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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修在姜默书房门口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吵醒,像有小老鼠在偷东西吃,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两个人在拐角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有一个人他认识,是之前在私人医院和阿毛一起挟持他的二黑,另一个人好像戴了口罩,他觉得很熟悉,却看得不是很清楚,不太敢确认。
两个人从墙角钻了出来,那个人一看到唐修就被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二黑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小姜总,你冷静!”
小姜总?
是……阿诚吗?
唐修心尖一颤,撑着椅背吃力地站起身,腰背却痛得挺不直,只能微微佝偻着。
“你不是跟我说这里不会有人吗?骗子!”那人一开口,哪怕他刻意压低声音,唐修还是听出来他确确实实就是姜诚。
“哎呀,就是个队医,老实巴交得很,不敢怎么样的!”二黑一边说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攥|住唐修的衣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佯装凶狠地威胁道,“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到谁那里多嘴,就死定了!跟我走!”
“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啊!”
“小姜总你别管啦!快去找默哥吧!”二黑拽着唐修往外走,唐修因为腰疼,腿就不怎么迈得开,踉踉跄跄地走,肚子也被牵扯得闷闷地疼。
“你再不好好走路我就要打人啦!”
唐修试图挣脱,但是没有力气,嗓子又哑得发不出声音,任由他这么拖着走,过拐弯处的时候,额角猛地磕在了墙角上。
一阵撕|裂的疼痛过后,额角一片温热,唐修抬手去捂,鲜血就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他的血滴到二黑|手臂上,二黑吓了一跳:“你故意的吧……好好走怎么会这样?”
姜诚放弃了找姜默,小跑过来扶住唐修:“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太粗|鲁!”
“……小姜总,我都是为了你!”
“闭嘴!”
姜诚觉得这个队医人很好,被二黑这么粗|鲁地对待还磕破了头,他没喊疼也没闹|事,只是扶着墙蹲下去,在包里翻找着止血药和纱布,很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哪怕伤在额角这种看不见的地方,他依旧是很熟练。
姜诚不忍心地道:“我、我帮你吧,这个我会。”
他看起来不是不知道疼,苍白的下颌上汗珠混着血一直往下滴落,呼吸也是颤|抖的,但他就是一声不吭。
他喘息的时候,喉|咙里有轻微的嘶鸣声,姜诚忍不住问:“你不能说话吗?”
他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将纱布摁在额角的伤口上。
有那么一瞬间,姜诚觉得他的呼吸都静止了,脊背却剧烈颤栗着,弄得他也紧张得不敢呼吸。
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完,姜诚自己也是一身的汗,连忙帮他收拾地上的东西,整齐地放回他的背包里。
“谢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姜诚终于听到他说话,只是声音哑得不是很正常,像是被人扼着喉|咙,又像是喉|咙里含|着血,字字句句含糊成一片。
姜诚听得不是很清楚,就讷讷地看着他。
“你……进去吗?”
姜诚费劲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里面……有碗汤,看看有没有凉,”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夹杂着轻微的喘咳,“出来了……告诉我。”
“哦……好,”姜诚听得一知半解,又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呀,流了好多血。”
“小少爷,你快进去吧,就磕破个头,没啥要紧的。”二黑催促道。
“你还敢说!”姜诚佯装要揍他,二黑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
—
姜默看到姜诚出现在门口,先是大脑宕机一样说不出话,随即火冒三丈地抄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就朝他砸了过去:“姜诚你tm找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姜诚灵活地避开,抱着脑袋嚷嚷道:“你才是找死,我就是来阻止你找死的!”
“谁说我要找死?”姜默直接踩着桌子跳过去抓|住他,“就算我要找死,你怎么阻止,你告诉我你怎么阻止,啊?!”
他简直要被这个小兔崽子气死,变着法子跟他撒娇说有个大|会|议他实在操持不了,可怜兮兮地求他回去帮忙,结果他现了身,他就一路跟|踪他到了基|地来。
姜诚被他抓得很痛又挣脱不开,眼泪直接就飚了出来:“哥|哥,你不公平!”
“不公平什么?!”
“姐姐跟我说了你最近很累,还准备去做很多危险的事情,”姜诚抹了把泪,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更咽道,“最近姐姐姐夫也见不着人影,肯定是来帮你的忙了,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哪里不值得你信任了。”
“……这都是你瞎猜的,”姜诚一哭姜默救没辙,就把人丢到沙发上,抽|了几张纸巾,“你能把公|司打理好就万事大吉,来这里只会添乱。”
“你瞎说……唔!”姜诚刚要争辩,就被姜默用纸巾捂住了口鼻。
姜默冷冷地俯视着他:“眼泪鼻涕弄干净,然后马上滚。”
姜诚梗着脖子倔强地道:“我不滚!公|司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这几天我绝对不会滚!”
姜默头痛难忍:“你来这里能干什么?”
“我当队医去!我跟你说,我可是嫂|子教出来的,我现在急救和外伤水平很不错的!”
“你快闭嘴吧你。”姜默忍无可忍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苹果。
“哥!”姜诚把苹果从嘴里拽出来,拉住姜默的手,“你听我说嘛,是有人私底下跟我说了些事情,我才非来找你不可的。”
姜默见他压低了声音一副正经的样子,耐着性子道:“说。”
“最近一直有人在用匿名邮箱给我发一些照片和文|字,告诉我……”姜诚凑到姜默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姐夫可能……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你说的你就信?”
