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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之所以会成为心魔,就是因为放不开。到血祭的时间还有足足五个时辰,足够你把过去的事说一遍。”阿蒙坐靠在墙壁边,神情淡然地道。
贺椿回头,还在抽痛的心脏在看到阿蒙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神后,异样地慢慢平复。
“如果你真心不在意,你就不会隐瞒。”阿蒙又加了一句。
“切!”小孩吃吃笑起来,“想听故事就跟我说呗,何必激将我?其实真没什么,只是说出来有点丢脸而已。”
阿蒙拍了拍身边地面。
贺椿走过去坐下,往他肩膀上一靠,“从哪儿说起呢?”
“时间足够。”
“好吧好吧。但你要答应我,听了以后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被人嘲笑。”
“嗯。”
就当找心理医师倾诉治疗吧,当年他想去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结果死了还让他形成心魔,更让他出现了记忆错位,想想还挺羞耻的。
贺椿曲起一支腿,眼望屋顶,“上辈子我也姓贺,叫贺椿,我住在一个叫做地球的小世界里,那里没有人修真,但发展出了不比修真弱的另一条进化道路,我们叫做科技,类似于炼器,主要利用能量为电能。”
见阿蒙没有任何特殊反应,贺椿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曾是一名警察,相当于这里的衙役。警校毕业后我就做了卧底,就是到黑帮一类的地方做奸细。一开始我做得很顺利,还破获了几个大案,摧毁了一些丧失人性的黑道组织。
但常在河边走,怎么可能不湿鞋?那个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心理状态出了一点问题,每次任务结束我都需要做一段时间心理辅导。为此,我已经决定不再接受卧底任务,可就在我要洗清过去身份重新换个相貌开始堂堂正正的生活时,我过去曾经加入过的一个帮派老大突然向我求救,并把他女儿送到我身边。
我的上级得知此事,就让我再出最后一次任务,争取把这个黑道老大的家族和其相关的仇家等一网打尽。”
贺椿苦笑,“我虽然很不想去,但还是去了。这一去,我就彻底被卷进漩涡。刀爷……就是那个帮派老大,他很欣赏我,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总而言之,我欠了他很大人情。我过去不久,他就因为伤重不支死亡,死时不但把他女儿托付给我,还把他的家族事业也交给了我。
我当时可以撒手不管,但是在我全面接受刀爷的势力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发现刀爷背后还有上级,而且他们的生意牵涉到大规模的武器交易和走私,并且和各国官方也有合作,这个各国中就有我的祖国。更不妙的是,我还查出他们和我祖国的恐怖分子有生意往来,并提供金钱支持。
我把此事禀报给我的上司,我的上司让我务必查出国家中的蛀虫,尤其要查出那些恐怖分子的名单。于是,我只好一边做那个帮派的新老大,一边和该帮派的上游势力接触。”
说到这里贺椿舔了舔嘴唇。
阿蒙,“傅逸还没出来。”
贺椿哈的笑出来,“这就出来了。为了把这个庞大的组织顺藤摸瓜给全部摸出来,我在那帮派里待了四年,四年后,我总算赢得了背后上游势力的信任,对方开始向我透露更多事情。然后我发现,我所领导的那个帮派只是该势力的外包工厂……下游合作组织之一,而上游那个势力在全世界范围向恐怖分子提供服务,我国那些恐怖组织只是他们的客户之一。
我无法把那个上游势力彻底掀翻,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专心调查和他们有交易往来的我国恐怖分子身份,之后我通过各种信息锁定了一个人,这人赫然是一位高官,而在我把对那个人的怀疑和一些非关键证据报上去不久,傅逸来了。”
这次,贺椿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阿蒙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贺椿放松握紧的双拳,“傅逸也是一名卧底警察,他来调查我。他一来,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一名卧底,同类的味道太浓。可惜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帮派老大竟然也是一名警察。”
贺椿哈哈笑,“我看他努力接近我,拼命想要获得我的信任,就……逗了逗他。谁叫我那时精神每天紧绷,又怕身份暴露,连男女朋友都不敢交,好不容易冒出一个比较安全的乐子,自然就忍不住……咳。”
阿蒙:“后来呢?”
