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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逼你此刻非得前去,只要你开口,朕必定帮你回旋!你何故逞英雄?!”
乾清宫大门紧闭,内里回荡着明昭帝带怒的声音。
大殿深广,光线被遮挡在外,许鹤宁就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那片阴影中,半垂着眸没有回话。
自他一口应下前往浙江,帝王就气急败坏,当即冷了脸把一应重臣都撵走,连带太子都被斥离。
“朕在与你说话!”
明昭帝在他沉默中一拍御案,上方的青花茶碗在震动下发出轻响。
许鹤宁抬眸,桃花眼眼尾微扬,眼神懒懒的。
“臣在。”
他唇轻启,吐出简单两字。
皇帝真要被他这散漫的态度气得吐血,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道:“鹤宁,你现在跟朕说,你不去!”
“臣已当着首辅和重臣的面经领旨,也是顺应民意,陛下让臣此时收回话,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臣万不能愧对母亲的教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明昭帝被言而无信四字此得手猛然一抖,万千念头涌上来,不知为何脊背就冒了冷汗。
“宁哥儿。”皇帝喃喃一句,轻得才出口,声音就飘散了。
许鹤宁见皇帝脸色阵青阵白,心里是阵阵快意。
余光一扫,却见到帝王颤抖的双手,那股快意不知为何就变苦涩极了。
他垂眸,遮掩自己眼眸内复杂的情绪,拱手道:“陛下,浙江一事该了了。臣既然要去,就有心理准备,如果只是臣手头那些所谓的账目能够定罪,能够清肃,陛下不会一拖再拖不动手。可见,那些东西还是不够‘服众’。”
“臣去当然也不是为了服众,臣只是去和他们做个了结,总该有始有终。”
“既然你意已决。”明昭帝在他坚决的态度中闭了闭眼“朕就随你,我会派锦衣卫副使随你前去。锦衣卫虽上不了战场,但能护你周全,不被暗箭所伤。”
“臣谢陛下。”许鹤宁抱拳,没有推辞。
明昭帝见他要告退的意思,又唤了他一声:“明日朕生辰,你且留在宫中用饭,就当是朕替你践行。”
多余话不能说,皇帝叹息一声,用了践行当借口。
那是家宴,这邀请的理由其实也勉强。
许鹤宁沉默片刻,在皇帝紧张中出乎意料没有推辞:“臣恭敬不如从命,谢陛下。”
挺拔的身影从明昭帝眼前远去,阳光从慢慢打开的殿门涌入,让帝王眼前不适,远去的那道身影亦变得模糊。
“三德,他是知道了吧”皇帝低低的声音像是从门缝里钻入的风,模糊不清。
廖公公闻言打了激灵,不敢置信看向皇帝。
明昭帝手狠狠攥成了拳。
他早该察觉的,许鹤宁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隔三差五的顶撞和暗藏讽刺亦不是本性难驯,而是他心里带着对自己的怨恨。
刚才他试探的邀请,他如若不知情,何必思索。正因为那是家宴,那个家字在他心里有不同的意义,所以他才迟疑,他才抵触!
但最终还是应下了。
明昭帝攥紧的手就松开了,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靠近了龙椅里,神色颓败。
——许鹤宁不愿意认他。
即便应下家宴,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皇子的身份,他就当那是践行,恐怕去浙江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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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鹤宁从乾清宫离开,还没到宫门就被一个穿青袍的官员给追了上来。
“下官是阁老的学生,阁老处理要事无法分身前来,让学生替为传话,请侯爷晚些时间带着侯夫人回云家一趟。阁老说要为侯爷践行。”
许鹤宁颔首,目送那青年离开,快步出了宫门,策马回府。
侯府笼罩在暖阳中,春日新发的枝桠已经长成深翠色,他从游廊走来,每一步看见的都是生机焕发。
正院的丫鬟正进进出出,他剑眉一沉,待回到屋子里,就听到云卿卿正指挥着丫鬟收拾箱笼。
“不知一去几月,把冬衣也备上。南方潮湿,多备些里衣亵裤,鞋袜袜子也多备。”
许鹤宁进来,丫鬟们见到,忙停下手中的活见礼。
云卿卿回头,就见他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逆着光的面容看不太清切。
她朝他甜甜一笑:“你回来了,一会到娘那去吗?”
她在这极短的时间就开始替他打点,许鹤宁不知该高兴还是想叹气。
他走上前,不顾满屋子都是丫鬟婆子,圈住她的腰,下巴蹭在她脸颊:“这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暂时扫地出门。”她俏皮回一句,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许鹤宁轻笑,被风吹得干燥的唇碰了碰她嘴角:“我答应你什么,一直都记在心里,你不要担心。好好等我回来。”
“嗯,不担心。反正我现在有银子,有孩子,要是有人不履行承诺,我就让他喊别人爹!”
云卿卿冷哼一声,那些不成样的话让他直倒抽气,可能怎么样,还是伏低做小。
“你还想让他喊谁爹,姓林的?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软饭老子都吃了,还能拱手送爹的名分?”
