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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修长的手借着月光拨开了顾青竹的纱幔,往里探视一番。睡着的青竹满脸孩子气,与清醒时剑拔弩张的样子很不同,特别乖巧可爱。青竹这张牲畜无害的脸,就是上一世祁暄也是满意的,有时候看着她会把持不住,这也是祁暄矛盾的主要来源。
历经多年,现在矛盾已经没有了,留下的只有满腔爱意。
他是爱青竹的。不同于那种一见钟情的爱,他对她是日久生情,在漠北的那几年,他之所以能东山再起,从逆境中站起来,有绝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青竹。
她就像是一枝经历苦寒的梅,在冰天雪地里养出一身傲骨,就算风雪披身亦不能掩其风华芳香,令人敬佩,她是他前进的动力,他想为了她把自己变得更好,想让她爱的更有价值。
今天得知她被顾知远带回顾家,还关进了柴房,祁暄急的差点提刀杀进来救人,后来冷静下来,才想出了那迂回之策,找陆昌明问情况,让陆家火速送谢礼过来。
从前他只知道苛责青竹强势有手段,却从未了解过她身处的环境,若非顾家将她逼至绝境,她又怎会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谁都信不过呢。若不自救,只怕她上一世就被她那个恶毒又无耻的继母卖掉了。
可他上一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像鬼遮眼般,看不到她的好,有一段时间,还默许了她继母对她的欺负,对她继母有意安排来的人来者不拒的纳到身边,便是要看她着急,看她难过。
当年挥霍了太多青竹的真心,以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不怪旁人,要怪就怪他自己。
祁暄暗搓搓趴到床边,用手指凌空描绘青竹的五官,他的青竹怎么看怎么可爱,就是还有点小……目光瞥向不该看的地方,嗯,哪儿都小。
天人交战了好久,祁暄才勉强忍住了要去掀青竹被子,比划比划大小的冲动,被自己的猥琐吓到了,目光从不该看的地方挪开,转移到青竹的脸上,睫毛像扇子似的,脸还没有他巴掌大,鼻子又挺又翘,丰润的双唇微微开启,无声的呼吸着,贝齿洁白,透着诱人的光泽。
缓缓靠近她,轻嗅她身上的香气,目光落在她那近在咫尺的唇瓣上……
顾青竹这一觉睡的好舒服,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喊了红渠进来,红渠端着水进来时,就见自家小姐赤脚坐在床沿上,脸色如桃花般娇艳,红渠发自真心的夸赞:
“小姐今日脸色真好。”
顾青竹将手放入红渠端来的水盆里,莞尔一笑:“昨儿睡的好。”
好久都没有睡的这样香甜了。
第41章
安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解决了,陆家问明前因后果之后,认为自己家孩子有错在先,再加上陆小公子虽然受伤,却无大碍,便没有追究其他责任。
顾青竹原本想在家里休息几日再去仁恩堂,早早便让红渠去跟卢大夫说了一声,打算趁着这几天,看一看铺子里的事情,沈家送来的掌柜们相当厉害,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不管从前铺子里的账目有多复杂,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都理顺过来了。
现在就是有几个决定要等顾青竹拿主意,比如有几家不赚钱的铺子,是去是留,若是留的话,接下来该怎么运作,如果去的话,接下来该做什么行当,是租出去还是重新换个门面,此类种种得要顾青竹拿主意。
在前院的花厅里听着各铺子掌柜们禀报事情,顺便扫几眼账本,顾青竹上一世管了十多年武安侯府,处理这些事情委实不觉得复杂,倒是那些掌柜们见顾青竹如此有章法,都啧啧称奇,一口一个先夫人教的好,在他们看来,顾青竹这个年纪能够精通庶务,定是从前跟着沈氏后头学的。
而事实上,顾青竹很多东西确实是受了沈氏的启发,沈氏出身商贾,打理这些金钱上的事情很有一套,虽然小时候没有正儿八经的教过顾青竹,但她平日里处理事情时,顾青竹在旁边学了不少,以至于后来从秦氏手里夺回了嫁妆,顾青竹没有束手束脚,受人拿捏,一番刻苦钻研后,也将铺子打理的有声有色,再然后嫁入武安侯府,接触的庶务更加繁复。
顾青竹将能当场做决定的事情处理完,留下一些需要考察之后再做决定的事情,过几日等考察完了之后再处理。
招待掌柜们在忠平伯府吃了一顿午饭,下午掌柜们都回去了,顾青竹也想休息休息,可刚躺下没多会儿,红渠就急匆匆的跑进来,顾青竹还没睡着,就是靠在软塌上看书,见她掀了帘子跑进来,放下书问道:
“怎么了?”
