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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沈彦钦正忙着帮余竞瑶在花房里给牡丹培土。自从和陆勉站到对立的位置上,沈彦钦一直处于失势的状态,一晃也有大半年了。这段日子,沈彦钦基本上就是留在家中,陪着妻子,陪着儿子,要么便是辅导承越读书。
眼看着宝儿现在和父亲可要比和娘亲亲近多了,余竞瑶感觉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憧憬的日子吗?不过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表象,沈彦钦还没到享受生活的时候。
“继你之后,又有人败了突厥了。”余竞瑶给沈彦钦挽着快要落下的袖子,笑着道。
沈彦钦手里的活一直没停,漫不经心道,“他有这个能力。”
“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要不是他,你也到不了今日。”
见妻子不满,还带了点怨气,他把小铲插在土里回首看着她,笑意颇浓。“要不是他,我能在这花房里给你做花农?”
花农?让他培土,他铲折了自己好几株□□,心疼死了,还不许人说。可雇不起他这么金贵的花农,再这么下去,这花房里的花都要寿终正寝了。“我看你这花农也没几天当的了。”
这话让沈彦钦一愣,笑容慢慢淡去,他长吁了口气,继续铲起土来。
然就在此刻,程兖突然冲进了花房。外面寒冬腊月,花房内温如初夏,一股暖气扑来,程兖登时一窒,屏住了呼吸。
余竞瑶和沈彦钦齐齐地望向这个一身寒气的人,只见他瞪着双眼,急迫地道了一句:
“王爷,陈启眉,反了!”
☆、第129章仓促而逃
“王爷,陈启眉,反了!”
这消息一来,余竞瑶惊得登时深吸了口气,偏头看看沈彦钦,他的惊稍纵即逝,随即眉头一拧,面色沉重地把小铲递给了妻子,连衣袖都没来得及展开,跟着程兖出了花房。
余竞瑶哪里还有心思管花了,交给了下人,她也匆匆跟了出去。刚到门外,就见沈彦钦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看着门口的余竞瑶,关切道:
“你不要跟出来了,一身汗,仔细出来着了凉,晚上我再和你讲。”最后笑了笑,补了一句“放心,没事的。”便跟着程兖走了。
余竞瑶心里不安宁。这事蹊跷,陈启眉一个新起之秀,即便再受皇帝和贵妃的待见,再怎么荣宠,他也不会说反就反,谋反是那么简单的吗?就凭他一个节度使兼征远将军?
说好了晚上回来给她讲,可等了整整一晚沈彦钦也没回来,入夜才来人通报:皇帝有要事相议,宁王今儿要留宿宫中。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她晌午遣出去打听消息的林川回来了。林川言道,陈启眉是真的反了,一路向南,势如破竹。他连着攻下了几个郡,有如神仙助攻,眼看着便要逼近京城了。皇帝派大军去阻截,可朝廷,还是乱了。
不乱才怪呢,自从陆勉封为宰相后,皇帝便把朝廷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自己躲在后宫,很少再过问朝政。群臣谏言,也统统被陆勉拦了下来,他一人把持超纲,独权专政。
可这会儿,为何又把沈彦钦唤去了呢?
余竞瑶睡意清浅,担心沈彦钦会突然回来,她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守了一个晚上。早上天微亮,房中昏暗,她只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猛然睁开眼睛,是沈彦钦。
“殿下,你回来了?”她赶忙推着他要下来。沈彦钦抱紧了,不叫她动,一直将她抱到了床榻边,稳稳地放了下来。“怎不在床上睡,也不怕着凉了。”
那还有功夫说这些,余竞瑶挣扎着坐起身来,拉着丈夫,急切地问道,“到底如何了?陈启眉到哪了?皇帝唤你做什么?”
听着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沈彦钦笑了笑,“你不要急。”
“怎么会不急。”余竞瑶靠近他,攥紧了他的手。
沈彦钦神色渐渐暗了下来,解释道,“已经到了祁南郡了。”
“这么快,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吗?怎么会这么顺利。”
“只怕他出征之前路过各郡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要谋反,不是胜了以后才有的。”沈彦钦声音低沉,也听不出是悲是愤,平静得很。“皇帝已经派了大军去剿灭叛军,他招我是为了京城守卫,我恢复了京城六军的统领。”
“最后他还是得想到你。那陆勉呢?他说什么了?”余竞瑶望着丈夫问。
沈彦钦冷哼了一声,“他还有什么可说的,陈启眉是他的人,是被他启用,也是被他举荐出征的,若不是此刻内乱不得,皇帝只怕早就让他连罪了。”
余竞瑶没再问,低头抚着沈彦钦的手,颦眉不展。
沈彦钦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他把妻子抱在怀里,陪她躺了下来,“再睡会吧。”
只怕他一个晚上没有休息,还要顾着自己?余竞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把沈彦钦按在床上,“还是你歇会吧,我去安排早膳,估计你今日也闲不了了。”
说着,她起身离开,却被沈彦钦拉了住,撒娇似的道:“让下人去吧,我好不容易逃出两个时辰,你陪陪我。”
“天天陪着,还不够吗?”她翻了他一眼,唤了一声霁颜却也乖乖滴躺了下来,窝在他怀里。沈彦钦不再说什么,欣慰地长舒了口气,阖上了双目。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故地缠着自己,接下来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彦钦基本上不是在宫里便是在府衙,余竞瑶不扰他,只是从林校尉那得知,陈启眉已经破了皇帝阻截的大军,逼近城门了。宁王可能随时要准备作战,守备京城。
这太顺利了,顺利得不得不让人怀疑,形势发展之快,连在辽东的哥哥都来不及赶回来,只怕他回来的时候,京城已经失守了。
“那西南的抚远将军呢?”余竞瑶问道,总不能所有的军队都赶不来吧。
林校尉神色忧忡,应道,“被川蜀大军拦在了京城南。”
“蜀军?”余竞瑶惊讶道,“谁领的?”
