顾书白又问道。
提起这个,戒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恨意:“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斯巴塔亚关押了我和薇,薇认为我的实力更强一点,帮着我逃出了那里。但是斯巴塔亚的监狱守卫森严,又有大魔法师镇守,我虽勉强捡回了一条命逃离那里却活不了多久,我辜负了薇的期待,我救不了她。”
“戒!”萨奇悲戚地喊了一声。
戒眼神温柔地看着萨奇,说道:“萨奇,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
萨奇抿了抿唇,用力摇了摇头。戒对顾书白说:“我逃到局势最复杂的恶魔窟里,正好撞见萨奇被这里的恶霸欺凌,我将萨奇救下之后他带着重伤濒死的我来了这里,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你不要因为他刚才很凶地对你而对他存有芥蒂。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他都是为了保护我”
萨奇立刻说道:“戒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戒总是会给我讲很多故事,讲恶魔窟外的故事,他告诉我,恶魔窟外的食物是温暖而又柔软的,床也是铺满了绒毛而并非硬邦邦的,外面的人会唱着歌欢迎春夏秋冬,树枝上不再萧条,树叶也不是黑色的,而是结满了累累的果实,会将枝头都一并压弯。”萨奇眼眶发红,哽咽着说,“戒,你说过,会带我去外面的世界,让我远离冰冷的恶魔窟,你说会给我介绍你的家乡,介绍那里的风土人情和你的朋友……戒……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戒笑着摸了摸萨奇的头发,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出那些残忍的话,复杂的眼神里却填满了会让萨奇悲伤的情绪。
他对萨奇说:“你还小,那些世界你都会亲眼看到,只不过你的身边会有你的朋友,那些是相伴你一生的朋友,比我重要得多。”
“没有人比你还要重要!”萨奇的眼泪涌了出来,他看到了戒胸口前不断流淌的血液,知道那层黑衣下面藏着多么狰狞可怕的伤口,也知道在昏迷之中的戒感受到了同伴的气息是如何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床上挣扎起来的。
萨奇张开嘴巴,想说话却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混作一团,将本就脏兮兮的脸哭得一团糟,戒无奈地说:“好了萨奇,别哭了,你想把斯巴塔亚引来吗?”
“我、我不想……”萨奇立刻止了哭泣,仍是控制不住地抽噎,打着嗝断断续续地讲话。
戒说道:“萨奇,我有些话要对我的同袍说,你去后院帮我们望一下风,麻烦你了。”
“我这就去。”萨奇认真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从墙边上捡起了块断裂的桌子腿,不顾遍布其上的凌乱木茬拎了就往后院走去。
等萨奇走后,戒对顾书白说道:“我时间不多了,和薇被困在监狱中的时候,我们研究出了一种对付斯巴塔亚的方法。斯巴塔亚多年不老的确是因为他体内有精灵的血统,但是究其根本原因是暗教主祭司在他体内存放的魔法水晶,其位置大约在与心脏对称的胸口位置,我们有办法可以摧毁它。你将海利的短剑递过来。”
“好。”顾书白捧着短剑递交过去,戒接过顾书白手中的短剑,从怀里掏出一颗明亮的宝石,宝石贴着戒的身体存放,上面沾到了戒的鲜血,只见那些腐臭的血液沿着宝石表面滑坠下来,落入戒的掌心之中,和戒掌心的汗水晕成一片。
戒念诵着魔法咒文,这颗明亮的宝石与海利的短剑上的宝石相互呼应,同时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束魔法元素从宝石上蹿了出来,在共鸣之中跃入短剑上的宝石。海利的短剑被温柔的白光包裹着,闪烁了片刻之后重归寂静。
戒说道:“这样还不够,我还需要一些材料,请你尽快将这些材料带给我。”
这是海利的短剑要升级所用到的材料,顾书白扫了一眼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有几样材料他这儿和公会仓库内都没有,顾书白决心去交易行看看,但是此刻有“锁定”的debuff在身上,他不敢随便离开这里,扫了一眼好友列表,迟惟在线。
顾书白密聊迟惟:“有空吗?帮我买几个材料过来。”
“好。”迟惟说道,“真是心有灵犀,我刚打完一把天梯你就发来了消息,差一点我就要开始排下一把了。”
顾书白笑了笑,没说什么,把材料名字告诉了迟惟。
那边迟惟很快就把材料备好,顾书白到门口去取,萨奇像是防贼一样看着迟惟,眼神凶狠,那表情逗得迟惟哈哈大笑,问道:“这小npc拿着的武器可真是杀伤性武器啊,这一棒槌下去,大象都能直接给敲晕了。”
顾书白说:“你有事就先去忙。”
“你身上这个锁定debuff怎么回事?”
“任务给的负面状态。”
“什么任务这么夸张?”迟惟好奇地问道,“居然让你被绀碧之城的重臣斯巴塔亚给盯上了。”
顾书白一怔,再看debuff时才发现debuff下面多了一行描述性文字。
【锁定】:你已被斯巴塔亚锁定了目标,所在30尺范围内出现斯巴塔亚时,全属性降低5%,不可进入潜行或隐身状态。
迟惟试着随手给顾书白驱散了一把,见到那debuff消失的时候,迟惟一乐:“呦,还真叫我驱散了,我就这么一个驱散技能,龙之哀息这么好使?。”
顾书白:“……”
过了一会儿,消失的锁定debuff又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半透明的绿色状态。同时,一个新的增益buff出现在旁边。
【遮掩】:红龙的气息掩盖了你身上夜杀的气息,持续时间自然日48小时。
第230章发展
得了迟惟的debuff,顾书白在这自然日48小时内暂时是安全的。这个debuff虽然恼人,但至少将他和斯巴塔亚之间联系了起来,只要有联系,任务就会变得好做起来。
从迟惟那里取来材料,顾书白让迟惟去忙,迟惟想跟着顾书白进屋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手里捧着根“杀伤力”满分的桌子腿的萨奇一脸凶神恶煞不让迟惟踏进屋内一步,迟惟没办法,只好守在门口,对顾书白说:“那我在这儿等你。”
顾书白:“不用等我,你有事就去忙。”
“等你就是我的事情。”迟惟笑了笑,说道,“万一还要我帮什么忙呢?”
