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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没想到是她

    许蜜语看着手机上的两条短信,脑子里像被人安进一个随时都能可能爆掉的炸药包。

    随时都有惊天轰地的炸裂发生,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许蜜语又读了两遍短信内容,使劲消化,努力让它们往脑子里进。只有弄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才能制止脑子里藏着的那场爆炸。

    她给发短信的号码打电话,打不通。

    对方已关机。

    许蜜语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找水喝。她觉得她快被这两条短信渴死了,渴得她嗓子眼发窒,上不来气。

    她想喝点水就好了,喝点水冷静一下,就能识破这是两条恶作剧的短信了。

    一大杯凉水咕嘟咕嘟滚过喉咙,凉气直往大脑皮层里渗。

    斯威酒店,13层。

    她又倒一杯冷藏水。她隔着浮起的哈气握住杯子,玻璃杯壁又冷又湿滑,激得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昨天晚上她给聂予诚打视频被挂断了,他说信号不好。仔细想以前他出差信号也有不好的时候,但他依然会跟她视频,哪怕一卡一卡。

    还有昨晚从酒店回来时,电梯在13层停了下。她遇到了送餐员李昆仑。

    李昆仑看到她时一愣,是很明显的一愣。

    然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昨天以为可能是白天时候母亲给李昆仑添了麻烦,为此她还特别过意不去来着。

    但仔细回想,李昆仑回她的话是:也不全是因为您母亲……

    那他还想对她说什么?

    13层。

    他那会儿刚刚到13层送过餐。

    一点火星燃爆起来,把许蜜语脑子里那团炸药终于点燃,轰得她几乎站不稳。

    所以是李昆仑送餐的时候,又见到了聂予诚吗?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昨晚还在高楼层的行政套房里和他妻子在一起,隔天就在13层某个房间与另外一个女人共进晚餐。

    是这样吗?李昆仑当时的怔愣和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个吗?

    许蜜语被手里的水杯冰得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在打战。

    她得去求证一下,短信是不是恶作剧,她是不是会错了李昆仑的意!

    她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纪封昨晚又睡在斯威酒店里。早起下楼晨跑一小会儿后,他返回酒店准备吃早餐。

    快走到一楼电梯区时,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头发有些蓬乱,身上的开衫扣子系错了两颗,衣襟因而一高一低。更离谱是脚上的鞋子,左脚右脚穿的并不是一双。

    她带着这么一副边幅不整的样子,正在焦急地等电梯,焦急得两只脚来回轻轻跺地,好像晚上一秒就会耽误什么大事情。

    纪封冷瞥那背影一眼立刻收回视线。他对别人会耽误什么大事情并不关心。

    他用磁卡刷开了vip电梯,叮咚一声。

    那女人闻声立刻转身。

    纪封瞄了一眼那女人的脸,居然又是昨天抢电梯的那一位。

    那女人看到他后眼睛像两个钩子一样,牢牢勾在他身上,对他祈求:“先生,不好意思麻烦您,现在是用电梯高峰,请您帮我上去好吗?我真的有急事!”

    纪封漠然地看着她,打算拒绝。

    但那女人居然不等他开口,已经自顾自钻进vip电梯。

    纪封站在电梯外,嘲谑地一掀嘴角。

    她倒是熟门熟路了。

    正打算请她出来,却看到她两手合十地对他恳求:“求求您!”

    那副样子真是可怜。

    纪封嘴角溢出的嘲谑变得更明显了些。

    女人总爱把可怜当做掩盖耍无赖的武器。

    看样子不管给那女人什么样的轻蔑嘴脸,她都是要铁了心地蹭电梯了。

    纪封懒得和这蓬头散发的女人多纠缠,也懒得对她开口。

    他觉得她不值得自己浪费更多情绪,早点打发了就好。

    他走进电梯刷了下卡。

    那女人伸长手臂按下13层。

    纪封看着这个楼层。并不是她之前在的行政套房层。他眉心极轻微一动。

    联想昨天在前台看到的一幕,他好像猜到她的急事是什么了。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13层。那女人不等梯门完全打开就冲了下去。

    纪封靠在电梯后壁懒得走去前面按关门键,他由着电梯门从未全开到全部打开,到停上几秒,再到梯门慢慢关合。

    这期间他先是听到某个房间响起门铃声。

    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凄厉响起。

    她在问:为什么?