“孟震亨!”
这一刻,余竞瑶明白了。蜀军能绕过抚远将军赶他之前抵达京城,足可以见得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就不怪陈启眉谋反这么顺利了,这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的,只怕他还是五品郎中的时候就有了这份心思。什么叔侄不合,都是一出戏罢了。不管是沈彦钦还是陆勉,都被这二人利用了。
京城背腹受敌,只怕等援军到了,陈启眉早已攻进皇城了。于是皇帝做了一个震惊朝堂却也让人无可奈何的决定,弃城,向东逃往鲁东避难。
连皇帝都要跑路了,不要说百姓,就是将士听闻也要心慌啊。连自己的臣民都要放弃了,怎不让人寒心。所以皇帝没敢声张,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皇帝本想把沈彦钦留下抵御叛军,带平定之后他再回来,怎奈又觉得他是皇子,留下来免不了让人诟病,更何况,这一路他也需要人保护。于是决定沈彦钦带着五千将领,随后护卫。
能走的人毕竟再少数,整个皇宫,出了贵妃和娴妃,皇帝一个人都没有带,甚至把自己还在襁褓的皇子公主都留了下来。这空档,他也在乎不得人家如何看他了。
沈彦钦自然要把家人带在身边,就是不管皇帝他也不能抛下妻儿。出逃的前一晚,他嘱咐林川和程兖务必保护好王妃世子还有醇王。
跟随沈彦钦这么些年,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可这一遭她着实怕了。史书上记载过几次谋逆事件,沈彦钦也参与其中,可却从来没说过皇帝弃城。
慌乱中,余竞瑶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才要和沈彦钦说,只见她二人带着孩子已经来了,沈彦钦早就想到去接她们了。余竞瑶看着满眼惊慌的她们,想到这一路可能遇到的危险和辛苦,应是让泪水逆流了回去,强撑着精神安排这一切。
天不亮就要走了,沈彦钦作为护卫将军,不能一直守在家人身边。余竞瑶把家人都安排上了马车,回首望了望宁王府的大门,昏暗中,那几个字印在心里却无比的明亮。好像除了刚刚搬进来时,她很久都没这么打量过自己的家了。悄悄地,泪水盈了眼眶,鼻子酸了,心更酸。
程兖见王妃默默地立在那,劝慰道:“王妃放心,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余竞瑶点了点头,当然要回来。不管皇帝的历史是否在这一刻结束,但是沈彦钦的历史还没开始呢。余竞瑶试了试眼角,上了马车,镇定地道了一声“走”,一队人便趁着这未明的天色,朝着东城门去了。
余竞瑶一家的马车紧随在皇帝的后面。也不知是皇帝心慌没有安全感,还是他真的昏聩到了家,这一路他只和楚幼筠同车,寝食都在一起,寸步不离。许他真的是无颜以对了吧,连和将士交涉都要陆勉代为出面。
他本意是逃避,但却无形中让众将士积怨满腹,可那毕竟是天子,于是众人便将这股子的怨气转嫁到了陆勉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一路纵容陈启眉,怎会有今日!
可若不是皇帝纵容陆勉,怎又会有陈启眉。
将士们一路饥疲劳顿,怨不得皇帝,陆勉成了罪魁祸首,一路上将士对他虎视眈眈。
毕竟是逃难不是行军,不过才赶在第十日的头里,就听闻士兵来报,陈启眉不仅攻破了京城,而且他的队伍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皇帝彻底慌乱了。余竞瑶感慨,人的变化真的是很大,历史中那个曾伏虎降龙的沈程明竟也会丧魂落魄,或者他骨子里面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能成就靠得也无非是他的妻族和余竞瑶的父亲。
好在得了消息的余靖添从辽东南下,没有回京,直接转头来迎皇帝,这两日便能到了,只要一众将士能抵得住追来的叛军,撑两日便可与余靖添的北军回合。
谁去?是龙武军还是神武军?不管是那一个,他们只听一个人的,就是沈彦钦。
皇帝必然要找沈彦钦谈一谈,可他若是不肯去呢?如今五千兵士,四千都是沈彦钦的精锐兵,就算沈彦钦把他扔下不管,他都奈何不了他。
右相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提出了那个争论已久的国本问题,立太子。
陆勉不同意,他认为这是威胁,右相冷哼,瞥了他一眼,“不然左相带兵迎战?”
