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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落瑾的笑,让宁君迟觉得温暖。
而对其他头一次瞧见太子殿下的笑容的人来说,俱都呆住了。
他们从前只知道太子殿下容貌过人,才学过人,本事过人,领兵的能力过人,却不知道,这样的太子殿下,还有着让他们完全呆住,傻傻的只能看着太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本事。
仅仅是一个笑容而已。
棠落瑾原本还笑着,见众人都呆住了,这才慢慢收起了那个浅浅的笑容。
众人回过神来,一面下意识的抚着胸口,一面跪地叩头。
宁君迟看着他,微微屈膝要跪。
棠落瑾快走一步,没让他跪下去。
“舅舅与旁人,如何能相同?”
宁君迟只笑:“迟早,都是要跪的。”
棠落瑾以为宁君迟说的他登基之后,到时无论如何,宁君迟都要跪他一次。
可是宁君迟心里并没有想那么长远,他看着棠落瑾,唇角的笑容,就怎么都压不下去。
“舅舅既来了,就先歇息一日,等明日,再处理舅舅带来的人和物资。”
反正东西和人都送到了,棠落瑾如今,反倒不怎么着急了。
宁君迟点了点头,就见棠落瑾收了笑容,站在高处,高声和他带来的人说起话来。
一众人都激动的看向他的小七,仿佛在看着至高无上的神邸一般。
可不正是如此么?
能改变他人命运的人,不正是能称作神邸么?
宁君迟看向那个玄衣少年的目光,越发深沉。
只是宁君迟等人来边境一趟不易,饶是棠落瑾体谅众人的辛苦,却也不得不有诸多事情安排。宁君迟虽不必立时把带来的物资和人一一清点,但除了夜晚燃起了篝火时,二人竟一直没能单独说上火。
直到帐篷外,篝火燃起。
边境的战士都不傻。
他们瞧见了信国公带来的一车一车的物资,一车一车的人,男人和女人。
男人自不必说,是用来做工的。有了这些男人,他们自会轻松许多。更何况太子还许下承诺,这些被送来的有奴籍的男人,若是干活干得好了,还有消除奴籍的奖励。
而那些女人……这次篝火晚会上,太子只让人给女人聚集的帐篷送了饭,并没有让她们必须出来。
可是,即便如此,众人也都知晓,那些女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嫁在当地,然后扎根在当地。
众多将士虽心中最期盼的便是衣锦还乡,回家娶媳妇儿生娃。可是,大棠也好,从前的历朝历代也好,除非战事真正结束,或是在战场上残废,或是努力往上爬,爬到一定位置,可以将父母妻儿接到附近住着,否则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和家人住在一起。
但是,如果在这里娶妻生子的话……
不少没有成亲,就被家人推出来服兵役的将士,心中都开始发痒——他们大多是家中的次子或中间不起眼的儿子,家里兄长成亲了,有了家,要照顾妻儿,还要负担老父老母的养老,如何能来服兵役?家里的幼弟可怜,年纪如此之小,从小又是被宠着的,上了战场,还不过不几日,就要出事?于是他们就被推出来了。
既被推了出来,他们还想着回去作甚呢?