“空口无凭我当然不信了,姐夫对我们那么好……但是他给的很多照片还有他的分析,我都觉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姜诚说,“假设姐夫没有异心,那这个人能有这么多照片,肯定是基|地里面的人,想离间你和姐夫。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要留个心眼啊。”
姜默按了按跳痛不止的太阳穴,哑声问:“你说的照片在哪里。”
姜诚无辜地眨着眼睛:“那你要答应我,让我留下来,我才给你看。”
“……”
—
将近凌晨的时候,姜默给睡着的姜诚盖上毯子,推开了书房的门,队医小秋正蜷缩在门口的长椅上睡着,露在面具外的嘴唇灰白干裂,微微带着血痕。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颤了颤身|子就醒了过来,看到满脸倦容眼底青黑的姜默,他慌忙坐起身,因为太着急身|子晃了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他及时用小|腿撑住身|体,弯下腰把放在地上的饭盒拿了起来,递给姜默。
姜默接了过来,打开盖子,淡淡道:“这粥两人份的?你是打算跟我一起喝?”
小秋摇了摇头,垂眸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字:【小姜总。】
他给姜默看了,又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热粥正在从他上方浇下,浇在他瘦得皮|包|骨头、布满细小伤痕的手上,他被烫得一阵瑟缩,笔和本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看姜默,就听到饭盒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跳动乏力的心脏忽然被这样巨大的噪音刺|激,瞬间开始剧烈地收缩,他按住胸口微张着灰白失血的嘴唇艰难地呼吸着。
姜默脸青唇白,面容阴沉地看着他:“你一直都这么善于观察?对小姜总如此,对许队医也是如此?”
匿名邮件的地址分析出来,有好几次都是小秋宿舍的ip,这个看起来柔|弱温和的队医,竟然还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盖了许多道防火墙,他和手下的人破|解了大半夜才完成追踪定位。
小秋眼前昏花重影不断,他看不清东西,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那个被热粥打湿的本子,手指发|抖也不知道是怕还是痛。
姜默暴躁地把本子踢开:“直接说话!你是想打着草稿说|谎?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秋不回答,姜默愈发没有耐心,毫不留情地上手想扯下他的面具,小秋被他弄得很痛,攥着他的袖口艰难地挣扎着,却如蜉蝣撼树一般无济于事。
姜默用再大力气,也不过是让面具在小秋脸上动了动,撞到了他额角的一块纱布。
他才想起来队医的面具都是用密码封|锁的,只有许琛知道密码。他松开小秋,低吼着道:“说!”
小秋明显受惊不轻,趁着姜默松开他,他跌坐在地上,护着肚子吃力地往后挪着清瘦却也笨重的身|子,后背又撞到椅子又撞到墙,他还是拼命往后躲,直至退无可退。
小秋额角的纱布被撞了一下之后好像就渐渐染上了红色,姜默无暇顾及,将他逼直墙角:“你早就认识阿诚,也早就对许医生有所怀疑,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小秋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他惊惧地蜷缩起自己的身|子,颤栗得像狂风中垂死挣扎的烛火,嘶声哀求姜默:“不要……我……孩子……”
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拼了命地表达出来了,气得险些失控的姜默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孕夫,就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想靠近小秋,他却更加用|力地蜷缩在墙角,两只细瘦的胳膊环着膝盖,被热粥烫得红肿的手看起来不太灵活,却死命抠着膝窝,牢牢地将肚子里的孩子护得严严实实。
一直有液|体从他的下颌滑落,像是被透|明液|体中和过的血,透着稍淡的殷|红色。
姜默便不再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一些:“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的……”小秋的声音嘶哑更咽成一片,字句模糊不堪,语气里的难过却是清晰刻骨,“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爱你啊。
我不会伤害你,我爱你。
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会难过的,我会难过的。
姜默何尝不知道他没有恶意,他传达给姜诚的所有信息都不是信口胡诌,而且除了传达信息,他没有再做别的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之所以怒上心头,是因为他把姜诚牵扯进来。
那是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护了二十多年的弟|弟,他一直告诫自己,阿诚要永远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牵扯进这些污浊的泥浆中来。
他没有想到他天长日久坚守着的信条,竟就这样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队医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他没有办法不失控。
但是看到他额角的纱布被整块染红,下颌流下来的血色液|体越来越多,姜默觉得触目惊心,便不得不把别的事情先撇开:“你是……头受伤了?”
“没有……没有伤……”小秋语无伦次的,话完全说不清楚,看姜默好像不会过来抓他,他就踉踉跄跄地跑回原来的地方,把被热粥泡得又湿又黏的本子和笔捡起来,淡淡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他把姜默摔在地上的饭盒也捡起来,嘶声问他:“还……喝粥吗?”
没等姜默回答,他就喃喃自语地说:“不喝了……你不喜欢……”
他说的这些,姜默一句都没听清,就哑着嗓子问他:“你说什么?”
“我不说了……不说了,”小秋下意识地觉得姜默是烦他的声音,条件反射一般地道,“我找东西……写,你等等我。”
他在本子上翻找着干燥的纸张,烫伤的手指看起来动作很是扭曲,下颌流下来的那种淡血色液|体好像一直没有停过。
那时候,姜默以为,他额头上的血是混着冷汗流的,血色才会被冲淡。
很久以后才知道,还有很多眼泪。
或者,更多的是眼泪。
原来那时候,他不只是打翻了一碗粥,还摔碎了一颗世界上最爱他的心,摔得四分五裂,里面所有的感情都藏不住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一直流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