一句话堵得陆勉登时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昨晚上右相出入沈彦钦的营帐他不是没看见,可形势如此,他知道如今自己一人的力量抵不过皇帝的恐惧。暂且立了太子又如何,待余靖添的北军攻回京城,皇帝和他的关系不会因为他成了太子便有一丝改变,自己能压制他一次,就能压他第二次。
陆勉的能耐不过是压制沈彦钦而已,然沈彦钦出手时可就不是反压那么简单了。
“一路奔波,儿臣亲军的疲惫倒能克服,只是心中怨怒不能平,只怕儿臣调令而心不齐,不能全力抵御叛军。”沈彦钦恳言上报。
皇帝心里明镜地,知道他说的是谁,将士们一路所怨可不就是陆勉。
有怨言不假,宁王的反击更是真,这一击,只怕陆勉再难爬起来了。既然如此,索性卖个人情给宁王,让他死心塌地护卫自己,便狠心以通敌叛国罪押下了陆勉,只待回京和陈启眉一同问罪。
如此,陆勉被收押,沈彦钦顺理成章坐上了太子之位,到底谁才是赢家,一目了然。
这一切余竞瑶都看在眼中,突然间,一切都想明白了。
临行前余竞瑶追了出来,站在马下看着上面的丈夫,心头千言万语太多想说的话了,终了她只是笑了笑。沈彦钦从马上下来,握剑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含笑道:“放心,三日便回。”
余竞瑶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沈彦钦第一次出征。
前方紧急,她不能耽误他太长时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护身符递给他,她猜到会有这么一日,这是她出城前两日求的。沈彦钦看着妻子,接了过来,却系在余竞瑶的身上。
“我不会有事的,你照顾好自己。”说罢,也顾不得远处望着的一众人,托着在妻子的头,在她额上深深地印下一吻,随即上马,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余竞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捏了捏那护身符,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伫立着望了宁王多久,身后,远处的皇帝便盯了她多久。余竞瑶回神,搭上了他含义不明的目光,微微一怔,赶忙垂目作揖,躲开了。
余竞瑶忐忑地等了三日,三日后,沈彦钦未回,但遣一队人送来消息。他击溃了追来的叛军,顺利和前来支援的余将军汇合。而抚远将军带领西南军已突破蜀军,正朝京城攻进。沈彦钦和余靖添将紧随其后,直逼京都,待夺下皇城后再来迎接皇帝。
皇帝一颗心总算可以暂且放一放了,余竞瑶一口屏住的气也总算吐了出来。只要他们三军汇合,拿下京城一定不是问题。
皇帝带着众人在青城郡落下脚,郡守派兵围城守卫皇帝,沈彦钦每隔几日便会送消息来,并派出兵马来支援护卫。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皇帝欣慰,侯了两月,传来捷报,京城已经被夺回,孟震亨被俘,陈启眉逃向西北,沈彦钦将派大军前来迎帝回京。
本来应该是件大喜的事,可皇帝的喜悦只持续了一日。从启程回京开始,他便躲在楚幼筠的马车里,再不肯出来了。
他这躲可跟逃难时的躲不一样。余竞瑶走了心,派林川暗中盯着,果然发现他总会时不时地唤某个大臣入车交谈,不知道都谈了些什么,总之神秘得很。
皇帝归心似箭,不停地赶路,也不知哪来的劲头,比逃离京城时走得还要快,不到十日便赶回了京城。入京前,皇帝总于肯从贵妃的马车里出来了,整理装束,威严地坐回了自己的御车中。毕竟到了皇城边,总不能回得也这么狼狈。
皇帝一离开,楚幼筠可算放松下来了,赶忙遣了贴身的小婢偷偷把王妃唤来。余竞瑶明白楚幼筠的意思,趁着没人发现溜进了贵妃的马车里。几日不见,楚幼筠也瘦了许多,虽然精神不济,却带了一丝病态的美,让人看着怜心。她正捧着熏香焦虑地等着余竞瑶,一见她进来,眼睛一亮,开口便道:
“王妃,陛下要对宁王下手!”
☆、第130章大结局(上)
“王妃,陛下要对宁王下手!”
余竞瑶就猜到皇帝这些日子定是在谋划什么,可乍一听到,还是心惊不已。
“什么时候?”
“入京城,回了皇宫。”楚幼筠神色惶恐地看着余竞瑶,一脸的不知所措。
陈启眉的残余还没有被剿灭,京城混乱不堪,皇帝却要为了一己私欲对沈彦钦下手。他就不怕趁这混乱,陈启眉卷土重来吗?
马车颠簸,速度越来越快,想必快到了皇城边了,沈彦钦一定会在那迎着,无论如何都应该遣人提前告诉他做好准备。
余竞瑶谢过楚幼筠,转身要走,却被她唤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