    电梯上升向顶层。纪封晃下耳朵,把13层那些不小心听到的污糟事甩个干净。

    许蜜语厚着脸皮,又搭乘了贵宾专用的vip电梯。

    她不是没看到贵宾眼睛里的冷淡拒绝和唇角处的嘲讽轻谑。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她现在只想快速求一个结果。

    电梯一到13层,她就冲向1314号房间,按响门铃。

    她在心里祈祷,里面没有聂予诚,一切只是有心人在恶作剧。

    但下一秒,她脑子里轰然一响,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坍塌了。

    聂予诚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谁啊?”

    谁啊?

    你老婆啊。

    许蜜语握紧了拳头。她没出声,继续按门铃。

    很快门打开了。

    看清来开门的女人是谁后,许蜜语简直觉得五雷轰顶。

    鲁贞贞。

    居然是她鲁贞贞。

    真是可笑,当初聂予诚觉得这个叫鲁贞贞的客户成天事情太多,烦得不行不想搭理,还是她帮着从中间说的好话。

    当初聂予诚回家向她抱怨,有家公司找到他们旅行社想办旅行周年庆,对接人是个大学刚毕业的青瓜蛋。单子不大,对营业额没什么明显贡献,对接人却天天这事那事的没完没了,简直烦死人。

    许蜜语问聂予诚青瓜蛋叫什么名字,聂予诚一边说“叫鲁贝贝”一边把微信记录调出来给她看,让她亲眼见证这个青瓜蛋的难缠讨厌。

    许蜜语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一下就笑了。那明明是鲁贞贞。

    聊天记录里确实都是各种琐碎的问题,有些但凡百度一下都不用去问别人。因为这样的问题问得多了,聂予诚对对方的回答语气越来越不好。

    许蜜语还在一旁劝聂予诚来着:人家也是刚大学毕业的孩子,难免问题多一点。我要是现在出去工作,可能问的问题比她还多还烦人。你就用同理心,把她当成我一样,耐心一点嘛。

    后来鲁贞贞知道了是她帮忙说话,聂予诚的态度才变得耐心起来,还特意带着小礼物上门来感谢过她,还说要和她成为好朋友。那之后逢年过节,许蜜语念着鲁贞贞一个人在星市,担心她会有想家的孤独感,还时不时就会让聂予诚带点她亲手卤的肉给她。

    许蜜语现在真想回头,给当初为刚毕业的“孩子”说好话的自己,狠狠扇几个大耳光。那些卤肉,想想还不如喂狗,狗起码会感恩不会反咬她一口。

    所以现在想来,那时鲁贞贞也不见得是什么都不会,只不过是在趁着东问西问引聂予诚的注意吧?

    看吧,是她亲手把聂予诚,送到她以为是“刚毕业的孩子”、其实是早就垂涎她老公的女人嘴边。

    眼下她站在房间门口,瞪着穿着浴袍的鲁贞贞。

    鲁贞贞看到按门铃的人是她时,脸颊上居然没有一点慌张,甚至还能打出个招呼来。

    “蜜语姐,是你啊……”

    然后她回头朝房间里喊:“予诚,得你过来处理一下了。”

    房间里那个男人走向玄关来。

    他也穿着浴袍。

    许蜜语直勾勾地看着聂予诚。她相信自己眼中现在只有恨。

    她看着那男人已经刻在心里脑里的脸,这一刻她觉得他那么的陌生。这一刻他像一把刀,横插进她心口。

    他带着满脸错愕和内疚,没脸面对她似的,走到她面前来。

    他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过的手和嘴,上前拉她、对她说话:“蜜语,你还好吗,蜜语?你别吓我……”

    许蜜语隔开他的手。

    她觉得它好脏。

    她不知道自己哭没哭,她希望自己没有。她仰头看着聂予诚,声嘶力竭地只想问他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聂予诚?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们的婚姻?

    许蜜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过的这一整天。

    到了家她蒙头就睡。

    焦秀梅没完没了地给她打电话,她挂断,关机。

    不久后门口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焦秀梅在外面问:小多余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

    她不理,继续把被子蒙过头顶。

    最后焦秀梅气急败坏地嚷了一句“这死孩子,死屋里了吧?连妈都不管了!”才转身离开。

    许蜜语蒙在被子里想,那就让她死屋里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醒来时是被白炽灯光晃醒的。

    她拉下被子,看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看到窗前正站着聂予诚。

    他回来了。

    他背对着她,站在窗口前,叉着腰,像在酝酿着什么底气。

    许蜜语看着他的背影,看得满心都是苦涩和钝痛。

    他叉腰站在那里,长身挺立的,还和上学时一样,那么英俊,那么挺拔。

    可他也和上学时候不一样了,他弄脏了他们的婚姻,弄脏了他们的感情。

    聂予诚站了半晌,好像终于攒够了底气,他转过身来,面对许蜜语。

    他满脸沉重,对她说:“蜜语,我们谈谈。”

    许蜜语笑了。

    “谈什么呢?谈——你跟别的女人开房还专门挑个1314号?”

