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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抬头,越过拥挤的人群,一眼便瞧见正厅当中寿花包围的正中央,祖母那张沧桑的脸。
“祖母……”
明熙有些傻,她一步步上前,望见正中央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一时力竭,跌坐在了棺材旁。
“祖母!”
一瞬间,天崩地裂,心灰如死,明熙不可置信地捂住心口,撕裂的疼痛几欲让她发疯。
泪水如雨,打湿她的衣衫。
明熙是被连绵不绝的悲痛唤醒的。
闻冬坐在她身边,满面担忧:“姑娘梦魇了吗,一直在哭。”
她仍在抽泣,坐起来后才从梦中的无边恐慌中脱出。
她梦见的,是上辈子祖母过世的场景。
明熙慌不择路,连鞋都没穿好就要往祖母院中跑去。
“姑娘!”
闻冬追在她身后,拿着件外衣:“别着凉了姑娘!”
她睡了许久,已经是半下午,祖母正靠在床边与孔嬷嬷说话,见明熙一身凌乱地跑进来,吓了一跳。
祖母笑:“谁家的小疯子,衣服也不穿就跑来。”
她往床里让了让,示意明熙上来。
明熙当即钻进被窝,钻进祖母怀中。
看她脉象稳定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熙窝在祖母怀里,平复着噩梦的恐慌,听她们闲聊。
“知府上报了朝廷,还不知官家会如何说,但总归这程家是要倒台的。”
祖母本就因今日的事对程家彻底没了好印象,恨不得那一家子今日便销声匿迹。听了孔嬷嬷打听来的,沉吟片刻冷笑:“自掘坟墓罢了,祭祀的东西都敢动手脚。”
她拍了拍怀中的明熙,又听孔嬷嬷说:“现在渔阳人都在说,先前那场义卖本就是官家的骗局,谁赢了,得了提举的官位,谁才倒霉呢。”
“刘家那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竟是御赐的监察,如今各商户都老实的很,生怕下一个被检举的就是自己。”
明熙听了她们的闲谈,也想到了那场义卖,那时人人都想赢,如今看来,真是祸福难料。
她又想起那晚见到程家父子二人时,慕箴平淡的神情。
他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这个提举之位非但不是个美差,还是个催命符?
在祖母这用了晚膳,明熙找出那枚还没送出的,小小的平安福,对着灯火,一针一线绣上了“箴”字。
明熙刺绣不好,这个字也刺得歪歪扭扭,但她还是认真地将慕箴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时间还早,明熙没有困意,她想着祖母的汤药里有一味草药快用完了,便喊品秋陪她出去逛逛。
到风茗药堂的时候,意外看到慕箴也在里面。
他像是在查账,坐在掌柜的位置翻看着账本,灯火打在他认真的侧脸,十分好看。
她弯唇笑了笑,上前:“老板,要十两泛椿香。”
慕箴抬头,望见她,眸光一亮,招呼她进来。
让小厮给她抓了药,他在一旁问:“老夫人没事吧?”
明熙点头:“已经好多了,就是额头磕狠了些,要躺床休息一阵子。”
“嗯,”慕箴应道,“近来渔阳风寒也多,你没事也别出门了。”
“我知道。”
明熙边说边看手中的药:“我已经吩咐了,叶府这段时间闭门。”
“姑娘,一共是三钱银子。”
明熙掏荷包的手一顿:“怎么降价了这么多?”
她看向慕箴,以为是慕府出了什么问题。
慕箴只简单说:“程家出事后,渔阳的商户都怕被刘澈查,大家降价了,我也自然跟着一起。”
她拉着慕箴出了门,小声问他:“澈哥真是钦点的监察?游历那时候定的?”
慕箴隐晦点头:“陛下一直关心渔阳的经济,那次避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此次程家出事,刘澈如何处理呢?”