“仁恩堂的昀生跑来找小姐你,说是有一伙人去仁恩堂闹事,把卢大夫给打了。起因是因为卢大夫前两天给个老婆子看病,跟老婆子的大儿子说了要准备后事,老婆子肯定不行了,卢大夫开了些人参给她吊两天气,好让她家里人有个缓和,那老婆子昨儿夜里去了,他那二儿子从城外回来奔丧,非说是卢大夫开的药把老婆子害死了。一早就带了帮亲戚到铺子里打砸,把卢大夫给打了,还说他五天后再来,让卢大夫准备五百两银子,要没银子的话,他就砸了仁恩堂。”
红渠把昀生的话复述给顾青竹听,顾青竹听了,从软塌上坐起:“卢大夫要紧吗?”
“身体上应该不打紧,就是吓到了,他也那么大岁数,不比年轻人,又遇上这么个无赖,一辈子没受过这等惊吓呀。”红渠跟着顾青竹在仁恩堂待了一段时间,也算有交情,所以昀生一来求救,她就忙不迭跑进来回禀了。
顾青竹若有所思:“我换身衣裳,去瞧瞧。”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辆马车就出了安平巷,去了仁恩堂。
下车后就看见仁恩堂外还有些左邻右舍的人在观望,有的在铺子里帮忙清扫,看见顾青竹来了,跟她打招呼。
昀生蹲在地上捡药材,瞧见顾青竹立马放下簸箕迎上来,嘱咐另一个伙计良甫照看着,昀生对顾青竹比了比后院的方向:“先生在里面,你去瞧瞧他吧。”
卢大夫就住在后院,跟药铺连着的小四合院儿,卢大夫妻子已经过世,只有两个闺女都嫁在云南,他老家也是南方的,当年来京从医后便在这儿落脚,妻子死后,女儿也不在身边,身边挺孤清的。
几十岁的老头儿,躺在躺椅上,眼角都给打乌青了,隔壁香茶铺子的掌柜王叔给他用鸡蛋揉呢。
顾青竹去了,王叔起身给她让座:“哎哟,小竹你可算来了,你师父今儿遭罪了。”
对外,顾青竹是卢大夫的关门弟子,周围的人都喊她小竹,以为是男孩子。顾青竹给王叔道谢后,王叔把鸡蛋交给昀生,便离开了。
顾青竹给卢大夫把脉,卢大夫的手到现在还在抖,看来真是吓坏了。
“皮外伤,没伤及肺腑。得休养个几日了。”顾青竹把脉后的结果说出来。
卢大夫虚弱的点点头,昀生实在气不过:“我打听过了,带人来闹事的叫吴二,本来就是有名的地痞流氓,三年前就把一个大夫给打残废了,跑到城外去避风头的,这回他老娘没了,回来奔丧,故技重施,带着一帮人来讹先生,说几天以后还来,要先生给五百两银子。他倒会狮子大开口,五百两银子,也真敢说。”
红渠气愤不已:“咱们报官吧。让官府抓他。”
昀生有些为难:“没用,就算把吴二给抓了,他那些地痞朋友天天来闹,咱们也受不了啊。他就是讹上了。”
“难不成还没法子治他了?”红渠嘟囔着往顾青竹看去。
顾青竹沉吟,看向卢大夫:“先生想如何处置?”
卢大夫无奈一叹:“我一个老头子能怎么处置。他们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我就算这回给了银子,下回他知道这里能弄到银子,就会变本加厉,我还有几年的命跟他们耗着呀。”
“但事情出了就要解决,先生只管说想怎么办,文的还是武的,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
顾青竹对卢大夫给出了最大的诚意。
卢大夫还没说话,昀生就开口了:“文的就是给钱是吗?这办法不好,不是一回两回钱的事儿,正如先生所言,给了一回,他们下次还会来的,欲壑难填,咱们有多少五百两能给的?”
