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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约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拐到这头,并且下令明日要施粥。”
县衙后院的后罩房内,县令坐在方桌前,语气不明压低了声与县丞说话。
他们刚散了宴,他满嘴都是酒味。
县丞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说:“下官已经派人给上头送信了,可就怕一夜到不了的,不知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那个锦衣卫副指挥使和肃远侯又是什么来头。”
县令不过七品官,见到太子一回已经是莫大荣幸,他这个县丞没能出席,对谁都是一眼黑分不清。
县令沉默片刻,语气里有那么些不以为意:“锦衣卫自然是可怕的,可我们在太子进城前就通知了那些人收敛,锦衣卫现在去查也查不到什么。至于那个肃远侯水寇出身,丝毫不懂礼节,不分场合,居然给一个妇人要吃的。”
“长得也没传言那么威武强壮,估计就是个绣花枕头,靠着点运气封了爵。他不必要去理会了,我们留意锦衣卫就好,反正上面有指示前,都按太子吩咐的做!”
他是一县之长,是个芝麻小官,自然还是听上一级的吩咐才能坐稳这把交椅。
本来太子要经过他们这块,大家都有所准备,却没想到会先到这小地方来,还是流民引来的。
那些该死的流民,他都恨不得全杀了,浪费他们多少的米粮,那都是银子!
县令想到明日又要开仓,就一阵肉疼。
县丞从他表情就知道县令搜搜扣扣的小气脾气又开始了,不再提这茬,而是想到更严重的事,把声音再压低了说:“那批人都是喂不饱的,今日开仓,不能日日开仓。太子到底要呆几日,开得多了,一关,太子走了,我们可就麻烦了!”
上回那群暴民差点就要造反,要不是隔壁县增兵支援,恐怕还吓不退那些人。
那群流民里好几个刺头!
提起先前的事,县令表情再阴狠不过:“我们得把好这关,把好了,你我才能前途无量!得拦一拦太子的路。”
拦路?
怎么拦?
“大人,这是要脑袋的事!”县丞心里有些怕。
“你个怂样!”县令就骂道“又不是我们造反,是流民造反!我们开仓,我们施粥,让施粥的人动一动手脚,一两天内必乱。过来,我跟你细说”
摇晃的灯烛下,两个脑袋靠在一起,一场夜谈在雨夜的遮掩下,连锦衣卫都未能探听到多少。
趴在屋顶的锦衣卫等到县丞离开,神色懊恼地暗中回到太子跟前。
太子见满身都是水的锦衣卫,问情况:“他们是不是准备闹什么小动作。”
“那屋子太小,没有藏身的地方,又是雨天。雨水打得瓦片作响,属下也未能全听清,但县令肯定和上边的人有勾结,未提是何人,其他的他们谨慎,几乎就听不见了。”
“哦,他们还说肃远侯是绣花枕头。”
那锦衣卫最后补了句,本来面色不虞的太子听乐了。
这县令眼神不太好。
那可是条恶犬。
不过许鹤宁今晚在席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怪别人小看他。
外头雨势不减,秋日里难得下那么大的雨,云卿卿今儿睡得多了,躺在床上睁着双大眼。
许鹤宁把头枕在胳膊上,也盯着帐顶看,在想明日施粥的事。
他沉默着,云卿卿躺得百无聊赖,索性找他说话:“明日停留,后天呢?殿下是要停几天?”
工部和户部带着大部分的士兵继续赶路,他们这边变相人员瞬减,即便锦衣卫和禁卫都是好手,还是让人会担心太子的安危问题。
“不知道,估计差不多两日。这里流民多,我白日可能会跟着太子出门,你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狗太子不会那么安分留在屋子里,多半还想闹个什么微服私访的幼稚举动。
为了自己身家脑袋,他必须得跟上。
云卿卿闻言有些可惜:“还以为能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
“把你的想法打住。”许鹤宁毫无留情的制止她“这里不太平,你再任性,我可不纵你了。”
谁要他纵了!云卿卿挑眉,冷哼一声,把脸朝里转。
下刻,屁股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闹得她忙转回来,恶狠狠瞪他:“许鹤宁!不许打那里!”
“嗯?”他根本不怕她的威胁,同样挑眉,啜着坏笑道“那我亲一亲?”
他个臭不要脸的死变态!
云卿卿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跟他讲和,恨恨伸腿踹他,把被子一卷,让他盖空气。
许鹤宁见她气性大,低低笑了两声,却不再跟她闹了,心里都是晚上县令那个古怪的神色。
每个地方下辖县的县令多是依附上边才能坐得稳,太子这趟到西北,才刚出门就要先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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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鹤宁在外遇到妖风妖雨,许母在京城亦被明昭帝纠缠上了。
她原以为那日的态度足够击退皇帝,结果不过间隔两日,他居然再次在趁着夜色潜入侯府。
明昭帝今日带着御膳房做的水晶糕,递到她跟前:“还是先前在嘉兴那个厨子,老得腰都弯了,但手艺没变,你当年最爱吃这个。”
许母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很漠然靠坐在床柱边。
明昭帝见她态度,心中难受,面上仍旧还是笑着,把糕点放到桌子上,再回到她身边,弯腰指指自己膝盖。
“盈儿,给我看看腿吧,刚才迈过门槛,走得焦急,滑得我磕到膝盖了。这会疼得厉害,估计是见血了。”
他哀求似的,毫无帝王的姿态。
许母眼珠子动了动,眼角余光扫到他袍子确实是脏了一大块。
看过后,还是没有动作。
不管是真摔假摔,又或许就是苦肉计,她心湖都一片平静。
明昭帝一开始见到她看自己膝盖,是欣喜的,可她后来冷漠的眼神又像冰凌直扎人。
“盈儿,当年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难道你就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吗?”