慕箴回答:“汇报的文书已经送去汴京了,在官家下旨之前,程家上下七十余口都在知府等候发落。”
其实程家这事,说大吗也不算大,只是贪了油水将变质品充作贡品,若是程家背后有势力撑腰,将此事轻松揭过绝不算难。
但是明熙潜意识觉得,李阙绝不会放过。
他从夏天就开始部署,留下刘澈这根暗线,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汴京若是传信,明日就能到了,也不知渔阳会不会跟着受到影响。
反正就今日来看,夜晚的商贩已经少了许多,明明还在节庆当中,却也没觉得热闹。
明熙将绣好字的平安福拿出来,本来今日晚了,她没想到能碰着慕箴,想着明日专门跑一趟慕府再送给他的。
但临出门,她还是揣进了怀里。
许是平安福暗中的牵引,二人竟真的碰到了一起。
她递到慕箴眼前:“呐,送你的。”
慕箴似乎并不惊讶,但好像也没多高兴:“昨日就为了这个,才去普觉寺被程兴逮到的吧,傻不傻?”
明熙讶异:“你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重阳烧香祈福才是重点呢,你这只是顺便求来的。”
慕箴垂眸看着她,声音有些晦暗:“殷寻的那枚,也是顺便求来的?”
明熙眉头一跳。
又听慕箴说话,听的都有些低落了。
“你甚至先送给他……”
这个殷寻!
明熙有些头大,不是跟他说了别什么事都跟慕箴说吗?!
她抬眼,见慕箴神色郁郁,一脸明显的不高兴。
于是她想了想,轻声说道:“可是你这一枚,跟送给他的不一样,你这个可是全天底下独一份的。”
见慕箴神情困惑,她上前,指了平安福角落一块歪歪扭扭,不平整的角落。
“你看呀,”像哄弄一个孩子一般,明熙声音轻柔温和,“这里可是我亲自绣上去的,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祝福,来祈求这个人平安。”
二人的指尖一起碰在有些滑稽的“箴”字刺绣上,眉眼相对。
明熙弯眉含笑:“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哦。”
第47章诅咒
市舶司贪污,破坏祭祀,天子震怒。
程家商行及其所有财产尽数充公,前市舶司提举程易扬斩立决,其余子嗣被判流放,女丁充入教坊司,永不回良籍。
圣旨一下,渔阳震惊。
在渔阳轰轰烈烈数年,早已根深蒂固的程家一夜倒台。
程易扬当天就被压到刑场斩首,将这个消息传到刑部的时候,程兴正瘫软在地,满脸死志。
他望向牢房外衣着精致的身影,声音哑得听不真切:“你是来笑话我的?”
“不,”
慕箴走上前,站到了光亮处,足以让人看清他的神情:“我是来让你死的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程兴冷笑,“不过就是欺我程家无人,不然,就我爹贪的那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他望着慕箴,恨得咬牙切齿,慕箴这人长得比他好看,家底也比程家殷实,自己看上的小娘子也一直倾心于他。
就连如今,倒台的也是他自己而不是慕箴。
他简直就像福泽满身,到哪都顺风顺水,程兴眼都红了:“谁家不贪?哪个做生意的不贪?要说你慕家干干净净,谁信?”
他挣扎着站起,冲到沉重的牢门前,一双沾满了泥泞血污的手拼死往前抓,想着就算能给这人衣袍染上一点污渍,也是好的。
“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没有被官家查到而已吗?你狂什么?你在狂什么?!”
慕箴始终没有说话,就连程兴的手快到抓到自己下颚时,他也一直没有动作。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垂眸望着他,那样平淡的眼神,和望着眼前这扇牢门没有任何区别。
“运气好些。”
许久,慕箴才讳莫如深地开口:“你说我慕家,运气好?”
“也许是吧,”他轻扯唇角,咧出一抹讥笑,“没有你们家的脑子,我确实运气好些。”
程兴一顿:“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爹没有在冷运上动歪心思,就算没有毁了祭祀,换句话说,就算你程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但只要那日义卖第一是你们,这市舶司的提举轮到你家头上,这结局就没有任何区别。”
慕箴极少会这般长篇大论,更何况是与程兴这样的人。
极度的不耐让他的脸上笼着一层寒意:“明白吗?无论如何,程家都得死。”
程兴如遭雷击,惊愕愣在原地,就连手都忘记收回来,滑稽地僵在半空。
“什么意思……我爹,我爹又没有得罪人!”
“当然得罪了。”
慕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如今朝廷经济羸弱,远在北朔作战的官兵粮草都不足,一个商户为了区区从五品的官位就能毫不犹豫砸出六十多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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