她真要被他逗乐了,陈年老醋都翻出来吃一遍。
云卿卿陪着许鹤宁到婆母那头去。
四月,牡丹已经绽放大半,许母在亲自修剪枝叶,埋首在那片姹紫嫣红中。
儿子突然说要到浙江去,让她诧异抬头,见到他坚毅的目光,把千言万语都压了下去化作一句:“好,娘和卿卿在家里等你大捷。”
许鹤宁就让丫鬟再拿一把剪子,也扎进牡丹丛中,帮着母亲一块儿修剪那些花枝。
云卿卿默默站在母子俩身后,方才她分明看到婆母在转脸时抬手抹了眼泪一下,脸上那些轻松都是装出来的。
她暗暗叹气,她心里何尝轻松,可他说他要为她们去拼一个安定。
男儿本就志在四方,他为这个家打算,她没有理由不支持的。
“快去你岳丈家去,尽给我捣乱,好好的花都给错剪了!”
许母嗔骂的声音传过来,云卿卿在黯然中回神,就见许鹤宁嬉皮笑脸地捧着错剪了的牡丹,给婆母簪到鬓发上。
“嗯,瞧瞧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好看得紧。嗷——”
他话刚落,就被母亲狠狠踩一脚,疼得抱脚跳出花圃。
云卿卿就笑了,不正经,活该被踩。
许母踩一脚还不泄愤似的,追出来作势要打他。许鹤宁把剪刀往地上一扔,拽住云卿卿就往外快步走,边走边回头喊:“等儿子回来再哄您高兴!”
“臭小子,看着点脚下的路,卿卿挺着肚子呢!”
许母的骂声越来越远,许鹤宁猛地停下脚步。云卿卿抬头,见他正抬头望天,不知为何心里一酸,伸手去拽了拽他袖子。
他低头,变戏法一般,手掌里出现一朵牡丹,然后簪在她发间。
“嗯,这个小姑娘更好看。”
云卿卿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笑得眉眼弯弯。
他低头:“小姑娘笑那么好看,想亲”
被她啐了一口。
等到夫妻俩到云家后,一应长辈都在厅堂里,云老太爷和云大老爷神色异常严肃。
许鹤宁理亏,低头摸了摸鼻子,这个时候该装孙子就装孙子吧。
家里的男人们都到了书房去,云卿卿则被祖母母亲拉着问情况。
她知道长辈是担心的,可想到许鹤宁的交代,只能闭紧了嘴巴,捡了安慰的话说。
两人再从云家离开已经是一更天,许鹤宁上车就揉耳朵。
“你被祖父教训了?”云卿卿好奇,一双杏眼睨着他。
他咳嗽一声:“没有。”表情不自然。
她就笑倒在他怀里。
是夜,许鹤宁发现云卿卿特别黏自己,睡梦中都攥紧自己的胳膊。
他没有什么睡意,楼着她,一手轻柔放在他肚子上,睁着眼想事情。
忽然手掌想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他一愣,暗夜中一双眼明亮极了。
就在这时,手掌再度传来动静,还是那样轻轻一下的震动。
——孩子在动!
他惊喜,手心更加紧贴,但许久后都没有了动静。
好像刚才是他的错觉。
他屏息等了许久,孩子还是安安静静的。
许鹤宁等得全身都僵硬了,最后只能摇头失笑。
小东西,这是又睡着了吧。
但他还是许久都不曾挪动手,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浙江百姓上书请求许鹤宁剿匪一事被当朝宣布。
大皇子马上要离京去封地,皇帝又派许鹤宁到浙江,朝堂的事一件接一件,让官员们也嗅到不寻常。
而当晚,许鹤宁出现在皇帝寿辰的家宴上,宫里的妃嫔先是都吓一跳,太子看向他的眼神更是不敢相信。更是让大皇子紧紧握住了酒杯。
心想他父皇居然能对一个水寇如此看重,调往他离京果然是必要的。
许鹤宁跟没事的人一样,入席后该吃该喝,一样不落。
太子捻着酒杯,整晚都心不在焉。
这夜,许鹤宁回到侯府时,正院还灯火通明。
云卿卿准备了酒菜在等他,他快步进屋,将人抱到怀里,心里都是满满的。
第二日,他离京,云卿卿没有起身相送,只当他是去上朝了。
许鹤宁在马背上回望侯府,一甩马鞭,没有犹豫,与刘灿陈鱼到城门和锦衣卫集合。
当他到了城门的时候,见到太子披着斗篷就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酒壶。
许鹤宁勒停马,没有下马的意思,就那么居高临下望着太子。
魏公公此时递上两个酒杯,太子亲手斟酒:“许鹤宁,我在京城等你大捷归来!”
许鹤宁没有犹豫,探手接过,仰头饮尽。
太子微笑,他在太子的笑容中却是高抬手,狠狠把酒杯摔了个粉碎。
太子低头看了看碎在脚边的杯子,眼里还是笑意,轻声说:“有脾气,回来再闹。”
许鹤宁被他的话里那种纵容恶心得打了个激灵。
——狗太子,他真糊涂还装糊涂!
当即一甩马鞭,策马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家里聚会,浪了一天,没更新,咳咳,又欠下一更。
今天晚上会有二更,先把旧账补上,再赊账一更哈哈哈哈。二更在晚上十点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