皇帝叹气,胸腔里像是有只手在揪着心脏。
可面前的妇人神色不见一点儿的松动。
他敛了敛神,闭眼道:“你就当为了宁哥儿”
“陛下,既然你说起宁哥儿,那臣妇亦有一句要与陛下说清楚。”沉默了许久的许母终于开口。
嗓音比少女时多了份经历的沧桑感,声线低沉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抹柔软。
即便她神色再冷淡,她的声音都是温婉的。
明昭帝暗淡的双眸霎时亮起,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急切道:“你说。”
“我就是为了宁哥儿,宁愿他是许家后人,也不愿意是你皇家人!”
“盈儿!莫与朕胡言!”
皇帝神色当即变得难看,连自称都用了威严的一个‘朕’字。
许母在他动怒中反倒笑了“我身为母亲,我对儿子唯愿平安二字,但只要沾上皇家,他便远离了这两个字。”
“盈儿!可他就是朕的儿子!”
“世人都知,他姓许。”
向来温婉的许母每个字都带了针一般,只扎得明昭帝狼狈。
皇帝抖着唇,应该是气极了,脸色亦十分难堪。在僵持中,终究是转身离开,再未发一言。
等人离开后,许母忍不住精神萎靡,捂着咳嗽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打消皇帝的念头,但起码他恼她了。
在咳嗽中,许母又笑了,眼底不知何时蓄满了泪花,一眨眼,就落了下来。
**
次日,太子真如许鹤宁所想,在用过早饭后就提要出门的事。
当然也是许鹤宁猜到的,鱼龙白服,幼稚至极!
他们都换了锦衣卫的衣服,装作是派出去视察施粥情况的锦衣卫。
而许鹤宁察觉到,他们一出府衙就有人暗中探头探脑跟上,但太子和许鹤宁不单单变了装,还稍微涂抹了些东西改变面容。
不熟悉的人应当是探不出来的。
在他们离开后两刻钟,云卿卿那边也见到两个人,是县令的妻子和千金,客客气气说是来送糕点。
进了屋,却是双眼乱瞥,摆明是来窥探什么的。
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捂嘴笑,还朝屋子里头指了指说:“叫夫人见笑了,我们家侯爷这几日累了,还睡着呢。”
县令夫人也笑,就是笑得有些夸张:“哎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正说着,里头传出几声呼噜。
县令夫人的表演就更浮夸了,十分恭敬朝她一福礼:“等侯爷起了,我再请夫人去我那坐坐。夫人是名门闺秀,妾能得夫人一句指点,那可就是醍醐灌顶。”
这话说得乱七八糟,反正拍她马屁就对了。
云卿卿笑笑,送了母女俩离开。
县令千金还一走三回头,惹得更觉得好笑。
等人离开,翠芽从里头出来,捏着鼻子又朝她学了两声呼噜。
“奴婢学得像不像?”
把云卿卿逗得直乐。
果然这县令和许鹤宁说的一样,很有问题!
外出的许鹤宁也是提着一颗心,好在太子还是听劝的,在陆大人苦口婆心下转了一圈就折返,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许鹤宁回来,云卿卿就把县令夫人的事说了,他冷冷一勾嘴角,去把陈鱼找过来说了许久的话。
而当天下午的施粥,就开始有暗流涌动。
不少流民发现,自己在后面领的粥水,就真的是粥水,而排前头那些人居然都是满满的米。
流民里也分了几派,各有头领。
粥水分配不匀,让他们心中已经开始计较。
在表面的平静下过了一夜,县令第二日依旧按着太子的吩咐继续开仓施粥。
太子这日早上倒没有出门,而是到了中午,喊上许鹤宁和陆大人再变装出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流民早上已经暗中为排队顺序发生冲突,其中一伙还抢夺了另一批人的粥米。不少人受了伤。
在太子来巡查的时候,被抢夺的那派流民较弱,都敢怒不敢言,仍旧还是先抢先去占位,太子看到的便还是井井有条。
县令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锦衣卫来巡查呢,见到人来后,背着手朝身后的衙役比了个手势。
原本还有序的流民,突然间就有人冲进来棚子里哄抢那些粥米。
许鹤宁脸色一变,把太子挡开,带着他快速离开那个地方。
然而流民人数太多,场面几乎是一瞬间的,如同洪水决堤,不可控制。
所有人都冲向了粥桶,人流把许鹤宁几人都给挤开了,拳脚功夫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陆大人见太子脱离保护,心脏都要跳出来,忙朝天空发了信号,让暗卫也尽快到人群里找人。
许鹤宁眼前都是人,也同样在找太子,但在混乱中听到了比太子暂时不见更让他恼火的事。
云卿卿今日被热情如火的县令夫人请到了后罩房,那里还来了县城里的两个富商太太,拉着她打叶子牌。
她勉为其难坐下,这才刚摸上牌,就听到外头有人高喊:“流民冲进城了!都朝着府衙冲过来!”
众人还没来得急紧张,屋顶响起一阵声音,瓦屑四溅,一个人就从天而降,惨叫着重重摔在云卿卿脚下屋内尖叫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打卡小可爱们晚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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