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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闲的日子让李申之有些无所适从。
就像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好像只有紧张的气氛才能让人心里踏实一些。
无所事事只会让人惶恐,仿佛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而这种预感,往往是对的。
李申之坐镇幽州城,外有岳家军南征北战,内有张浚王伦等人倾力辅佐,俨然一副盛世模样。
直到朝廷使臣的到来,李申之才知道惶恐的来源。
李申之曾与张浚细数过天下大势。
北面无非就是金国余孽。虽然将金人亡国灭种有些困难,但将金人赶到关外还是轻而易举的。
宋人都很想将金人赶尽杀绝,但李申之却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一来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知道人口就是生产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滥杀无辜。二来受到明朝影响,纵观洪武、永乐两朝,都没能将蒙元赶尽杀绝,他也不作这样的痴心妄想了。
西面的西夏和西辽固然是难啃的骨头,但是西路军的岳云未必不能创造一场奇迹。
而灭西夏,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相信反复无常的西夏人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
东面更不用说,只要航海技术能过关,西面就是未经开垦的出女地,任他采撷。
唯独南面,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说强,南面好像也没多强。
可要说南面有多渣,却又总觉得很难将其征服。
尽管李申之想要取大宋而代之,早已不是什么不可触碰的滑梯,却也不能在公开场合开朝会大讨论。
张浚与王伦始终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岳飞更是表达了口头上强烈的反对。
唯独邵继春能与他聊到一起,可惜这位商业奇才的政治能力太低,给不出合适好主意。
逼赵构退位,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如果赵构如今依然在位,他大可以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入临安。
可是现在的皇帝是赵昚,南宋排第一的贤君。一旦举旗造反,他李申之可就成了乱臣贼子了。
按照张浚的说法,朝廷的使者很快就到了。
往常朝廷的使者来,都被张俊给挡下了。据说这一次,张浚也无能为力。
“申之,朕请君入朝为相,辅佐朕共兴大宋。如若君以为朕难堪大任,朕愿以皇位相让。”
阳谋!
彻底的阳谋!
把李申之架在火上烤的阳谋!
但赵昚是真心的,他对李申之是绝对的真爱。
可惜李申之接不下这份爱。
就像小伙子和未断奶的小娃娃成了忘年交,小娃娃请小伙子吃饭一样,小伙子吃了就是一场事故。
李申之接完了旨,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之上,张浚坐在旁边,传旨的小太监半个屁股坐在下首。
小太监是冯益的徒孙,对李申之十分敬畏,手里没圣旨的时候始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张浚说道:“官家的旨义有些特殊,老夫实在是无法替你做主。”
入朝为相这件事,着实不易决定。若是张浚面对这道圣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如果是李申之面对这份圣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就在张浚打算拒绝的一瞬间,忽然想到李申之或许不会拒绝。
虽然说李申之一直对大宋皇室不感冒,但是出将入相乃是做人最高的理想抱负,保不齐李申之回心转意了。
看到李申之纠结的模样,张浚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幸好没有擅自做主。
殊不知李申之压根纠结的不是这个,他是在盘算自己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哪个更强一些。
如果入朝为相,确实可以和赵昚联手,给大宋上下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成就史上最强帝国。可是这样一来,他的敌人就成了临安城里权贵们。
跟权贵们斗,就要遵守跟权贵斗的规则,不能随意地动用屠刀。可是不用屠刀斩乱麻,就得跟临安城的老狐狸们玩心眼。
能不能玩得过且不说,心累是真的。
若是不奉召入朝的话,就代表着跟中央朝廷的决裂,表示自己要当一个听调不听宣的诸侯。这样一来,日后与中央朝廷发生矛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武力。
最不怕的就是动用武力。
可这样一来,乱臣贼子的名号就逃不脱了,哪怕最后他成就不世功勋。
谁叫他当初当了大宋的官,受了大宋的封呢。身上盖上了大宋的戳,就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
曹丞相一辈子不敢称帝,怕的就是这。
李申之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张浚,又看了看满脸崇拜的小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一个人默默地抗下了所有,好累啊!”
咦?一丝丝电流从李申之的大脑之间滑过,闪出了一丝火花。
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
我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工人,有万万千千的百姓,还有应天学府里的莘莘学子。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思路豁然开朗。
“张相公,此事不妨稍缓一缓,容我思考几日如何?”
“申之如果觉得为难,遵从本心便是。老夫虽然不如你跳脱,但也不是死板之人。”
好你个跳脱,不懂的还以为是骂人呢。
李申之转向小太监:“便劳烦天使在幽州多住几日,顺带赏一赏北国风光,尝一尝燕赵美食。”
小太监不敢推辞:“不敢当,多谢李相公款待。”
回头给临安传了一封书信,简要地说明了情况,小太监愉快地开始了度假。
待送走了小太监,李申之独留下张浚:“张相公,我想发求贤令。”
张浚心里一紧,不解地问道:“应天府人才济济,申之缘何还要发求贤令?”
古来只有英主想干大事,手头又无人可用的时候才会发求贤令,李申之到底是为何?
莫非是嫌弃我张浚无能?
虽说我张浚军事难堪大任,但是政务自问不输管鲍。
好在张浚是个直肠子的人,心中疑惑直接便问了出来。
李申之将张浚的表情看在眼里,问道:“敢问张相公,这天下以谁为主?”
“当然是君上。”
李申之紧接着问道:“君上有错,该如何?”
张浚撇了撇嘴,心想:你都废帝了,还问该如何。
嘴上却说道:“自然是该君上自省。如君上不能顺应天意,自当能者当之。”
“再问张相公,君上对错的标准是何?”
“自然是有圣人言。”
“谁来判定?”
“自然是有御史臣工诸人。”
“御史臣工皆是食君之禄,生杀性命握在君上手中,若是君上不喜人指责过错,他们有几个脑袋敢忤逆君上?”
“自然……”张浚有无数的大道理可以反驳李申之,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北宋亡了,就亡在他们这些正直的御史臣工手上。
如果这些大道理管用,他们为啥不在靖康之前用上呢?
李申之缓缓道:“这,便是我要求的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