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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皇帝的午休时间却再一次被人打扰。
“伊莉娅小姐,您不可以进去!”
“为什么,皇帝陛下明明说过只要不是他在处理政务,伊莉娅都可以去找他的!”
“但是伊莉娅……”
可怜的女官长话音未落,可爱的子爵小姐已经踩着错落的脚步跑了进来,银铃般嗓音童音般的悦耳:“皇帝陛下——”
柯依达一口红茶含嘴里几乎当场喷到天蓝色的餐桌台布上,却见她的皇帝兄长苍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继而柔和的弯起眉眼:
“有事么,美丽的伊莉娅子爵小姐?”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陛下,伊莉娅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小女孩露出天使版无害的笑容,伸手拎起裙摆向亚格兰唯一的统治者款款行了一礼,“不过……好像打搅到您了?”
“谈不上。”皇帝挑了一下眉,“伊莉娅,你该向公主殿下见礼。”
换来小女孩怯生生的一眼,复制了刚才的动作。
柯依达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移开视线,随后跟进来的芙妮娅向着被打搅了的皇帝兄妹不安的行礼。
黑公主午后的安谧心情就此一扫而空。
“伊莉娅,你过来只是为了问安的吗?”留意到胞妹沉下来的脸色,皇帝只是玩味地扬起笑意。
“那个……”伊莉娅·阿代尔扭捏了片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陛下,记得伊莉娅刚来的时候,陛下说只要是尊贵的客人所提出来的要求那么陛下就一定会考虑的,对么?”
“我们可爱的伊莉娅小姐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么,上次巴琳雅夫人烘焙的草莓蛋糕还不能让你满意么?”
“不是的,这一次我要一个人。”
疾风皇帝终于因为小姑娘的话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十几岁正值芳龄的少女干脆凑上几步附到了皇帝的耳边,坐在对面的柯依达重重的放下了茶杯。
一番窃窃私语之后,皇帝的表情有点忍俊不禁,顺便打量一下对面柯依达的脸色,风度翩翩的扯开嘴角:“哦,你喜欢卡诺副军长?”
“陛下!!!”仿佛秘密被戳穿,少女恼怒的跳了开去。
柯依达条件反射地抬起眼睑,不知是因为少女高分贝的嗓音,还是某个敏感的名字。
芙妮娅则张了张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你哥哥洛林·阿代尔子爵知道这件事么?”皇帝欣赏了一遍在场人的精彩表情,方才玩味的开口。
伊莉娅忸怩的攥了下衣角:“我会写信告诉他的。”
“那么你问过卡诺副军长本人的意思么?”
这一次她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蕾丝的裙边看了许久:“他……好像……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柯依达抿嘴,懒懒的垂下眼睑,然后听到皇帝不无遗憾的声音。
“那就没有办法了,即便是主君也不能横加干涉臣僚的私人感情。”
“可是陛下,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她却猛地抬起头,扁着嘴,已经有了哭腔,“我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都不知道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我为什么要就这样退出,为什么要这样把喜欢的人让出去!”
“伊莉娅!”芙妮娅既惊且怒的打断她,“怎么可以在陛下和公主殿下的面前这么放肆!”
看到平日里温婉亲切的芙妮娅女官难得一见的拉下脸来,伊莉娅打个寒噤,眼泪扑扑的下来。
“皇帝陛下……您帮帮伊莉娅……好不好……”
居然,还不死心?
居然,还扯着皇帝的衣角?
柯依达的耐心终于被彻底磨尽。
“伊莉娅·阿代尔子爵小姐!”不待温度的眸光冷冷地扫她一眼,“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皇帝陛下是我的哥哥而不是你的哥哥,就算等不及要嫁人也该去找你的子爵哥哥吧,这样在陛下的面前撒娇纠缠算什么?还有,卡诺副军长是一个人,而不是你想要却得不到的玩具!好好想清楚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芙妮娅小姐,带她下去好好冷静一下!”
冷冰冰的训斥把少女娇憨的脸蛋冻结掉了。
皇帝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温柔笑意:“朕不能无端地去干涉臣僚的私生活,但是伊莉娅你若是真喜欢卡诺,就不妨想想他喜欢什么,希望得到什么,而你又能为他做什么,爱情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占有。跟芙妮娅去吧……”
皇帝陛下你这是变相的支持么?
芙妮娅困惑的看了皇帝一眼,向正在抽泣的小姑娘伸出手去,牵着她离开了。
柯依达连厌恶的神色都懒得掩饰了。
“如果不是洛林·阿代尔子爵对她太过纵容促成了这种无法无天的性格,就是这个小丫头的心机和演技实在是太高超了!”