昀生这么说,便是更加青睐武的解决,顾青竹往卢大夫看去,卢大夫坐直了身子,疲惫的叹了口气:
“文的武的,我都解决不了。说到底,人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我在这铺子里待了几十年,老伴儿走了之后,我就一直想把铺子关了,前儿大丫来信,让我去云南,我就两个丫头,全都在那儿,若没这回的事情,我还下不了决心。”
昀生惊讶:“先生想关了铺子?这……凭什么呀!被他们来一闹,咱就关铺子,这也太……”
卢大夫摆手:“我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
“可这铺子是您的心血,街坊四邻也都习惯来您这儿抓药看病,您要走了,这铺子怎么办?”昀生蹲下身,想要跟卢大夫好生劝说。
卢大夫犹豫片刻后,将目光转向了顾青竹,两人对上一眼后,顾青竹才沉吟道:“如果先生执意如此,那这铺子我买了也无妨,并且我会派人亲自送您去云南。”
顾青竹的话让卢大夫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连连点头,老泪纵横,先前躺在这里,他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最好,自己能下决心去跟女儿女婿团圆,铺子有小竹在,凭她的身份,自然有很多法子对付那些来闹事儿的地痞流氓,最紧要的是,铺子若卖给其他人,别人开不开医馆另说,就算依旧开医馆,昀生和良甫这两个孩子人家会不会留下呢。
种种考虑之后,只有小竹接了医馆,对大家才是最好的结果。
“越快越好。劳你费心了。”卢大夫给出了准话。顾青竹问他铺子想卖多少银两,卢大夫只说让她看着给就成,顾青竹自然不会让卢大夫吃亏,当天下午就从别的铺子里调了两个掌柜过来办评估交接事宜,这地段的铺子不便宜,顾青竹出了比市价高出一千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所有的地契,前面医馆加后面的四合院儿,总共给了卢大夫两万一千两银票,当场画押买卖,店铺就归到顾青竹名下。
两万一千两银票,买下了医馆,原本在医馆里的两个伙计,昀生和良甫依旧做原来的事儿,半点不耽误。
第三天清晨,顾青竹就派了四个护卫及一辆马车来接卢大夫出城,按照约定,将卢大夫平安送去云南。
至于三天后说要再来仁恩堂拿银子的无赖,顾青竹没等他们上门,就让张荣带着二十几个护院,连同昀生、良甫,将三天前来铺子里闹事的无赖全都指认出来,张荣有张荣的处事法子,他下手狠,心思缜密,事情交给他办,顾青竹一万个放心。
张荣也确实没让顾青竹失望,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大,但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先在城外擒了吴二的一个跟班儿,然后就跟抓鼩鼱鼠似的,一个串一个的找到人,最后带着所有人去了吴二家,据说吴二看见他所有弟兄都被张荣抓到门前的时候,人都傻了,拔腿就想跑,张荣可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擒住了,揍得其求爷爷告奶奶,那是屁、滚、尿、流,连着磕头求饶,张荣从吴二家院子里拿了把镰刀,手起刀落,把吴二的一根小手指头直接给砍了,吴二媳妇儿见了,当场晕倒,吴二捧着手连哀嚎都不敢,知道这回是惹上不该惹的硬茬儿了。
本来就是他们讹人在前,现在吃了亏哪里敢闹大,怕的连城里都不敢待了,直接收拾包袱回城外去了,连自己亲娘的头七都没等过完。
第42章
顾青竹接手了仁恩堂,前堂没什么变化,后边儿的四合院就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添置些东西,算做她看诊期间休息的地方,邻里都知道卢大夫把店铺给了他徒弟,然后自己回云南投奔女儿女婿去了。
原本卢大夫在的时候,顾青竹就跟卢大夫分别看诊,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提起仁恩堂的小竹大夫,认识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年纪小不怕,只要能帮人看病,况且谁都看得出来,小竹大夫出身不凡,根本不在乎药铺那三瓜俩枣,有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家,不禁诊费免除,就连药都是白送的,一来二去,都说仁恩堂的小竹大夫是个救苦救难的小菩萨。
后院完全按照顾青竹的意愿重新装修的,到年底之前就全都竣工了。而赶在过年之前,京中迎来了最后一件喜事,武安侯领命出征,凯旋而归,龙颜大悦,于接风宴会上,册封祁贵妃为皇后,其子萧湛为太子。
祁贵妃封后一事,在各大世家间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自从武安侯领兵出征,便已经有人断言,只要武安侯得胜归来,祁贵妃必然封后,如今这个猜测已然流传大半年之久,所以当真正宣布之时,并未引起太多的波动。