后来有点不想说啊,真的很丢脸。
贺椿叹口气,还是说了:“后来逗着逗着,就逗出了感情。其实是他先勾引我,真的,我发誓!”小孩举起三根手指。
“不过我也意志不坚定,被他勾了勾就义无反顾地栽了进去。我不但利用自己的身份向他泄漏各种情报,好让他回去交差,还把他引为心腹,带他去见背后上游势力。”
贺椿用力捶了下地面:“我那时可蠢了,大概恋爱的人智商都会变成负数吧,我一心想要把自己的大功劳也分他一半。当他开始跟我有意无意索要恐怖分子名单等相关消息时,我也没有提防,还把自己的保险柜密码和电脑密码告诉了他。会告诉他这些,我也是怕自己如果有万一,还能把我查到的线索和证据都能经由他交给国家。
但是我怀疑某个高官很可能就是恐怖分子头领之一的事没跟他说,更没有把相关证据交给他,不跟他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这件事牵扯太大,我怕他受到牵连。”
贺椿已经不管阿蒙能不能听懂他的话,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他真的憋屈太久了。
阿蒙察觉到小孩情绪不稳,问他:“你没有告诉他,你也是警察?”
“没有,这种事情不能放到明面说,而且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人?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暗示得足够多。”
“他背叛了你?”
贺椿嗤笑,“算不上背叛吧,人家本来就是抱着对付我的目的而来。他也是真有本事,演戏演得极像,还能让我对他产生歉疚心,以至于他……我也认了。我当时是真想跟他过一辈子,还跟他说了很多做梦一样的话,说我们退休了老了怎样怎样。”
贺椿只要一想到当时那人在床上对他的凶残,就觉得自己真他么的蠢到家了!
他到底是怎么从那没有丝毫珍惜、纯发泄、干架一样的过程中感觉出对方会对他有感情?
他当时脑子里一定全是屎!
阿蒙目光下垂,小孩说得轻松,手指却在颤抖。
贺椿捂住眼睛,破罐子破摔道:“时间长了,我多少也感觉出不对,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我一直以为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是因为知道才会和我发展出一段感情。可惜我认为那是感情,对方却只把那当作攻略boss的手段,说不定他心里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呢。”
贺椿在放下手掌时把眼角的酸涩也顺便抹掉,“不过他也没委屈太长时间,这得感谢我那位好养女。我那残忍又天真的蠢女儿被傅逸那混蛋迷得晕头转向,傅逸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在她看见我和傅逸接吻后,她还想杀了我让傅逸做老大。
你知道吗,那丫头当时才十一岁。那丫头小的时候我看着她就不对劲,刀爷当时把这丫头托付给我,我是真心不想接手,但刀爷对我有恩,如果我不管那丫头,那丫头就得被送进孤儿院。我本来还想把那丫头的性子掰过来,至少不要那么任性和残忍,可是我管得越多,她越恨我。说多了,她还会向她爸过去的手下哭诉我虐待她。
寒豆豆也任性,但和那丫头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最让我崩溃的是,那丫头喜欢上傅逸后,为了博取傅逸的同情和注意力,竟然跟傅逸说我对她有不好的心思,平时还会对她动手动脚。为着她,我和傅逸吵过几次。”
贺椿忍不住磨牙。如果那不是个女孩而是男孩,他早就抽他好几顿。这大概也是他记忆错位时,干脆把这丫头和那混蛋想成父女的原因,因为两人在某方面的狠辣恶毒真的很像。
“我那时真他妈蠢!”贺椿又痛骂自己一次,“那丫头不是好东西,傅逸那混蛋同样!事后我才想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接近那丫头,甚至明知那丫头对我有恨意,还故意挑拨我和她的关系,而他也成功了,那丫头虽然没能杀死我,但后来我被送进精神病院,那丫头的证词可是出了大力气。
但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心烦那丫头胡说八道,可更反感傅逸利用她。当我发现那丫头帮着傅逸给我房间装窃听器,偷看我的电脑,还乱翻我的房间寻找某些他们以为我藏起来的证据后,我去找了傅逸,让他不准再蛊惑那丫头为他办事。
正好我那时已经把证据收集得差不多,那个帮派我也已竭力让它转白,就算我那时离开,帮派里的大多数人也可以接手公司并回归正常生活。