“柯依达你还是那样刻薄啊?”皇帝好心情的看她。
“我倒是不知道陛下的耐心不是很好,而是非常好!”
“十八九岁的小女孩跟小孩子一样,很容易哄得。”
柯依达跌破眼镜似的看着轻描淡写的皇帝:“哄……女人?”
“唔……真是怀念那时候和蓝德尔卿在白阁喝酒的日子啊……”
那个因为醉酒刚刚被自己扣掉半年薪水的家伙么?
柯依达不以为然地抽搐一下唇角。
“也许这么说有点虚伪,但塔伦的战事朕必须仰仗东平军,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弄得她不愉快。”皇帝淡淡的道,苍冰色的眼睛一寒,随即又恢复成冬日寒潭的沉静,“不过也许今天提出这无理要求的人是你的话,也许朕会考虑吧?”
“陛下!”柯依达愠怒的绷起脸来,“请不要随便比较。”
皇帝忍俊不禁:“一个比方而已。想必洛林·阿代尔子爵对自己的幺妹有求必应才会养成她这种烂漫霸道的个性,但从另一层面而言,她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都会直接的说出来,比起什么都闷在肚子里要好的多。太纠结于一些事情,你的人生便会少了很多乐趣,柯依达。”
他抬起头,下颔侧成45°的倾斜角,目光落在侧手边上庞大的落地挂钟上:“差不多了,其他两位枢机卿应该快到了。”
当天“三长官”在皇帝私人办公室滞留的时间长达3个小时,直到日渐西沉才陆续的退出来,而与之相应的,几天之后,国防部以及政、检相关部门也马上接到了召开最高统战会议的通知。
“我国接受塔伦方面的要求遣返安妮卡公主,有外务官护送到王庭贝城,同时参加洛瓦大公即将举行的加冕典礼,以此表示我国对其政权的支持。作为回报,塔伦会向我们开放由东南边境经王庭贝城通向古格要塞辛加的通商道路。”
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耀眼,透过会议室落地窗前厚厚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撒进一两束雪白的光柱,仿佛是为了弥补自然光线的不足,早就有人在会议前点燃了一两盏壁灯,天花板上用青铜雕铸的鹰隼浮雕铺开了庞大的羽翼,鸟瞰出席会议的军政检三界要员。
“这是洛瓦大公的授意,还是汉密尔男爵的权宜之计?”
椭圆形的会议桌一端,皇帝翻阅面前的材料,身上的军服佩金银两色绶带、两色领花,黑底红面的披风象征着亚格兰军队最高阶级元帅军衔。
亚格兰注重军权与王权的统一,皇帝本人兼任王国元帅,国防部总长仅授予一级上将衔,皇家鹰隼纹章不仅仅是王权的象征,亦是亚格兰军队的象征。
“不排除汉密尔男爵的私心,但下官认为,不管是何种情况,都可以为我所用。”年轻的外务卿站在桌边,拨了拨一头柔软的淡紫色头发。
“安妮卡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她接受陛下的条件,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帮助她夺回塔伦的统治权。”
“竟然能成为双方竞相拉拢的对象,朕还真是荣幸,嗯?”皇帝的脸上浮起莫测的笑意,用眼神示意法贝伦坐下。
“这一年来古格内战不断,想来也不会有余力顾及吧,求助亚格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修格·埃利斯挑挑眉,“希望结果不要让他们失望。”
“那就要靠诸卿的努力了。”皇帝冷言,苍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凌厉气息让在座的臣僚浑身一凛,他站起来,单手撑住桌面,另一手在中央的沙盘上掠过,“整个塔伦面积总共加起来抵不上亚格兰一个较大的行省,但地理位置却相当重要,长久以来它一直是亚格兰与古格势力的势力的制衡点,一旦我军打通南方的通道,那么古格即便面来自西、南两面的包围,当然,朕的打算,不仅仅是打通塔伦通往古格的要道而已!”
除了国务省三长官与一些隐约知情的宿将重臣,在座的其余人隐约听出皇帝话外之音,微微变了表情。
“也就是说……陛下是想……”菲利特皱紧了眉,终于在皇帝接下来的话里证实了他自己的猜测。
“不错,朕要的,是塔伦的控制权,名义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寒冷的光芒在苍冰色的眼睛里一闪,“接受塔伦使者的谈判,派遣军队护送安妮卡公主进入塔伦进内,然后通过安妮卡提供的信息,迅速占领塔伦境内各大要塞!接下来的事情,想必诸卿都能够想到。”
“横穿塔伦腹地直捣古格的辛加要塞?”