    真是讽刺。出轨还图个一生一世呢。

    聂予诚面色一怔:“我……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号。”

    许蜜语转开头看向一边。

    “没有特意挑这个房间号又怎么样呢,是想告诉我这是天意吗?”

    聂予诚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许蜜语。

    他抬手抹了把下巴。然后问:“你想怎么办?”

    许蜜语忍不住又笑了。

    这话问得好像出轨的人是她一样。

    她转回来,仰头看着聂予诚,看住他的眼睛问:“你呢,你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在出差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她面色变得狠了一些,语气也变得阴沉了一些:“是出差走错地方了?还是突然迷路了?”

    聂予诚用两手抹了下脸。手放下时,他脸上神色也狠了几分。

    “许蜜语,你把刚刚对我说话的厉害劲拿去对你妈、对你家使一使,我们不至于走到现在这样!”

    许蜜语怔了怔。

    “聂予诚,现在是你出轨,所以你出轨最后是我的问题了?”

    聂予诚下巴一抬:“是,我是出轨,但如果不是你家里人、你妈那么能吸血,我会走到出轨这一步吗?”

    聂予诚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直以来憋闷在心里的话,此时像泄了洪般地流出来,变本加厉地流出来。

    “你看看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我的衣服鞋子,你妈你姐甚至你姐夫,看上了说拿走就拿走;我给你买的东西,几天就看不见了,这些东西最后在你娘家都能找得到;我让你说你妈两句,别这么干,可你妈怎么说?她说你老公挣得多,有本事,你家条件好,以后你老公还能给你买,你让家人一起跟你沾沾光过过好日子,你就是全家的大功臣大救星。”

    “你呢?你妈这么夸你两句,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就由着她继续这么干!许蜜语我告诉你,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不了了,我不是跟你结婚,我是跟你一家子吸血鬼结婚!我不是养你,我是在养你全家!甚至连你弟你姐夫我都要养!我受够了!”

    许蜜语在聂予诚的控诉里,怔怔地说不出来话。

    她反思聂予诚说的话。

    母亲和姐姐她们从她家拿东西走的时候,她为什么只是抱怨两声就算了,没有真的算账到底?

    因为这个时候是她最有存在感的时刻,是最能得到肯定和认同的时刻。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孩子。

    家里重男轻女,偏偏第一胎第二胎都是女孩。为了博个男孩,焦秀梅不惜冒着超生罚款,也要继续生。

    生到三胎总算如愿了,得了一个男孩。可没想到生完那个男孩的几分钟之后,医生从焦秀梅肚子里又接生出一个女孩。

    焦秀梅认为男孩是老天爷赐的,但这个女孩实在是个多余的,因为多了这么个女孩,罚款都要跟着多交。

    所以她在家里,一直被叫作小多余。她明明是家里最小的,但为了让唯一的男孩受到全家人的照顾,她硬生生从小妹变成了三姐。

    家里大姐虽然是女孩,但毕竟是家族里的第一个孩子,总还是被父母疼爱的。二姐虽然又是女孩,但性格泼辣,敢哭敢闹敢作,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过得也还不错。唯一的男孩不用说,是被供起来养的。只有她许蜜语一个,再怎么乖巧也得不到肯定,想学二姐耍泼辣也只能讨顿毒打。全家人都在忽略她。

    所以当母亲和姐姐从她这里拿走东西之后告诉她:你现在是在给全家人长脸!

    她就只能发发牢骚,没办法真的和她们清算彻底,让她们把东西都还回来。确实她过得更好一些,确实那些东西她以后还能再拥有。

    所以她就这样一次次地在嘴巴上抱怨、在行动上妥协了。

    许蜜语看着聂予诚。尽管目睹他出轨,目睹他和别的女人一起穿着浴袍站在她面前。眼下反思过的她还是厉害不起来了。

    她只能满腹辛酸地问聂予诚一句:“可你追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家里什么样、我家人什么样,你说你因此更加心疼我,你说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养我一辈子!怎么这才过了六年,你就受不了了呢?求婚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过,以后你要跟我一起面对我的家庭,一起跨过一切难关?”

    聂予诚看着她,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