可就在我打算和傅逸摊牌时,傅逸却主动暴露身份,并把我抓了起来。那时,我还以为这只是惯常程序,我们这些卧底大多数不是死遁,就是当着许多人面被抓捕起来,也算一个了断,之后也好另外安排身份。”
贺椿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住。
阿蒙也感觉小孩说到了关键处,伸手握住了小孩的手。
贺椿挣脱。
阿蒙:……
贺椿甚至没注意到他挣脱了阿蒙的手,继续交代道:“被抓捕后,我被秘密审讯,审讯者要我交出那个官员是恐怖分子领导者之一的全部证据。我坦露卧底身份,要求见到我的上级,并表明所有证据我只会交给我的上级。可是审问我的人却告诉我,我说的身份查无此人,而我的上司也恰恰因病去世,我的所有档案记录全部消失,反而是之前特意做出来的小混混身份被放到了明面。
那时我才知道我被人坑了,而被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向上级禀告了我对那名高官的怀疑。而那高官为了保护自己,不但搞死了我的上级,还派人接近我,并销毁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很庆幸我当初只提供了一些非关键证据,更庆幸因为想要保护某混蛋,没把后来收集到的关键证据交给他。”
贺椿惨笑,“我不肯交出关键证据,自然受了一番罪。我不想等死,更想恢复身份,就想方设法逃了出去。可是……”
“他们故意放你逃出?”阿蒙一口道破。
“对。他们故意放我逃出,因为他们笃定我会想办法找人把证据交上去,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跟紧我。”
“那你上当了吗?”
“没。我好歹也混了那么多年,有没有人跟踪我,我还不至于察觉不出。我一边联系以前认识的警方人员,一边找过去帮派那些人,我想好了,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把证据交上去,就暂时失踪一段时间,换个身份回来。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尤其傅逸跟我相处了近两年时间,对我了解异常。当他们发现被我甩脱后,傅逸那混蛋首先通过我那养女向帮派捅破我卧底的身份,并诬陷我谋害了刀爷,以刀爷女儿为父报仇的名义祭出大笔赏金悬赏我的下落。其次放出我的警方通缉令。之后,他又放出消息说警方正在调查我的家人。”
贺椿咽了口口水,神色麻木又痛苦地道:“我以为他们至少还有一点底线,再怎么也不会连累到我家人。我……那时仍旧对傅逸抱有希望,认为他都是因为上级命令才会那样对我,我担心家人,就偷偷找上傅逸,恳求他不要把我家人牵连进来。傅逸说他也不愿这样,但我要查的人是他亲生父亲,双方想要和解,只能以亲人换亲人。”
阿蒙重复:“那傅逸是那高官的儿子?”
“是,正确说他是一名恐怖组织首领的独子。”
“什么是恐怖组织?暴民?”
“类似想要掀翻当局统治,到处给当局找麻烦的人。”贺椿大致解释了一下恐怖分子和暴民的区别。
“你交换了吗?”
贺椿闭眼点头,“我还要求他们恢复我的警察身份,他们没同意。只答应我,如果我把相关证据全部交给他们,他们以后就再不会找我家人麻烦。我只犹豫了一天,他们就撞断了我爸一条腿。”
“你就算把证据全部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放心。”
“是啊,所以他们把我抓起来了,以我幻想自己是卧底警察精神有问题为由,把我关到了精神病院,那丫头还控告我精神分裂有暴力倾向。”贺椿睁眼,咧嘴难看地笑:“那丫头就是乌鸦嘴,她说我精神分裂,后来我还真给他们搞到精神分裂了。”
阿蒙的大手放到他头顶上,“别哭。”
“我没哭。”贺椿死不承认,用袖子用力擦脸,“我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虽然我在交出全部资料前,偷藏了一份交给了我一位朋友贾道士,请他帮忙转交给有关部门,可不管我做了多少,面对傅逸他们,我终究还是毫无抵抗之力,偏偏我还一次又一次对那混蛋抱以希望。”
贺椿咬牙,看着脚面说出自己记忆中最痛苦的部分:“当时傅逸那混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调到精神病院做狱警,大概就因为他这样的不合理举动,才让我对他无法死心绝望。在那里,没有人能救我,没有人能帮我,只有他。我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以为我又出任务了,还是长期任务。