答案呼之欲出,依然有人倒吸口冷气。
柯依达淡淡的扫了一眼与会人员,对上侧首边上隔了好几座位的卡诺递过来的眼神,微微抬了抬嘴角,心照不宣的表情。
“陛下,这就要对古格用兵了么?”参谋席有人发问,新任的参谋长路拿·萨默斯男爵刚刚从亚格兰军校调任过来,此前是军校的战略战术课导师,本人年逾四旬,曾经亦是一员战风稳健的宿将。
“机不可失!”皇帝冷冷地扫了一眼这名刚刚上任的参谋长,原谅了他久离中枢而对上意的不敏感,“如果等到弗雷安·盎格鲁公爵彻底扫清反对势力腾出精力向西陲施压的话,那么我军就会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
“但是陛下,我军对塔伦的军事行动势必会引起古格的注意,如果他们有了防备……”
“朕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皇帝站直身,凌厉的目光一排排的扫视过去,“安妮卡公主进入塔伦境内之后,朕,会亲自参加西防军的阅兵仪式!”
“陛下!”
这一次不仅仅是在座的宿将重臣,就连会议开始时一直淡定无波的柯依达都几乎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卡诺·西泽尔敏锐的直觉,皇帝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距离中枢最近柯依达也没有在事先受到任何信息。
这场最高统战会议,实质上不过是皇帝与几位心腹商议之后的战略部署会议,而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即便是直接执行人柯依达也毫不知情。
“陛下是要以自己来吸引古格军队的注意力吗?”菲利特皱紧了眉头,手掌握成拳,“就算现在拉格龙河正值夏讯,古格驻军不敢轻易渡河开战,但那也是距离战场最近的地方!”
拉格龙河的汛期不适合古格军渡河作战,但他们却不得不在沿岸部署更多的兵力来防备西防军突如其来的重兵压境,从而无法无力顾及塔伦边境的辛加的要塞,但是一旦辛加要塞失手,那么拉格龙河势必流血漂橹!
“如果那不是战场的话,朕也就不必去了!”皇帝冷笑“诸卿想说的,朕都能猜到。但是,朕身为亚格兰的皇帝和唯一王国元帅,只是躲在帝都无偿的享受将兵们用血肉铸就的武勋的话,就实在有愧于亚格兰的鹰旗!”
“但是,目前帝都的局势刚刚平定,而皇妃陛下又即将分娩,皇帝陛下在这个时候离开实在是不便,还是让柯依达公主殿下或是其他的军长大人代劳吧?”一直沉默的监察长官埃森·凯瑟侯爵终于开口,破天荒得赢得了一片附和之声。
“正是,陛下是千金之躯,征战杀伐请让下官等代劳!”菲利特第一次觉得平日阴测狡猾的监察长竟也有可取的地方。
一直以抱着胸斜斜靠在高耸的椅背上嘴角挂着玩世不恭冷笑的蓝德尔·斯加奥终于调整了一下不雅的坐姿:“让主君暴露在敌军的炮火可及之处,实在不是一名正直忠诚的臣僚所为啊,陛下?”
“蓝德尔卿,朕怎么记得以前这句话的版本是:永远将自己的胸膛面对敌人而把背影留给自己的友军,能够追随这样的主君实在是臣等的荣幸啊?”忽视掉“神枪”突然僵硬的石化笑容,皇帝微微扬起嘴角,扫视了一圈表情丰富神态各异的臣僚,缓了缓,“诸卿应该知道,此战对于王国的意义。”
霎时沉默,闷热的夏天窗帘纹丝不动。
上一次针对古格的大规模战争可以追溯到近二十年前,王国历208年的第六次“临川会战”几乎成为当时所有亚格兰人的噩梦。
皇储威森公爵殿下阵亡,二十万帝都子弟命丧临川。
是悲壮的挽歌,亦是奇耻大辱。
此后每一批王国军人皆被灌输以奋发雪耻的信念,尽管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有心而无力。
于是面前即将来临的战斗,便被赋予绝不寻常的意义。
“雪耻之战,曾被寄予太多的希望。”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嗓音响起,冥冥中仿佛有魔力作为支撑,“在对诸卿作出要求之前,朕也必须以身作出表率,先父威森公爵殿下败于临川,但是朕绝不会负于拉格龙河。”
“诸卿如果相信朕,就请竭尽所能的相助朕,而不是把时间和口水浪费在阻碍朕的脚步这样的无谓的事情上!”
壁灯炽热的光照射到皇帝英挺的五官,在对面墨绿色的窗帘上勾勒出清晰俊朗的轮廓来,仿佛一尊英武有力的神袛雕像。
柯依达的脸色连变了几遍,终于克制住开口的冲动,淡淡的叹了口气。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有点僵硬的脸上,又别开去:“如果诸卿已经没有意义的话,接下来就来谈一下具体的战略部署,柯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