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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卢信良的厉害了!
这药丸子,她吞了半天没吞进去。
当然,锦绣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吓吓这男人,最好吓得他钟鼓楼上的麻雀,乱了神。
你不是一口一个大理纲常子孙大业吗?不,偏让你人伦倒置,母杀其子。君不君,妻不妻,子不子。
锦绣的“恶毒”让男人双眸血红如炬。最后,争着抢着,两个人双双滚到地上。卢信良在下,锦绣在上。卢信良的大掌使劲儿按着锦绣后脑勺往下一箍,他以为,这样的姿势,趁着锦绣“啊”的当口瞬间,药丸子会因为这种驱使往他嘴里下掉——然而,事实上,掉却是掉了,可是,桌台上,一盏青玉海晏蜡台“碰”地一声因两人的动作受了击,蜡台打翻在地,卢信良一个惊怔的当口,锦绣松了口,嘴对着他的嘴,干脆顺着舌尖将那丸子往卢信良舌上一递。
药丸子一滚,再被锦绣按着他背脊一拍,“咔”的一声,滚进了卢信良的喉咙。
他,吞了下去。
那个他自以为的“剧□□丸”,就这么始料不及,顺顺当当、麻麻溜溜滚进了卢信良喉咙,吞进了他肚里。
他要死了——
“你把它吞了?”
“……”
“我问你,你把它真吃进了肚里,是不是?!”
“……”
那个从桌台倒下去的青玉海晏蜡台,“扑”地一声,撞熄了火苗。室内的光线暗了。两个人的姿势,依旧是他在上,锦绣在下。谁也没动。气氛空前紧张严肃而又绝望。锦绣问,声音轻轻地,一遍一遍,柔声,就像个真的——真的在询问即将垂死的男人,他的丈夫一样——因为她的丈夫,就要“死”了。
被锦绣嘴里的一颗药丸,给误毒身亡“死”了。
“你把它吞了?”
“……”
“我问你,你把它真吃进了肚里,是不是?!……相公,我问你,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把它吞下去!到底有没有?!”
“……”
锦绣笑得咯咯咯心里快绽了花。她还在装。卢信良的面部表情,让她满意至极。最后,声音轻轻地,就那么柔柔地,她又止不住再问一声,并眼泪一滚:“你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相公啊相公,我吃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关?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我……”
她的喉咙一哽,就那么把他摇着捶打着,撕心裂肺,掏着心窝子大哭起来。
“你死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让我,让我——”
这声音,包含了太多太多讯息。如果卢信良死了,那也是被锦绣给害死的!现下,你让她怎么过意得去?儿子,刚刚怀上肚子,不满三个多月。如果锦绣她就死了,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寡妇!一语成谶,锦绣的那句诅咒果然应了真,卢信良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你让她孤儿寡母,从此以后怎么活!怎么活?!
屋外,所有的丫鬟都避得远远,就因为刚才端托盘送菜的丫鬟暗示,谁也不敢挨近屋子打扰这夫妻什么。
锦绣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嚎,哭嚎得眼也肿了,嗓子也哑了,手拿着绢帕,趴坐在卢信良身上,上骂天,下咒了地,真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相公啊相公!你蠢啊!你说你杂这么蠢,嗯?!这东西,我吃我的,你都还要来抢,不不不,夫人我现在就随你去!我要殉节!——既然我相公都已经说了,重义轻生,亡躯殉节,你我好说歹说夫妻一场,夫人我这就随你去了!”
说着,方才拿在手中的蓝色小药瓶还有一颗,准备就着一倒。
卢信良绝望如死灰地闭了闭眼,仿佛残存着生前最大的一丝余力,他拽住了她,手一把劲儿,狠狠地,将她拖住扯住。
“不,不要为着我殉节,娘子……不要!”
他的声音,苍凉、凄楚。那颗“药丸”,他确实是真的吞进去了。
药进嘴里,滚入了喉间,再流经入腹,如此的干脆清晰利落,他卢信良怎么会不晓得呢?
卢信良是从来不会慌乱、更不会流泪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的卢信良,却是满腹的凄楚、心酸、哀凉、以及到顶心如死灰的绝望。他的眼睛,滚涌出什么。在那双清澈而布满血色的瞳仁上。锦绣的倒影还映照在那干干净净、清澈而又绝望透顶的眼眸中。如此的锦绣,如此的美人如玉又如花……如此的上好年华,那韶华亭亭春柳之躯,那如云的乌发,那鲜如苔纸的青春肌理……如今,却是要红颜弹指尽,一盏孤灯相伴了残生……卢信的眼,越来越红了。还有他的那些理想、报复、心怀天下的壮志未酬……
这一刹那,都要统统覆灭。统统走到了尽头。
卢信良到了这时方明白,原来,这就是心疼。
心疼一个女人,到了极致,连关于那些殉道声誉节志都溃不成军。
锦绣以后该怎么办?
还有,还有……
还有他忽然发现竟忘记了她肚子里还有他们孩子的事情……
卢信良吃力地起身。他把锦绣搀起来,“走,你跟我来,”他说,“我有东西要交给你看……”
步履虚浮垂了两个大铁球似的,整个身子东倒而西歪。汗水布满了额头,一滴一滴,从皮肤沁露出来。
他这样子,还真像个即将死去的死鬼丈夫呵!
锦绣的嘴角的笑本来先要悄悄地抿起,然而,抿着抿着,当卢信良步履轻飘、一步一步,不知怎么行走到他书房时候,打开书橱一个纱屉,并给锦绣从中拿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漆小木匣子时,锦绣嘴上的笑,也从心底上开始渐渐消失隐没了。
“那是什么?”
要留遗言了这是?!锦绣轻眯起眼,心绪变得莫名复杂。甚至心疼。
“你……把它打开。”
锦绣依言,将那盒子轻轻一揭,打开。
“王翰曾经写了很多封信给你,当时,本相确实厌恶这人之极——”
锦绣还未等卢信良把这话一说完,猛地一抬头,越发轻眯了眼,忽然,她又开始隐勾着嘴角。
“既是他写给本夫人的信,怎么会被你卢大相爷扣押在这里……哦!”
她一顿,“明白了!卢大相爷啊卢大相爷,你说你,你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