左右这片看似荒芜的地方,很快就要建起一座城池。或许,他们能扎根在这城池之中,真正的娶妻生子,保家卫国。
那些将士心中所想的,正是宁君迟当初想出这个法子时,心中推测到的。
虽然对那些女子来说,千里迢迢来到有些危险的边境定居,还要嫁给当兵的,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能从奴籍脱离,变成真正的平民,让自己将来的儿女不至于被身份限制,对她们来说,仿佛又是一件好事。
而对那些有心思的将士们来说,将来纵使是能回家,家中或许也早早没了他们的床铺,留在此处定居,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当然,宁君迟想得最多的,则是这些将士,一旦定居在他的小七新建的城池里,那么,他们就会为了守卫自己的家,更加努力的守卫这座城池,守卫大棠。对小七来说,这才是最好的。
不过,这些想法,宁君迟知晓自己不必说出,棠落瑾也能领会。
他现下所担心的是,棠落瑾两年前在长安城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篝火燃起,将周围都照的光亮。
宁君迟端着酒杯,坐在一旁,看着不少将士开始胡乱起舞——难看的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慢慢搜寻到了少年的位置。
少年依旧是一身玄衣,腰间束着金色腰带,修长的身材,细细的腰肢……宁君迟每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多醉了几分。
可惜他瞧了棠落瑾一个晚上,棠落瑾一个晚上都在忙碌着应酬,不应酬时,也只端端正正的坐着,太子气势尽显,仿佛一直都没有瞧见他的目光似的。
宁君迟等了又等,知晓自己不能这样等下去。
或许二姐所言极是,他太过糊涂,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棠落瑾?可是,若是喜欢的人能够控制,那么,这世间的喜欢,或许也就没有那般珍贵了。
更何况,对宁君迟来说,他对棠落瑾的喜欢,是从长长久久的想出中,慢慢滋生的。待他发现时,那种感情,早已深深在他的心中扎根,又要如何能去除呢?
“信国公,您喝醉了。”
宁君迟黑亮的眸子,微微有些涣散,整个人有些摇摆,却一直并不开口,只皱着眉头。
可怜宁君迟身边的人,原是想要讨好这位国舅爷,太子殿下看重的舅舅,偏偏宁君迟这个时候忽然“醉”了起来,那人想要去搀扶宁君迟,却又不太敢,生怕宁君迟有什么怪癖,等清醒之后要来砍他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殿下!”好在那人也算机灵,一眼瞧见棠落瑾冲着这边走来,忙忙叫了一声,行礼后道,“殿下,信国公似是醉了。”
棠落瑾面色清冷的看了宁君迟一眼。
醉了?
他明明记得,他这个舅舅的酒量最好不过,每每都能把旁人喝醉一大片,他自己还能清醒的算着还需要多久,才能把剩下的人也灌醉。
有这样酒量的人,真的这么轻易就醉了?
“无妨。”棠落瑾明知宁君迟不会这么快就喝醉,可他还是上前一步,将宁君迟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把人搀扶了起来,“孤送他回帐篷。”
那个叫住棠落瑾的人,忙忙伸出手来,欲要在另一旁去扶宁君迟,结果却被装作喝醉的宁君迟,蓦地打开了手。
棠落瑾面无表情道:“你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忙忙退下。
棠落瑾虽知道宁君迟是在装醉,可还是一力把人给搀扶到了帐篷里。
——在边境两年,他的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扶一个宁君迟,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单独面对宁君迟,却让棠落瑾有些头疼。
“小七。”
“嗯?”
“小七。”
“……”棠落瑾转身看向被扶到床上的宁君迟,面无表情。
“小七。”
如同念咒似的,闭着眼睛装醉的宁君迟,忽然又叫了一声。
棠落瑾站起身来。
抖了抖衣服。
宁君迟终于不装醉了,蓦地睁开眼睛。
棠落瑾静静看他。
宁君迟道:“这件衣裳不好看,舅舅给你带来了不少衣裳,你穿那些。”
棠落瑾:“嗯?”
宁君迟声音微微沙哑:“那些,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曾经穿过的。”只是,身为信国公,太子的舅舅,天元帝面前的大红人,宁君迟的衣裳多了去了。他挑出来的这几身,都是保存的好,他穿过但不常穿的几件。
“……”棠落瑾道,“舅舅醉了。”
“是吗?”宁君迟索性不再装了,从床上起身,慢慢一步一步走向棠落瑾,低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副画里,小七不就穿着舅舅的衣裳么?画里的小七,甚美。”
棠落瑾依旧不语。
宁君迟叹息一声,道:“小七,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你两年前送了那样一幅画与我,就该想到我心中会如何做想。两个月前,你写信与我,说‘盼舅舅亲至’。你既盼着,我定会来。”
“小七,无论你心中如何想。这件事,你既开了头,就不能有始无终。舅舅,还等着小七,真正穿上舅舅的衣裳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