我一开始不肯吃药,被看管员打了个半死,还被绑在床上。看管员还对我这种自认为是正常人的犯人搞下马威,时不时就把我拖进地底全封闭的黑牢里关上几天。在那种情况下,身为狱卒能经常来看我的傅逸就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彩,我完全靠着对他的恨支撑。我恨他,但又抱着希望,我总以为他对我有感情。
而那混蛋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溜进囚房折磨我一通,一开始我懒得理他。几次后我才从他口中知道,他竟然非常讨厌我,就因为我对他抱有非正常的心思,他之后答应和我在一起、和我上床都只是为了报复我。他还告诉我,因为我针对他父亲,让他父亲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没能继续往上爬,他们才会把我弄到精神病院来报复。”
贺椿忽然咧嘴笑,“大约半年后,傅逸发现有人在暗中调查他父亲,对方开始调阅相关档案,包括我那位老上级的死亡也开始重新调查。他几乎立刻想到是我做的手脚,当天就跑来找我,质问我是不是把相关资料偷藏了一份并偷偷交了出去。”
贺椿耸肩,“我当然不可能承认,而调查的人也不可能出卖我。傅逸也没指望能从我口中问出确实消息,他改为要求我认罪,要我承认受我老上司指令陷害他父亲,而我提交的那些相关证据都是捏造。
我问他,是不是我不认罪,他就会对付我家人,他没说话。于是我认罪了,承认自己过去对傅逸父亲的一切怀疑都是诬陷,但不是因为我受到上级指令,只是因为他爸妨碍我和他儿子谈恋爱,我出于私心报复。”
阿蒙很不喜欢“谈恋爱”那三个字,就跟他特别不喜欢傅逸这个名字一样,听着就让他想要把叫这个名字的人拍死!
“你承认诬陷,他们就不调查了?”
“怎么可能?我和傅逸都心知肚明,就算我承认诬陷,上面还是会调查他爸,而且就因为我承认诬陷,上面只会更怀疑他爸有问题。但是当时傅逸他爸需要时间来抹平痕迹,就算知道会引起上面怀疑,还是不得不逼我承认诬陷。”
“之后呢?”
“之后啊,”贺椿伸长腿,慢慢说道:“我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两年,关到连傅逸都以为我真变成精神病,他和他的人也不再死盯着我后,我逃了出去。逃出去前,傅逸告诉我,因为他父亲地位岌岌可危,也为了洗脱上面对傅家的怀疑,他报名参加了注定有去无回的‘拯救地球’志愿者行动。
他跟我说完这件事后,想掐死我,说让我给他陪葬,我呸了他一脸口水,他就放过我了,改口说让我记住他一辈子,又说为了不让我被外面的新人迷住,他会让他父亲把我关精神病院关到死。”
阿蒙:“……”
贺椿反握住他刚才挣脱的大手,用力握了握,“和疯子一起待那么久,正常人也会变不正常,我不正常了,傅逸自然也不会安然无恙,我们当时就是一对心理有问题的精神病。我逃出去后,直接去了虫洞地点——傅逸那混蛋亲口告诉我的,我过去只是不爽没能亲手杀死那个混蛋,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傅逸变成英雄,更不想他父亲因此得利。”
阿蒙:“你做了什么?”
贺椿揉揉鼻子:“我有积蓄,还不少。当时逃跑没用得上,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后,我把其中一半钱打给了我家人,还有一半用来买通当时监控虫洞的一名工作人员,而那名工作人员就是我那朋友贾道士。”
“地球发现了一个虫洞?通往这里?那傅逸也过来了?”
“大概吧,到底怎么过来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呢。傅逸没过来!我不是说了不想让他做英雄吗?我假冒工作人员,在轮到他进入虫洞时,突然冲上前把他推开,换我冲了进去。因为谁都没想到会有人抢着找死,而我动作又很快,就这么被我得逞了。”
阿蒙无语:“找死有什么好得意的?”
贺椿哈哈哈:“是没什么好得意。但傅逸当时那表情可以让我回味一百年!”
他在推开那人时还转头对他说了四个字:“操你全家!”
唉,说完他就后悔了,他那时已经不想操傅逸,更别说操他全家,想想就很恶心。
最恶心的是他竟然在穿越虫洞的过程中不知怎么搞的,竟然造成记忆错位和混乱,把傅逸想成了黑社会老大,把他自己当成了志愿者,更丢失了后面那些重要记忆。
虽说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起在精神病院的那两年。
说句文艺点的话,那两年他就如同生活在地狱中,而傅逸则是折磨他、导致他精神分裂的变态狱卒。
“好了,说完了。”贺椿一拍巴掌,侧头看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