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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见她将拜帖接过,亦笑道:“左相这般,倒是很随性。”注意着夫人的神色,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对了,不知左相是否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顾霜小声嘟囔了一句:“娘亲说到底就是嫌麻烦而已。”以往她就常见她这个样子,不过大都是些亲近的府第,若是聂府,那有时则连拜帖也不用的。
这样一想,似也明白了娘亲的态度。
萧彻耳力极佳,无意间听清了她的嘟囔,颇有些哭笑不得。又见她想着什么,但半晌都未开口,有些意外,朝她走了几步。
“夫人。”
听见萧彻的声音,顾霜方才回神,看他好像在等她的回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呃,夫君方才说什么来着?”
萧彻将她拉到身边,捏捏她的脸,故作威胁之态:“行啊你,连为夫的话都敢不听了。”
顾霜很是委屈:“我方才有在认真听的。”见萧彻挑眉看她,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就是,就是不小心忘记了。”
萧彻不再逗她,神色变得正经起来,微微侧身,向叶木询问:“夫人这几日都是这般吗?”
叶木仔细回忆道:“王妃近来的反应……确不如从前。”见王爷面色不豫,稍稍迟疑了些,“可并不如今日这般。”
萧彻想起顾霜近来总是睡得很晚,摸摸她犹带不解的小脸:“夫人是想着左相将至,所以……”语气末梢微微上扬。
顾霜在他说话时打开了请帖,瞧见了熟悉的字体,莫名安心许多。
只不在意地笑笑:“夫君不必担心,过几日就好了。”碰见了高兴的事情,她总会犯傻几日。不过想想,还是再宽慰一下他,便抬头朝他甜甜一笑,“夫君以后会习惯的。”
这话虽有几分没头没脑,萧彻却是一下懂了。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动,忍不住趁又她不备,偷亲了一口。
叶木自是准备识趣地退下,可离开前见萧彻投来了淡淡的一撇,心神一肃。
王爷这是在责怪她服侍不力了。
可自从府中出了奸细,她便一直提着心,不敢有所疏漏……夫人行为有异,当不是外因导致的才是。思忖片刻,还是再核查一次更为稳妥。
洗漱后躺在床上,顾霜想着明日便能与娘亲见面,忍不住抱着被子滚了滚。
滚了会儿,觉得有些傻气,一下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小声笑了起来。本以为笑笑便不会再这样兴奋,熟料却是上了瘾般,心情愈发地好了。
于是将头又伸出来,只裹着身子,又在床上折腾起来。
萧彻在净房里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想起夫人今天的呆愣,难免担心。匆匆了事,便走了出来。
熟料却看见她正玩得欢快。
忽然就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她也在这张床上滚过,之后倒是没有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他偶尔想起时还以为有些可惜……他甚还想过哄着她再滚滚,可她平日就已很好。
未料到今日竟能有幸再看见,也不担心了,就那么安静地立在不远处注视着她,耳边还传来她的自言自语。虽不甚清晰,但连蒙带猜,还是能明白一些。
“唔,要怎么在娘亲面前夸夸夫君呢?”
“看娘亲的态度,应当是满意的吧……”
“不知道夫君的礼备得如何了,一会儿该不该问问他呢?……唔,要是没备好怎么办呢?”
萧彻一笑。原来是在想着这件事。她那小脑袋里想的事情倒是多。只不过,讨好泰山这样的事情,交给他就好了。她只需要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养得胖些才好。
顾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停止了碎碎念。
室内一下变得安静。连净房里的水声也听不见。
顾霜一愣,想起了她的新婚之夜。她乖巧地将头慢慢缩进被子里,然后努力朝内侧拱了拱,面向内壁侧躺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萧彻自是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担心她把自己闷着,忍住笑,如常地将衣服脱下,挂在木施上。又将屋内的灯灭了,方才若无其事地上床,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
“夫人?”
自他们成婚后,床上向来都只有一床被子。起先她月事来的时候,为了不扰着他,还特特去拿过另一床。
可醒来时那床被子早不知去了何处。
顾霜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害羞得不打算理他。可转念想着业已入秋,他一直晾在外面恐会着凉,便将被子从身后扯了扯,递给了他一个角。
今夜月光甚好。萧彻见她还是不欲将头伸出来,便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他环过她的腰,将遮住她脸的被子拉开,然后凭着感觉找到她小巧的鼻尖,轻轻捏了捏,引来她不满的嘟囔。
他这才低低笑出声来,显得很是愉悦。
顾霜年岁虽小,可却并不常做甚幼稚的举动。一旦做了,多半是遇见了无措或是高兴的事情,如同初见与现在。
身为摄政王妃,大气端庄虽不能少,可他更喜欢现在的她。她本就还是一个孩子,无须老成得像他一样。
环着她腰的手轻轻动了动,背后传来萧彻满意的声音:“夫人总算长了些肉。”
她虽未应话,可他知道她并未睡着。
“夫人在顾府时,想必过得很开心。”看她的反应,该是和左相很亲近。
顾霜见他并未提自己的傻事,羞涩渐渐消去,开始慢慢回着他的话。
“其实娘亲很忙。尤其是刚升任左相的那两年,恰逢南国的多事之秋。她常常才从涝灾的丰州回来,未及吃上一顿饭,又要赶往私盐猖獗的潮州。那段时间,我一年都未必能见她几次。”
萧彻闻着她的发香:“恩,然后呢?夫人就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吗?”