顾书白想也有这个可能,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茅草屋内。
戒正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出神地看着脏兮兮的地面,思绪飞远。地面上还有残留的血迹,深一块浅一块地散落在地上,新旧不一。老鼠吱吱叫着从戒的脚边飞速跑过,藏进了破旧的床下面。
顾书白说:“戒,我把材料都带来了。”
听见呼唤的戒恍然回神,他双眼迷蒙地看了一眼顾书白,随后才逐渐恢复清明。戒低下头,藏了藏自己的情绪,才再次将头抬起,从贴身放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沾了血的卷轴,对顾书白说:“这是我和薇一起想好的配方,你拿着这个配方去找一个工匠将短剑打造成图纸上的模样,到时候,拥有了魔法伤害的短剑就足以击碎斯巴塔亚胸前的宝石,将斯巴塔亚杀死。”
“好,我明白。”顾书白将图纸接过,戒递过来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对于夜杀来说是致命的,他的生命急剧衰竭,那些深藏在他身体内的浑浊气体和遍体不断开裂的伤痕一丝一丝地抽走他的生命力,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阻挡死亡的步伐。
戒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小木门,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润了下喉咙问顾书白:“清川,萨奇他还守在后院吧?”
“是。”
戒说:“能在死前遇见萨奇是我的幸福,我自离开东陆便日夜漂泊,居无定所,虽说夜杀深藏于黑暗,最不忌惮的就是孤独,然而我们不害怕黑暗其实是因为每个夜杀的心里都是最孤独的,我们被孤独千锤百炼,从出生起便注定一生飘零。是萨奇让我感受到了人与人相互依靠的温暖,他是个好孩子,我会一直都记着他。”
戒忽然耸动了下鼻子,恍惚地问道:“清川,你有没有闻到花香?”
顾书白看着戒,点了点头,然而实际上他没有闻到什么花香,
戒说:“那是夜海棠的花香,传说中夜杀的故土其实是在北陆,我们是黑龙的传人,夜海棠开满了我们故土的每一寸土地。你闻闻看,真香。”
顾书白这时候才闻到花的香味,那的确是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馥郁香气,在吐息间充斥着鼻腔和胸膛,满满的都是清甜的花香。
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屋子里外都没有一朵花开放,街道上满是枯败的死树,恶魔窟从来都没有花,香味是从戒的瓶子里发出来的。
他微微笑着,将瓶子倾斜,内里透明的液体滑落到戒的身体上,一点点地腐蚀了他的身体,自双腿开始,花香渐浓。
戒说:“清川,请别告诉他。”
“你忽然消失。”顾书白看着戒微笑的表情,喉头难以克制地发酸。
戒说:“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我走了,我在我的故乡等他,等他前来成为我最尊贵的客人。”
浓郁的香味包围了戒的身体,顾书白亲眼看着戒消失在眼前,那些细碎的粉末被穿堂而过的冷风吹走,悄然而不动声色地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就像是春日里乍然吹过窗前的微风,带来一阵温柔的清香。
屋内的花香味弥久不散,顾书白站在屋内看了一会儿,目光扫过戒曾经看过的地方,微微垂下眸子,向后院走去。
萨奇抱着桌子腿严阵以待,见顾书白走出来后皱着眉头说道:“又怎么了?”
顾书白不言不语,走过来对萨奇说:“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萨奇瞪大眼睛,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中的桌子腿抛下,大步向茅草屋内冲去,过了片刻,他又冲了回来,声嘶力竭地冲顾书白大吼道:“戒呢?戒去哪儿了?”
顾书白说:“他离开了。”
“不可能,他伤的那么重,怎么可能离开?!”
“他在远方等你,等你去寻他,去成为他最尊贵的客人,能让他昂着头骄傲地向所有人介绍。”
萨奇闻言怔住,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沾得他满脸都是,他抬起胳膊,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顾书白这时候才发现,萨奇的双手手指上布满了血痕,恐怕是刚才用力握住桌子腿被划出来的伤痕。萨奇打了个嗝,忍住眼泪,抽噎着说:“戒最讨厌别人哭泣,他说,强者去解决问题,弱者才站在原地哭泣。我不是弱者,我要当强者,我要去找戒,去成为他最尊贵的客人,让他骄傲地向他的朋友们介绍我。”
顾书白点点头,他没有再多和萨奇说什么,转身走到铁门前,推开了铁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在树下的挺拔身影。
他喉头忽然哽咽了一下。
迟惟抬头正看着不远处一棵叶片黑黄的老树,他种在对面的院子里,爬出围墙,向着高处伸展着枝丫,竭尽全力地在污浊的环境下生存。听到身后的声响,迟惟转过身看向顾书白,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他上前拉过顾书白的手,手指着树枝之间的一根枝丫,高兴地说:“书白,你看。”
顾书白循着迟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耳边迟惟低声说道:“开花了。”
顾书白看着那一朵不足黄豆大小的花苞,沉声道:“如果有人还记得我,那我便是活着,永远地活着。如果记忆浓烈,那我便活得像是一个巨人。”
迟惟疑惑地看向顾书白,问道:“怎么了?忽然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