而这件事对于顾青竹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祁贵妃变成了祁皇后,武安侯府正式晋升为一等军侯府邸。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武安侯府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祁暄历经一世,断不会再犯上一世的错误,而要想不犯错误,他就必须投注全副心神,那样一来,他就没有时间再来与她纠缠了。
让顾青竹觉得欣慰的是,自从那日安国公府见面,她与祁暄当面说了那番狠话之后,他果真再也没有纠缠,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两个人都好,与其捆绑在一起,不如潇洒放手,经营各自的人生。
***
除夕前半个月,秦氏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年节气氛,坐在厅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这是她第一回主持府中过年事宜,却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年,竟然要花这么多银子。
一个月前,她跟顾知远要了两万两准备过年,没想到要准备那么多东西,还以为绰绰有余,就给自己和孩子们多做了几身衣裳,给女儿打了一套心心念念的纯金头饰,大儿子和小儿子,还有娘家亲戚那边也都给买了些东西,大约花去了七八千两,想着还剩那么多银子,应该够用了,却没想到,东西不过才准备了一半,钱就快要没了。
秦氏觉得定是下人们做手脚,账房和采买联手贪了她的银子,便自己要了账本来算,发现账本里有一项比较大的开支,是顾知远的笔墨纸砚,竟然要花足足六千两,当即便喊了采买和账房来问:
“这笔墨纸砚是金镶玉的纸吗?怎会这么贵,你们真当我不看账本,所以糊弄我是不是?”秦氏坐在主位上,耍她的主母威风。
账房先生和采买人对看一眼,由采买人上前回话:
“夫人,伯爷用的是一澄堂的特级箔花纸,这种纸工艺特别复杂,十个工人连着做三四天,再晾晒七八回才能做出一张来,价格自然是高的。是先头夫人指定要给伯爷采买的,今年价格还稍微降了几两呢。”
秦氏从前也听说过这种纸,觉得不过是一些商贩为了骗那些不懂学问,偏偏穷讲究的富户,也就是沈氏那种暴发户会相信,一张纸都能给她做一身衣裳了,不过就是写写字的东西……
“伯爷说过一定要用这纸吗?”秦氏眼珠子一转就有了计较。
采买人摇头:“伯爷倒是没说一定要用,小的们就是依照惯例……”
不等他说完,秦氏就打断他:“惯例什么?你要循先头夫人的惯例,何不去循她去地下。”
采买人被当面咒了一通,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露出,低头不敢说话,秦氏见他这样,将账本放下,犹豫问道:“你说这纸是特级箔花纸,那就是说还有低级些的?外在看起来很不相同吗?”
“回夫人,小的不懂字画,不过一澄堂的特级箔花纸和普通箔花纸,外在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就是阳光下会差点成色吧。价格差了十倍有余。”
秦氏眼前一亮:“如此,便将这特级箔花纸换做普通箔花纸即可,反正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何必浪费这份钱。”
采买人不敢反驳,应声退下。
账房先生留下来继续跟秦氏对账,把箔花纸那一笔开销重新算过,这才差不过够把过年府里要用的东西,还有正月里准备迎来送往的礼品钱凑够了,秦氏刚松一口气,账房先生就问:
“不知今年夫人打算给府里人什么红利,是银子还是其他,我好早些做个算计出来。”
秦氏眉头蹙起:“什么红利?”
“就是往常正月初一那日领的那份开年红封,先头夫人是按照每个人的两个月月奉发的,图个开年大吉,好兆头,也方便。不过今年若是要给的话,可能要比往常多些,因为年中时,夫人收了一百五六十个人进府,这些人也得发过去才行,不能厚此薄彼。”
账房先生鼻眼观心将这事儿说了出来,他学聪明了,没直接说先头夫人的惯例,怕秦氏也让他随先头夫人去地下,凭白触这个霉头。
这么一提醒,秦氏倒是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每年年初一,主院都会发红封,秦氏每年也能领到,她那时是姨娘,每个月十两银子分例,年初一能拿到手二十两,当时挺看重这笔银子,因为够好几个月的花销呢。
没想到现在这笔银子居然要她出。
“红封应该给,总共算起来多少银子?”秦氏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账房先生对她比了一根手指:“今年至少得要一万两。”
秦氏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拧眉问:“多少?”
“一,一万两啊。这还是少算了的,每年还得有些盈余,就怕到时候没发够人,惹人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