顾霜下意识将脸向萧彻处侧了侧,笑道:“怎么可能?我常穿着男装出门闲逛,听听评说,尝些小菜,知晓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夫人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是。还有晚晚,就是聂相家的小女儿,我们从小就玩在一起。”
“左相倒是心宽,敢放着你到处乱跑。”
顾霜听出他的调侃:“起先我也是这般想的。后来有一次被人偷了钱财,才知娘亲原来早在我身边放了暗卫。”
萧彻一猜也是,又听夫人道:“夫君应当知晓他们的存在吧。出嫁前娘亲曾与我提过,若是夫君主动问起,据实以告就好。可夫君之前都未问过。”
萧彻突然就有些心虚与愧疚。他似乎确实没有做到自己所说的坦诚以待。下意识又将她往身前带了带,熟料夫人忽然转过身来,睁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他一笑,虽不知她能否看得清楚:“我自是知道的。左相很疼你。”那些暗卫他听秦昇说过,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顾霜也是一笑,却回到之前的话题:“可长大后我就不常到街上去了,就算去也只能着女装,扮不成公子了。”
萧彻了然,拥着她:“那夫人会觉得无趣吗?”
顾霜摇摇头:“那时候娘亲便鲜少到外地任职了。常常带着我出席许多宴席,见识一些旁的事。”
萧彻听着她的呼吸,忽然心思一动:“夫人可曾遇见过什么,恩,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并不隐晦,甚至可谓直白。可顾霜仍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且未能明白到点子上:“除了晚晚,我偶尔也和崔尚书家的姑娘们游玩。”
萧彻一滞,不由失笑,只得说得再明白些:“只和姑娘们?”
顾霜不明所以地点头:“除了姑娘,自是没有旁人了。”
虽说顾府家风开明,可于男女一事上,仍旧恪守着传统。况且顾家到了娘亲那一辈,子嗣不知怎得都不甚兴旺。她连表哥表弟都未见着几个。
萧彻摸着夫人的头发,满意地唔了一声。就着月色寻到了她的唇,轻轻一啄:“这些我都知道了。夫人放心吧,泰山会喜欢我的。”
顾霜虽心知他瞧见了自己的胡闹,但以为两人聊了这么多,他当已忘记了,是以此刻被他说出来时,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索性以攻为守:“夫君哪里来的自信?”
萧彻笑笑:“泰山既然这么疼爱夫人,那么夫人喜欢的,我想泰山也会喜欢。”
顾霜一愣。她忽然想起当初面见母后时,他也说了相似的话。
在心上人面前,知道对方恰好也心悦自己,连穿衣吃饭这样平淡的事情都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又想起,萧彻好似从未直接表达过他的喜欢。明明并不是什么委婉的书生才子,可每次说着情话时,都像在弹一支曲子,念一首诗。
她回抱着他,回应了他的自信:“恩。娘亲一定会很喜欢夫君。”
萧彻低低笑出声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1)
凤新的驿站面上瞧着与民居颇似,到了内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四进四出的大院落,还带有花园与池塘。池塘边的水榭想是费了些工夫,与园中的花树极为合称。
只择这么一处看着,倒是和在南国无甚区别了。
听闻凤新国的驿站在西城与北城还有两处,萧彻却特意将她们安排到这里。顾染不由一笑。
这萧彻如此上心,不猜也知有小霜的缘故在里头。想着心事,眼神便渐渐飘渺起来,显得有些莫测。
此次她应楚霆之命,出使凤新,主要便是为了小霜。
她不是什么喜欢回忆往事的人,概因她其实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洒脱。她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所以潜意识中,她总在试图忽略凤新这个国家;所以当小霜要嫁到这里时,她会生出矛盾与别扭。
她自认半生问心无愧,除却爹娘与小霜。
爹娘护她长大,保她无忧,可她却年少轻狂,识人不明。
至于小霜……她生下小霜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何懂得照顾。待知晓了些世事,肩上担负的责任又接踵而来,留给小霜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知小霜每夜入睡时的姿态,蜷成一团,拥着被子,好似永远都待在角落,不肯出来。小小的孩子,却已学会了如何在梦中皱眉。
她其实很少在白日里看到她。
小霜无法选择她的出生,生在她母亲声名最寥落的时候。是以顾染偶尔也难免会想,若小霜生在了普通的家庭,父母和乐,会不会长大得慢一些。
不过幻想终究是无用的。既然不可能给她一个真正的父亲,她便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让顾府成为小霜的依靠。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弥补。
可既到了凤新,便不可避免地与那人见面。虽然此次他本不该回来。
耳畔传来风吹叶落的声音。顾染回神,瞧了一眼更漏,低头理了理衣袖。
正欲动身,突然有人敲门。
指骨轻扣,不长不短,反复三次,间隔一息。正是南国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规矩。顾染有些意外,神色却是平静:“进来吧。”
谢洺推门而入,复又将门阖好。
顾染见他手上空无一物,衣服却是宽袖,猜出什么,语气依旧如常:“何事?”
果然,谢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敬地呈上。
“大赫传来的急报。”
顾染面色不改,淡淡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完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将信递给了谢洺:“你也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